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輕踏塵世
佛說:芸芸眾生,如魚過江,誰又能為誰停留擺尾。然不經意間,你我能為彼此駐步,此乃冥冥天意。縱然今生未能廝守終生,相伴經年,亦是心足。
塵世輾轉,人生如夢。曾經年少輕狂,執著地行遍萬水千山,望遍天涯孤月,那是一個女子,三毛。一個四處流浪擺弄文字的怪女子。她的故鄉,在遠方。因此,她將永無休止地在追尋。
這世間更多的女子借著一柳、一樹、一把絲綢傘,楊柳岸邊,吟風弄花,如詩如畫演繹婉轉的情長夢短,流年緋長。
而三毛卻在浩瀚淒豔的沙漠中留下了一個倔強的背影,在異域他鄉把萬水千山踏遍,留下了一個個讓世人無法模擬著的足印。一次次地,三毛如此固執地、在撒哈拉的沙漠裏風輕雲淡地告別她的情、她的愛、她的懷戀,輕輕地飄過,隨著雲彩一起流浪,墜落又是騰空。
人生似夢,曾經滄海,一尊還酹江月。任憑風吹雨打,看庭前花開花落,任天上雲卷雲舒,滄桑變化,心中的那夢就是永不凋落的花,沉澱,升華,成像,散發迤邐的光,普耀。
這世間,任何精彩和傳奇,總會有個開始,有個追尋。如今,在那嘉陵江畔正上演著一段傳奇。
嘉陵江畔的重慶,中國西南地區的一座名城,寒暑暗轉,迷霧朦朧,繁華而又安然,沒有什麼傾國傾城的愛戀,亦沒有何等淒風苦雨的成全。百姓安康,樂得平凡。
在1937年,國民黨政府在日本戰火的蔓延下,遷移到了南京。這座寧靜的霧都山城,卻成了中國戰時的陪都。
重慶一下子就熱鬧了起來集中了形形色色的、來自四麵八方的異鄉人,軍人。首都在前方抗戰,背後的山城還是車水馬龍、夜夜笙歌,前方百萬橫屍的血還沒有留到這裏,還是一片純淨的自然。
戰火逼迫之下,帶著疲乏和寄望,陳嗣慶一家流離至此,如一縷浮萍,無奈自安然。
在1943年3月26日,三毛出生在重慶一個名叫黃角椏的地方,有一段民謠,誦說那個出盡此女和才子的土地。
這一年,風波且定,百事將安,正是天下戰亂行將平息的年頭。黎明前的黑暗,和平眼看就要到來。中國人民浴血奮戰,抗日八年,終於到了慶祝勝利的時候。
遠方勝利的號角聲還沒有傳來,山城內一聲嘹亮的哭喊,驚醒了無數人。
她出生之時,正有淡紅色的曙光,透過氤氳的薄霧,把上帝和平的福音,透過山巒重霧傳遞過來,敲響了心靈的那口鍾,純淨。
至美之景,詩意而蒼涼,為這個女嬰的到來渲染了特殊的底色。也許隻是偶然,也許真是個奇跡,三毛在這個時候出生了。
嬰兒是世間最純淨的了,人之初性本善,嬰兒是無欲無求的,載著夢想,載著期望,載著人生,最後載著一個沉重的殼。再也不能翱翔,隻有在這個滿是人世界,匍匐前行。
飽受顛沛流離之苦的陳嗣慶,對這個初來塵世的女嬰寄予了一個知識分子和基督徒的理想,他為孩子取名叫“陳懋平”。
“懋”字,是家譜上屬於她那一代的排行;而在那樣一個特殊的年代,“平”也正是和平,平安之意思,也是一個文人無力於時勢寄托於文字的懦弱、耶穌教徒的祈禱,在這個孩子的身上賦予了和平的使命。也是最樸素而美好的願景,寄托在這個女嬰的身上。
做父母的還有希望自己的子女一生平平安安,不求大富大貴,隻願平淡幸福到老,三毛是沒有大富大貴,但幸福隻是敲開了窗,還沒有來得及入內,就又跑開了。
三毛的命運注定是多舛的,小時候的自閉性格讓父母憂愁,幾次的自殺父母為此傷心白頭,父母把她含辛茹苦的養大,又遠赴異國他鄉,尋找別的安詳,最後無戀於世,引頸自殺。
小小的嬰孩,學會說話,走路,又學會了看書寫字。
三毛長到三歲時開始學習寫名字,卻總也寫不好筆畫複雜的“懋”字。小孩子圖省事,就把“懋”這個字跳過去。小孩子都是懶惰的,一個複雜點的字都不願意寫,而當碰到感興趣的事時就又勤快至極。
陳嗣慶隻得順水推舟,給她改名叫“陳平”。這是三毛的第二個名字,也是她的第一個筆名,在她十七歲的時候,被大眾所知。其他幾個孩子跟著沾光,也享受了這個待遇。在三歲的時候就個性了一回,隱約露出固執的苗子。
“三毛”這個名字,《沙漠中的飯店》自己取的筆名,是她 1974 年發表的短篇,那個時候她正與荷西幸福的生活,每天的歡樂足夠多,哪裏會想到後來的那些苦難。
起這個名字沒有和那個小三毛掛鉤什麼。三毛隻是說,這個名字筆畫很好,很是簡單。
後來還有人說三毛這兩個字,是一副卦。三毛是很相信這回事的,如果真的是這樣,取這個名字也不無可能。
在這篇文章以前,她一直用真名“陳平”發表作品。
另外,她還有一個英文名字,叫“ECHO”(艾珂),這是一位希臘女神的名字,無法愛情、充滿哀愁,就像三毛滿腹的痛苦無法說出口。
1989年,三毛第一次回大陸探親,那個流傳著民謠的故鄉。在故鄉小沙鄉,她告訴記者,她要用 一個新筆名,叫“小沙女”,紀念她的故鄉。
三毛還有一個名字,是她的西班牙丈夫荷西起的,也隻有荷西才這樣稱呼三毛,“我的撒哈拉之心”,很長的名字,那也是一段愛情與婚姻的見證。
分針的轉動,最終與時歸一,時針的旋轉,終成一體,正如這天下,有分、有合,亦如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也許真的是信的太過虔誠,或者是分久必合的契機,戰爭真的是停止了。政治的風雨和順了,可以不用再奔波逃竄了,人民也有了追尋幸福安康的渴望。
陳嗣慶也帶著全家,搬到了國民黨政府所在地南京,並在那裏開了一家律師事務所,來創造美好生活。後來生活條件有了改善,住房也跟著變遷,他們住進了南京鼓樓頭條巷四號,一幢寬敞的西式宅院裏,一個更大的天地。
宅院敦實而深沉,裏散發著古舊的氣息,青磚瓦帶靜靜地陳述著冷暖交替的從前,老舊的閣樓,又唏噓北雁南歸。經年輾轉,這宅子已經沉澱成為一個紳士,風度翩翩地看著這女孩成長,互相為伴,互解寂寥。
當習慣了那無忌的童言笑語,人走茶涼會把一個壯年直接老化了垂暮。
有人說,享受了榮譽,也就很難在接受低落,那享受了陪伴,就再受不了寂寞。
三毛的三年童年,就在重慶和南京度過了,沒有什麼奇怪的事情,也沒有什麼仙童事件,這時的三毛是一個普通人,還隻是一個孩子,像我們每個人的小時候一樣,渾渾度日,隻嬉戲玩耍。
隻是三毛從小時候,性格就孤僻、獨立、執拗而叛逆。幽幽的深眸中總是透射出淩厲和冷淡,少見天真的淺笑,多是靜默而出神地思考。她最喜歡的地方,是鄰近的墳場,大人避之不及的地方。孤寂和蒼涼反讓她覺得心安,陰森的恐怖她也無畏。
一個瘦弱的姑娘,趴在墳頭上玩泥巴,玩得野風瑟瑟、烏啼陣陣,甚是心悸,她從不知這是恐懼反而更覺安心,享受這種沉重的安寂。
墳地安靜、寂寥的氣息,從來都隻是三毛玩樂的調味品。她也從不害怕,死人並不是惡魔,他們隻是丟失了生命,被捆縛在這個狹小的方盒子,但靈魂卻是自由的,還在外麵遊蕩,這裏這是三毛一個人,還有一個個空洞的家。
小時候的三毛就喜歡墳地,長大了的三毛更加青睞這個地方。小時候是為了排解無聊,長大就是要消磨寂寥,很多年後,三毛在墳前放聲大哭。
她的愛人,也住進了墳墓,她陪著他,從日出到日落。
三毛的另一種嗜好就是看宰羊,仔細地盯著全過程,一個細節也不肯放過。有種嗜血光芒在三毛眼裏閃耀,扭曲的臉龐看不出是什麼表情,隻是滲人的厲害。看完,臉上有一種滿意的表情,一聲滿足的笑,卻能把大人都嚇破了膽。
這是冷酷也或不是,在殷殷血色中看到了動物的可憐和生命的悲劇,活著的無奈和死了的解脫。三毛小的時候就對生與死如此地執著,長大後,這份執著成就了她的文學,成就了靈魂的永生。
三毛注定了與眾不同,因為她的雙眼看的不是風景,而是靈魂。即使隱身,也會被那凜冽的視線刺痛。那雙黝黑的眼睛,在黑暗中黢巡,偏僻的角落更是不會放過。
世間悲喜無常,人生波折輾轉。人生數十年,短短長長,究竟怎樣,才不枉然?她執著地用自己的生命勾勒人生的軌道。用生命做出一個待續的答卷。始終在追尋,倔強地追尋!
倔強是悲傷的種子,每一種倔強的包裹之下,總有一顆鬆軟易破的核。那是命運,發芽之後,染了倔強色,即會肆意瘋長,不再屈服,頭破血流也不回頭,即使是粉身碎骨,最後也留下了那份寧折不彎的堅韌。
在父親陳嗣慶的回憶中,三毛亦是那樣的倔強頑強,“有一天大人在吃飯,突然聽到打水聲音激烈,三毛當時不在桌上。等到我們衝到水缸邊去時,發現三毛頭朝下,腳在水麵上拚命打水。水缸很深,這個小孩子居然雙手撐住缸底,好使她高一點,這樣小腳才可打到水麵出聲。當我們把她提著揪出來時,她也不哭,她說:“感謝耶穌基督。”然後吐出一口水來。那個小小的孩子在那時就已虔誠的對耶穌生死相許了。
三毛的一家人都是信奉真主耶穌的,隻是三毛信的更是虔誠,交之與生死,寄之與自然。
三毛從來都沒有被虐待、冷落過,但她就是孤獨,她討厭更多的人,可是她又需要關愛,拒絕別人的好意,卻獨自黯然神傷。
耶穌是三毛一顆心的交托,她不願意相信別人,卻願意相信耶穌,因為偉大的真主不會對這個小女孩做什麼,為她改變什麼,但卻是無處不在的。
三毛需要的正是這種淡薄的依托,心靈的依靠,她把一顆心獻給了真主,隻求不會孤獨。
富足和安穩總是好的,它是一些花朵綻放的土壤。到了南京後,家裏寬敞了許多,她玩得花樣也多起來:拿著竹竿,想象著自己騎的是會魔法的掃帚;繞著梧桐樹騎馬,把自己當作古代大俠;林蔭采桑,那是一個純良的少女;蹣跚追鵝,那是年老的婦人。
一個孩子演繹不同的世事,從靜物到動物,又生命到蒼老。三毛小的時候,就好奇人世間的百態,長大後,一直在追逐天地間的風景。
三毛是和大伯他們住在一起的,很多的人。在這個大家庭裏,三毛有堂兄,有堂姐,有弟弟,還有妹妹。但是有的堂兄堂姐念中大,有的念金陵中學,連大三毛三歲的親姐也進了學校,隻有三毛,因為上幼稚園的年紀還不夠,就隻能在家裏玩耍。
那時,三毛有了第一個弟弟,但卻是存在感很小的,愛玩的年紀哪有多餘的注意力去分給動不動就哭還不會動的嬰兒呢。
三毛的玩伴除了自家的兄弟姐妹,還有和傭人蘭瑛的孩子“馬蹄子”。
不過,她不喜歡他,馬蹄子有癩痢頭,而且癩痢頭上總是有嗡嗡作響的蒼蠅。那時的孩子總是幹淨無瑕的,也看不得一點汙穢,精神或者是身體上。自閉的孩子更是容不得這樣的正常之外的現象。後來,她去上了學,鼓樓幼稚園,是由教育家陳鶴琴所開辦的,在家玩的時間就很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