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人的暮年時光2(1 / 3)

巨人的暮年時光2

聽證會上的辯解

1912年12月初,摩根度過了一個短暫歡樂的感恩節後,就不得不前往國會大廈到眾議院銀行貨幣委員會主席普若舉辦的“金錢托拉斯聽證會”做證。

被人們通常稱作國會山的國會大廈,坐落在華盛頓特區國會山的頂部,國家街的東端。盡管地理上並不在華盛頓特區的中心,但是還是由於它的特殊地位而成為大家關注的焦點。

那是一個星期三的下午,冷風肆虐的街道上,人們匆匆走過,有些人竊竊私語著走進國會大廈,有些人知道,國會要對不可一世的摩根家族舉行聽證會了,他們都興奮地想知道最後的結果。

擠得水泄不通的聽證會上,忽然安靜下來,75歲的摩根拄著一根昂貴的紅木拐杖進來了,那些政治家、律師、記者以及其他到會者都注視著他。這位曾經叱吒風雲的老銀行家神態自若慢慢走到大廳中央,麵對著林立的相機和成堆的記者,儀態威嚴地坐在證人席上。

這種按照一定形式的做證,摩根公司任何年輕合夥人都可以辦到,但是,麵臨重大的關鍵性問題時,隻有他本人才能作重大辯詞。

聽證會上掛著摩根公司如何借助董事連鎖控製銀行及保險公司的圖解。從主席普若開始,5名委員陸續發問。

摩根憎恨這次聽證會,他認為,在過去的50年裏,摩根公司的銀行體係幫助美國從一個經濟上的新興國家,變成了一個強大的工業國家;在國內資本不能滿足需求的情況下,是他和合夥人從歐洲調集資本;在他們的努力下,世界金融中心從英國倫敦轉移到了紐約;是他挽救了華爾街危機;是他把各個行業進行整合,避免了惡性競爭,形成了龐大而穩定的係統。現在政府卻要來調查摩根公司的壟斷行為。

那天,一個叫費利佩斯卡迪的原摩根銀行的工作人員,向聽證會描述十幾家金融機構如何有效地控製著250億美元的金融資本,這相當於當時美國全年國民生產總值的67%。

日益膨脹的摩根家族和它的同盟開始讓兩院的高官們心有不安了,所以這個反壟斷聽證會是早晚要來的,這一點老摩根也非常清楚,所以下意識地在心裏已經有了些準備。

但讓這個被公眾稱為“華爾街的拿破侖”的老摩根感到不安的是,剛上任的威爾遜總統為了迎合民眾對行業壟斷的憎恨,承諾要向壟斷寡頭們開戰,表示要保護美國公眾不受到壟斷所帶來的傷害。這樣一來,最大的金融寡頭摩根集團自然就首當其衝了。

在第一天裏,摩根從全部事業夥伴及業務內容開始作初步說明,極有耐心,詳細解說了曾經成為金融業務代理店的全部鐵路及各企業與摩根公司的關係。對於各企業與個人的銀行及信托公司的存款金額,他依據準備好的備忘錄,毫無保留地做了公開。

第一天就這樣過去了。

隨後兩天裏,長時間的聽證會讓老摩根感到疲憊不堪,突患感冒的他感到呼吸都有些困難了。

第三天,委員會的法律顧問塞繆爾·昂特邁耶向老摩根指出,他作為股東的紐約5大銀行,即摩根銀行、第一國家銀行、國家城市銀行、擔保信托公司以及銀行家信托公司等控製了美國的信貸與資本。

塞繆爾說,這5家銀行的管理人員在112個美國公司中擁有341個經理職務,這些公司涉及銀行、保險業、公用事業、生產製造、運輸及貿易等領域;光是摩根的合夥人就在72個董事會裏任職。

但老摩根反駁說,在這些複雜的業務領域裏,諸如個人控製之類的事情是不存在的,那隻是人們的臆想而已。

對於有些問題,尤其是那些讓他不屑回答的問題,他總是以“不知道”或“不記得”作為回答。當然,這裏麵確實有些是老摩根記不得了,他畢竟已經75歲高齡了,而且多年來有些事他已經交給年輕人去做了。

在談到自由市場的壟斷和競爭問題時,塞繆爾問道:“您反對競爭是嗎,摩根先生?”

“不,我不反對,我不在乎競爭。”摩根回答道。

“但您是企業聯合的倡導者,這是阻礙自由競爭的,不是嗎?”塞繆爾緊追不舍。

“是的,我讚成合作,但我也不反對競爭。”老摩根不上他的當。

老摩根突然想起點兒什麼,他說:“如果你非要說我操縱什麼,那我跟你談談控製這個問題,如果沒有控製,你將一事無成。過去的那些危機,如果不是有人出來控製局麵,將不會順利度過。”

塞繆爾說:“好吧,我想也許從這點上您是對的,但這就是您要控製一切的理由嗎?”

老摩根咳嗽了幾聲,清了清嗓子,說:“我不想控製任何事情。”

“您到底想說明什麼,這和您之前說的有些矛盾。”塞繆爾被老摩根的強硬激怒了。

……

聽證會在唇槍舌劍地進行著。

這天快要結束時,開始談論貨幣和信貸問題,在聽證會的幾千頁證詞中,這段問答成了這次事件中最著名的對話。

當老摩根再次重申金錢不可能被控製的時候,塞繆爾指出,紐約的那5大銀行發放貸款時,難道不是對這些想獲得貸款的人或者機構手裏所擁有貨幣的一種控製嗎?

老摩根回答道:“不,先生。是因為他們信賴這個人。”

塞繆爾問:“如果他沒有一分錢,這些銀行也貸給他嗎?”

“我認識相當多的商人,如果覺得對這些人的信用沒有疑問的話,無論多少都可以貸到,這種人不計其數。”摩根緩緩地說。

“您是說可償還貸款的那種信用吧?”塞繆爾尖銳地指責道。因為他認定摩根的信用貸款與清算交易是造成經濟恐慌的原因,所以他不能理解摩根的真意。

“不!是那種人相信人的信用,先生!”

“請問,您是不是說誰都可以相信,不管他有錢沒錢?”

“對!”

“即便他一文不名?”

“是的,許多身無分文的人到我的辦公室來過,我可以當場開給他一張100萬美元的支票,如果我信得過他!”

“難道商業信用不依賴金錢與財產嗎?”

“除了金錢財產不是還有人格嗎?”

“哪一項最重要?”

“當然是人格!金錢買不到的人格。”

“難道在交易所您也如此嗎?”

“是的!我貸款給所有有人格的人!”

第二天,倫敦各個報刊推出大標題:

“摩根信條——人格是信用的基礎!”

“信用”,它是摩根的基本人生哲學,在他眼裏信用就是貨幣。摩根的證券交易所在給予顧客的清算交易上,已經習慣用人的信用來取代抵押。

疲憊中魂斷他鄉

12月15日,聖誕節到了。在麥迪遜街219號舉行的盛大的聖誕慶祝會上,摩根喜歡的聖·喬治教堂的合唱團也來表演了。

但此時的摩根已被聽證會弄得疲憊不堪,病情惡化。於是摩根的女兒、女婿勸他出去旅行,找個風景優美的地方好好療養一下。

一天午後,在摩根出行之前,加利到麥迪遜街219號來看望摩根。

“我非常疲倦,毫無食欲。醫生說這是過度勞累引起的,必須拋開一切去度假,讓緊繃的神經鬆弛下來,所以我決定去趟開羅。”摩根說話聲音很小,還有些喘,沒有了往日底氣十足和自信滿滿的語氣。

情緒低落的加利向摩根告辭,幾次要跨出門去又被他叫住,聽摩根囑咐在他出門時工作上需要注意的各項細節。大概是摩根也預感到時日不多,因而跟這位他生平最信賴的朋友話別吧!

北風颼颼地在摩根的庭院裏肆虐,院裏的大花盆因結冰而裂成兩半。

1913年1月6日上午,一位稀客來拜訪摩根,他就是有名的政論家喬治·哈比,威爾遜總統的全力支持者,著名的右派雜誌《哈珀斯》的總編。

威爾遜由普林斯頓大學教授而後升任該校學院院長,後被選成新澤西州州長,被高喊“新自由”的民主黨在掃除腐敗政治、討伐壟斷、提高勞工地位的號召下推出來做總統候選人。

深得勞工與農民支持的老羅斯福一生致力於改革共和黨政治。繼任者塔夫脫表現出保守政治趨向,而威爾遜則扭轉了他的保守政治,這時他剛當上總統。

“我要去晉見總統了,有需要轉告的嗎?”因為對摩根頗有好感,哈比這樣說。

“代我向布萊恩國務卿問好!”摩根卻挖苦道。

綽號“平民”的威廉·布萊恩曾連續兩次被提名為民主黨總統候選人,但被共和黨的麥金萊和塔夫脫接連擊敗。他是內布拉斯加州普拉特河岸農場主出身的律師。

作為一名最尖銳的民主黨人,一個典型的激進派,他主張財富再分配及粉碎托拉斯。因為在黨的大會上運用“平民票”的緣故,他被威爾遜總統任命為國務卿。

威爾遜與布萊恩聯手,會有什麼動作呢?摩根已經了如指掌。即便是塔夫脫這個共和黨保守派當政時,也告誡US鋼鐵不要違反反托拉斯法;而對洛克菲勒的標準石油的控告得到輿論的強烈支持,更表明反壟斷的時代潮流已如洪水決堤,不可遏製了。

正如在前一年選舉開始時,一幅反托拉斯標語上所說的,是“被剝奪者對剝奪者的複仇之戰”。

哈比好意來訪,會談卻言之無物。是啊,一個是靠壟斷成就偉業的金融業巨人,一個是反對壟斷的擁護者,能有什麼好談的呢!就在他起身欲走的時候,摩根忽然想起一件事:“請轉告總統一件事……”

“哦?”

“如果經濟持續惡化,總統有用得著我的地方,盡管吩咐。”

他似乎想說25年前的事,那時的鐵路恐慌、公司與銀行接連倒閉時,是他借黃金給政府,幫助了克利夫蘭總統。

“還會有那種恐慌嗎?”總編問。

“哦……我隻是說……如果有的話。”摩根說。

摩根去世一年多後,年輕的德國新皇以奧匈帝國皇儲夫婦的死為借口,點燃了第一次世界大戰的導火線。

盡管摩根無法料到世界大戰的發生,但戰爭的爆發不會是毫無端由的。因為一個國家的社會環境與其所處的國際環境,都是戰爭爆發的可能條件。因此,恐慌將經常與戰爭有著不可分割的聯係。

而在美國,由革新主義者與威爾遜、布萊恩這些單純的學者領導的話,恐慌是一定會產生的,早晚而已。這樣想著,摩根才這麼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