“所以——編不下去了沒有什麼所以,”她專心地看電視,因為藺霖受不了那集《雨》,她換了一集別的,“這裏有個女鬼你看不看?”
“不看。”
“那麼——外星人?”
“換。”
“狼人看不看?”
“Pass。”
“天啊,你很挑啊!”她哭笑不得地回頭看他,“你自己挑,我不理你了。”
“我決定看這個……這個……”藺霖在不斷地換集數,她越看眼睛越花,“早知道你怕鬼,我帶包青天過來給你看啦——”
屋子裏的氣氛一片愉快,忘記了剛才的詭異。其實林婧明心裏很清楚,身旁這個若無其事的男生,這個人的靈魂很奇怪,有一部分堅強得無論發生什麼事都堅持清醒和理智,另一部分脆弱得早已在地上跌成了千萬片,每一片都閃著絲絲的血痕。
他其實已經崩潰了一半,他之所以沒有發瘋沒有自殺,是因為另一半的藺霖太堅強,堅強得連發瘋都不會,所以在藺霖勾起嘴角笑笑下的痛苦,比她所能理解的還要深吧?不管怎麼樣,能讓他偶爾快樂,她已經很心滿意足,那證明了她還是蠻重要的,對於藺霖來說。
“你要吃什麼?我們還沒有吃晚飯。”
“我都忘了沒有吃晚飯,”她目不轉睛地看著電視,“你有什麼我們就吃什麼,你有什麼?泡麵?”
他遞給她一瓶冰牛奶,“我這裏不燒水。”
“所以連泡麵都沒有?”她揚起眉毛很驚愕地看著他,“隻有牛奶?”提著牛奶晃了一下,“隻喝牛奶也算吃飯?敗給你了,我要打電話叫外賣。”跳起來她去找電話,開始撥號。
“我這裏沒有外賣單。”他東張西望看著有什麼可以找出來當晚餐。
“不用了我記得,”她撥號撥了一半按住電話,“你想吃什麼?喜歡酸的還是辣的?偏甜的還是鹹的?”
他手指搭在鼻梁上考慮,考慮了一會兒,“甜的。”
“Ok。”她重新撥號,“喂?錦麗是嗎?我要一份糖醋裏脊,一份鬆仁玉米,兩份套飯送到——”她說了聲稍等,“你這裏是哪裏?”
“Z大G區外升華裏713。”他說。
“送到Z大G區外升華裏713。”她說完掛線,“你要吃哪份?糖醋裏脊還是鬆仁玉米?”
“隨便,你先挑。”他微笑,“我覺得你以後會是一個很精幹的高級白領,在外企工作,非常精英而且家財萬貫。”
她揚眉,“就憑我打電話的樣子?”
他考慮著點頭,“嗯。”
“那麼我說你已經是一個很精幹的某外企科技主管——就憑你現在說話的樣子。”她聳聳肩,“你學高分子化學是嗎?神奇的東西。”
藺霖笑了起來,“我說真的,不是開玩笑。”十指交叉,他擺出一副主管審視員工的樣子,半個身體陷在沙發裏,“你自信、聰明、漂亮、懂得操控局麵,並且時時注意讓自己成為眾人的焦點,不會因為別人的觀點而影響自己的看法,也不專斷,對人對己都很寬容。這種人才不多。”
她不置可否,打開牛奶喝了一口,“那麼缺點呢?”
“你很任性。”他說。
“我以為那也是優點。”她咬了吸管一口,“怎麼不讚我還有寫小說的才華?”
他笑笑,“我覺得在小說那方麵你不會有很大發展。”
她跳起來,“為什麼?”
他伸出手指在太陽穴旁邊劃了兩圈,“寫作是一件很傷神的事,不痛苦的文章不美,而且你不是那種人。”
“哪種人?”她像在聽玄經,怎麼也沒聽懂。
藺霖微微一笑,“那種會自尋煩惱,常常會因為小事而痛苦的人,你不是。”
“那是我的優點。”婧明瞪眼。
他不置可否地點頭笑笑,“那是優點,也是缺點。你不能把情緒壓抑到一個極度低的程度,然後在文章裏一下爆發出來,像氣球爆炸那樣。”他說,“因為你不容易情緒低落,很難做到歇斯底裏——”
“寫文章需要歇斯底裏嗎?”她低下頭揚起眼神看他,像看見了一頭怪獸。
藺霖眨了眨眼睛,“我個人認為要。”
她匪夷所思地比劃了一下,“我們不是梵高!”
“寫作是一種對話,你和彼岸的你對話,中間隔著一頁紙。”藺霖微閉了一下眼睛,“你必須虔誠地對話,做不到歇斯底裏很難沒有雜念——文字是充滿靈性的東西,稍微對它不夠虔誠,它就會失真就會沒有魔力。”
“你是在說——我的小說都不夠虔誠?我對文字的態度不夠虔誠?”她突然快要冒火了,“我不認為我寫的時候不認真……”
“不。”他抬手打斷她的反駁,“不是不夠認真,是不夠虔誠。”笑笑,他繼續說,“不夠虔誠不是你態度不認真,而是你對文字沒有那麼重視,沒有把它當作一種膜拜的聖物,用對待上帝的心情對待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