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雲瀟身上被割了一千三百多刀之後,整個人已經快被手藝精湛的劊子手剃成了一個骨頭架子,鮮血流盡,終於是在強烈的不甘之中閉上了雙眼,本以為這一生便要在悔恨與窩囊中走到盡頭,卻未料到再次睜開雙眼時就好像做了一個漫長的噩夢,自己氣死了母親,害死了父親,一切都是一場夢!
或許那些事情都曾發生過,隻是不知為何一切又回到了原點,或許造化弄人。
但無論怎樣,母親還活著,父親這時候也應該還在北荒與突厥作戰,一切都是如此的美好。
雲瀟十指緊握,指甲都近乎陷進了肉裏,艱難的從床上爬起來,看著窗戶上透過來的微光,喃喃自語道:“上輩子我雲瀟活的豬狗不如,渾噩一世,既然上蒼讓我重活一次,便不要再重蹈覆轍,師父,不知是不是你老人家在冥冥之中保佑我,我雲瀟在此發誓,絕不讓我所愛的人再受到一絲絲傷害!”
他猶如秋水的眼眸中少了一絲溫情與柔弱,取而代之的一種堅毅與冷峻。
門外傳來一陣隱含急切的腳步聲,雲瀟不堪回首的前生記憶中清醒過來,嘴角浮起一絲淡然微笑,不論曾經發生過什麼,自己做過什麼,擺在自己麵前的已是一個嶄新的開始了,他已經重獲新生,無論是肉體還是潛藏在內心深處的靈魂,經過死前的那番悔悟,他已經知道這輩子該怎麼去活,才不會重蹈覆轍。
他收起臉上因決心而流露出來的冷意,用最溫和的笑容去重新麵對,已經闊別兩世十年的母親。
母親在他記憶之中永遠都那麼美麗溫柔,總在自己遭受挫折而沮喪、暴躁的時候不厭其煩的安慰自己,似乎永遠不明白那一紙休書對她意味著什麼,總是什麼都不放在心上,眼睛裏永遠藏著一絲讓他心安的笑容,直到他十八歲那年,母親鬱鬱而終,死在他懷裏的時候,他才發現母親眼角早已有了,母親不是什麼都不放在心上,而是什麼都不願表露出來,隻想自己一個人去承擔,母親一直在無微不至的照顧著自己,而自己卻從未理解過她,看到她內心的苦楚。
當雲瀟明白這一切的時候,都太晚了,子欲養而親不待,人生最大的痛苦莫過於此。
而今母親活生生站在她麵前,就如同他記憶裏最美好的樣子,雲瀟激動的已經無法言語,唯有梗咽。
“你醒了?起來做什麼,快躺下。”
張氏推開門看見雲瀟已經醒轉,既是欣喜,又是吃驚。
雲瀟忍著淚望著她笑了笑,本來心中有千言萬語,可話到嘴邊隻是尋常,“母親,先前與你說話的是誰?”
縱然此刻心間情緒萬千,但重獲新生還有那不堪回首的十年,他都不想對任何提起,尤其是自己所愛的人,隻會讓他們平添擔憂,因此他選擇了隱瞞。
“盧芸青身邊的丫鬟綠翡,來給你送這個月的例錢。”張氏在衣裙上擦掉手上的泥漬,扶著雲瀟躺回床上。
雲瀟眉頭微皺,自然知道母親如今處境何等艱難,隻是不知剛才究竟發生了什麼,聽的也不太確切,便問道:“綠翡似乎口出狂言,要攆我們從這裏出去?”
“她隻是生氣老宅的汙水流到前邊花園裏去,我已經把水溝疏通了,沒什麼事了。”張氏似乎不願多提此事,如今她能在侯府荒廢的老宅中容身已經很不容易,還是雲瀟當初拿性命要挾,才迫使盧氏讓步,實在不願雲瀟因她緣故再跟盧氏發生衝突,沉默了片刻,便岔開了話題,“上次你在書院與人發生衝突,險些喪命,實在有些衝動,秦家家主秦連城二十年前在武舉之中考中狀元,被陛下選入百騎司,依靠聖眷如今成為元從禁軍統帥,才有今日的秦家,興盛不過二十年,在這上京城中充其量隻是一豪門,連貴族都算不上,秦家子弟多紈絝習性,你怎麼說也算淳安候府的小侯爺,何必與那秦飛熊一般見識,自降身份?”
“聽母親的勸,傷好之後好好念書,不要與那秦飛熊一般見識,明年秋闈你若是能考中舉人,便有功名在身,那秦飛熊見著你都要退避三舍、拱手施禮,否則便是不敬,這才是洗刷恥辱的最好辦法,你與他打架鬥毆,無論輸贏,丟臉的還是你自己。”張氏這兩年早已摸清楚雲瀟的性格,若是給他講知進退懂忍讓這些道理,必定毫無用處,甚至會適得其反,激起他極度過餘的自尊心,等傷好之後恐怕還會去尋那秦飛熊的麻煩,到時候又將惹禍上身,隻能通過這種循循誘導。
時隔兩世,有些記憶已經模糊了,經張氏提及,雲瀟這才想起自己受傷的前因後果,也對當下的時間有了準確的把握。
“秦飛熊……應該是自己十五歲那年……”雲瀟心頭逐漸浮現出相關的記憶,十五歲那年,自己因為口角在國子監與秦飛熊大打出手,他先天體質陰虛,無法習武,自然不是那秦飛熊的對手,雖說那廝純粹也就一紈絝,武道修為實在拿不上台麵,可仗著人高馬大欺負他自然不在話下,被他打傷,昏迷了將近半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