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訣別之舞——荷西和沙漠(2 / 3)

荷西如此,三毛從來就不是願意受委屈的人,尤其是他們如此欺壓荷西。二次從加納利飛到尼日利亞與老板理論,撕破臉皮,唇槍舌劍一番。

三毛對策比荷西還是要強一點的,但與老板相比功力還是相差甚遠。一共要來幾千美金,與荷西應得的薪水相比,隻是很小的一部分。

荷西在北非拚命工作,大西洋那端的三毛夜夜伏案,日日動筆,辛苦的創作,期盼得到更多的稿酬。

夫妻同心,其利斷金。在荷西和三毛的拚命下,家庭狀況終於有了起色。除了滿足胃腑,還有額外的資金可以去旅遊一番。

讓人生不如死的日子,終於一去不複返了。荷西還是一個好丈夫,賺錢的好男人,三毛安心於家,繼續尋找生活的樂趣,隻是會時常思念她的丈夫荷西。

2. 痛哭的魂

那個秋天還沒有過完,刺骨的寒冷就撲麵襲來。候鳥歸來,尋找留守的愛人,時光荏苒,真愛已隕落在襲來的寒冬。

愛情如火,瞬間的感觸升溫。愛情如雨,滑落一地狼狽。分秒中的愛情,甜蜜的幸福總是那麼短暫,閃電般的逝去;世紀般的愛情,建築的痛苦深深佇立,用生命去消逝。

鎖上我的記憶,鎖上我的憂傷,不再想你,怎麼可能再想你,快樂是禁地,生死之後,找不到進去的鑰匙 。

粗重呼吸回響在寧靜的小屋裏,月色如水,如翩翩少女,蓮步輕移。三毛疲累的起身,又做夢了,夢裏場景不斷在腦海放映,一幕幕的回放,好像生命的終止,在感歎往昔。

沒有色彩的世界,隻是迷霧朦朧般的白,像曝了光的膠卷,一片混沌。時間的大廈在那一刻傾塌,三毛又一次來到了這裏。

她什麼都不記得,隻是這個世界好陌生好熟悉,她夢中有過的曾經。

沉默加速了牛奶的凝固,哀傷隨著時間繼續蔓延,無邊的落寞破不透沉重的夜色。

一襲紅衣少女,靜靜佇立其間。那是三毛,那不是。三毛拚命的呐喊,那少女深邃的目光穿透了夜色,透了蒙霧狀的白。

沒有邊際的空間,沒有流動的時間,無邊無際的恐慌洪水般瞬間蔓延。三毛淹沒,她拚命的呐喊,奮力地滑動,但是都沒有用。

她脫離了這個世界,她的聲音隻回蕩在腦海,她的動作被定格。現實存在的隻是,水在繼續蔓延,三毛在墜落中迷失。

場景突兀的定格,詭異的消散,三毛站在恐慌的漩渦,浮沉。三毛並不是一個人,她的姆媽,她的父親,還有姐姐、弟弟,好大一群人。

三毛並沒有欣喜,眼睛來回尋遍了人群,依然沒有發現荷西,那個能帶給她全世界的人,有他在,什麼都不用怕的人。

苦寒的夜晚,風鋼針似的刺痛,麻木的神經有了一絲清醒。大家是來離別的,三毛要上路,她要一個人走了,荷西卻沒有同行,一直沒有出現。

大家都在送你,你要上路了,離別已經結束了,告別也不需要。

步子很大,少女時代的三毛渴望漂亮的高跟鞋。可是繁華正盛時節,她卻拋棄了它,悠閑的步子,高跟鞋是給不了的。

停止,快停止,三毛不能控製停下來,她失去了身體掌控權,此刻她就像是一個靈魂,被禁錮在自己的身體,連奪回身體的能量都已消耗殆盡。

三毛走著,每一步都是在虛空中,地麵是如此的虛幻,走在雲端,喑啞的沉重,沒有那種飄飄欲仙。沒有蔚藍的天空,沒有亮白的雲朵,隻有一個人,在一步一步地走。

不要,不要,三毛撕心裂肺的哭喊,淒厲的劇痛延伸到靈魂,灼燒了一切的感知。拚命地向後仰著身子,兩條腿僵硬的拖著地前進。三毛的軀體對前方矢誌不渝,她的心還停在沒有荷西的那瞬間。

三毛拚命的回頭,僵硬的肢體,誇張的擺動。親人在不停地後退,沒有告別,沒有語言,模糊的麵孔,平麵的身體,如黑白照片般定格的姿勢,紙片般的薄度。

無聲的電影,沒有色彩,死人樣的慘白,漆墨般的黑,放映的結束,定格的畫麵在緩緩消散。

混沌似的白霧,漸漸地模糊起來,沒有陽光,沒有月光,慘白的光亮,不知是從何處延伸過來。

小小的火車站,歐洲式的古老月台,沒有帶有魔法的會讓人突然消失那神奇的站台,每個人都在經曆離別,享受團聚。

發生的事情都是持續性的,但在三毛的眼裏瞬間就完成了,片段被壓縮成了點,在三毛的眼前腦海閃爍。

熱鬧喧囂的火車站,有喜有悲,明明是那麼鮮活的場景,在三毛的麵前之呈現那剝落後的單調蒼白。

三毛緩緩停在了站台上,像老式的老爺車,經過一番風馳電掣,最後因無奈的老舊,而緩緩停止了它的行駛,做最後的告白。

那裏有三個士兵,看見三毛停止了交談,他們是否被這個神奇女子的魅力征服。

三毛也默默地看著,他們專注的對望,沒有眼神的交流,隻是一種對望,沒有情緒的冷漠。

三毛被分裂成了兩個,一個踏上了火車,即將隨著嗚咽的長笛奔向不知名的地方。另一個懸浮在空中,冷漠地看著這一切,漂浮在這世界之外。

看著那用力拴住火車的清瘦的手、細長的手,和那雙手的主人,被風拉起的長發,淩亂的搖擺。

堅守,月台依舊,火車還是站口停留,嗚咽的哨笛聲響,攝取三毛剩下的魂魄,魂歸夢兮。

一片葉子,遊蕩的來到身邊,又綠色變成黃色,最後鮮血般的暗紅。沒有風的撐托,停留在靜止的空間裏,和三毛久久的對峙。

突的一陣大風刮來,打破這種沉默,紅葉被卷進了漩渦之中,黑洞突的出現在三毛眼前。

夢到此終止,最後的一幕被靜止,定焦的一刹那,在三毛腦中成了永恒。

屋外是靜謐的夜,疏朗的夜空,清淺的月光在屋內緩緩浮動。醒來的三毛,看著所喜歡的夜。窗外隱隱約約遠山的輪廓,海水拍打著岸邊,聲音在耳邊細細回響。

這裏是拉芭瑪島,三毛和荷西的家。身旁的荷西,睡得安穩,睡的深沉。白日的辛苦,讓他在妻子噩夢驚醒後仍然沒有醒來。平常的麵容,嘴角最正常的弧度,三毛深深地看著,描繪著他的眉,他的唇。

千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來共枕眠。她與荷西是注定的緣分,一定可以攜手百年。有了這一世,下一生不會再強求。

1979年9月30日,荷西遠離了摯愛,回到了大海的懷抱,他另一個深愛的情人。

三毛連續的噩夢最終被應驗了,可怕的死亡信號,從荷西身上傳達出來。

這是三毛的父母第一次見到荷西,結婚的時候前一天才收到電報,三毛也從來沒有把這個女婿領進娘家。這是他們第一次看見荷西,也是最後一次。

三毛陪著父母到處遊玩觀看,荷西則被留守在家。閑來無事,如往常一樣,荷西去海邊捕魚散心。沒有三毛的日子,對愛妻如命的荷西來說真的是很煎熬的一件事情。

他潛入海底,再也沒有出來。任三毛在海邊千呼萬喚,荷西投入大海這個情人的懷抱依然是堅定不移。這個時候,三毛的愛情也不能把荷西收買了。

收到消息的三毛,趕緊買了車票,與父母火速回到拉芭瑪。三毛清人去海底尋找,向偉大的主耶穌祈求禱告,求上帝讓離家的丈夫回到他妻子的身旁,他的妻子不能沒有他。

上帝,用我所有的懺悔,向你換回荷西,哪怕手斷了、臉醜了,腳殘了,都無所謂,一定要把我的荷西還給我。三毛在虔誠的祈求。

一夜之間白發變黑發,一朝之間相守已相離。荷西的離去,帶走了三毛頭頂上的那片天空。孱弱的身軀,孤單的搖晃在這天地之間。

兩天之後,荷西的屍體被打撈上來。三毛的呼喚上帝聽到了,他讓荷西回來了,卻是沒有呼吸的荷西。

大海的濤聲依然繼續,沒有因為誰而亂了節奏。深愛它的人的投懷也沒能改變那寂寞的頻率。

三毛的靈魂也去向了海裏,荷西的離去她要跟隨。一個人生存已沒有意義,但三毛還不想死,她懼怕了死亡,兩次的尋死都不成,如今卻帶走了荷西。

由於在水中泡了好幾天,肢體僵硬,臉部水腫,非常難看。陳嗣慶夫婦阻止三毛看見易容,發了瘋的人是最無懼的。

三毛還是不顧一切地衝了上去,生前沒有看見最後一麵,死後,她也一定要一顧君顏。撕心裂肺的哭喊,把前世今生的眼淚一起流幹。

荷西的傷口突然流血不止,這是一個唯美的愛情故事。我們隻能相信那是荷西的眼淚,他用他的鮮血來陪三毛一起哭泣。

梧桐半死清霜後,頭白鴛鴦失伴飛。從此,三毛失去了她深愛的伴侶,神仙比翼亦不能雙飛。

聞訊趕來的朋友們,為荷西守靈。但三毛執意不肯,這是倆人最後的相處時光了,三毛決不允許這個時候還有別人陪在荷西的身邊。

朋友們都在外麵守候,三毛牽著荷西的手。荷西睡覺,總是喜歡牽著三毛的手,夜裏翻身,還會到處尋找給他安穩的那雙手。

現在,那隻手在撫摸他,拍著他入眠。仿佛之間,荷西身上的床單好像在一起一伏,三毛大聲地叫著,他沒有死。

此刻的三毛多希望此刻是南柯一夢,想來後,你還是你,我還是我,大家都好好地活著,還在為糖米油鹽爭辯。

事實是如此的殘酷,荷西真的離去了,與他一生唯一鍾愛的女人,苦苦追求了六年的女人永遠地告別了,甚至匆忙的連來世都忘了約定。

葬禮的前一天,三毛獨自出了門,碰見了母親也隻是說出來逛逛,對於母親三毛是深感抱歉的。

甚至是有些路癡的母親,在這裏語言不通,還是上街買菜,全靠手比劃, 那些晦澀的道路母親是用了多大的毅力才能記得下來。

父母頭一次來,還沒享受旅遊的樂趣,卻發生了這種事。身心俱疲的三毛,也就沒有餘力再去照顧父母了。

天還未全亮,早起的霧彌漫了整個墓園,嚴肅的默哀。墓地,是三毛兒時遊樂的場所,受傷後舔舐的地方。然而,三毛今天來到這裏湧起的是無限的傷痛。她親愛的丈夫就要被葬在這裏,今生今世,天上人間再不能相見。

三毛獨自來到這裏,是要為荷西親手挖墳的。她要獨自把墳挖好,一鏟一鏟的泥土都和著淚水,心裏還要想,荷西死在他的另一個情人大海的懷抱,也算是無憾了。

手上的鮮血順著淚水一起留下,每當三毛哭泣的時候,荷西都會把她擁在懷中,用他溫暖的懷抱來撫慰三毛內心的傷痛。如今三毛心痛的快要死掉了,荷西你為什麼還不出現,重新把心愛的人湧入懷。

荷西被放進朋友們合買的棺材裏,長眠在和著心愛之人血與淚的黃土裏。生前,他為愛三毛造了完美的家,死後,三毛用鮮血滴了場麵之所。

三十歲,正是而立之年。一個男人最好的年華,雄心壯誌今朝成。還沒有來得及享受愛情,享受成功,收獲喜悅,就被死神奪走了生命。還沒有來得及為心愛的妻子留下遺言,留下一人還在做白頭偕老的夢。

朋友們爭著為荷西抬棺入殮,善良的荷西在死後得到了回報。下葬的時候,三毛悲慟的痛苦,瘋狂地失去控製,三毛的父母死死地拽住他,也被她的瘋狂感染。

葬禮,還不容易的繼續下去。荷西的妻子阻撓丈夫的下葬,她破壞這個儀式,她不想讓荷西就那樣的睡下。

一旦睡下,就永遠都不會醒來了。三毛還在抱著希望,做著美夢。如果不能醒來,在地下也不要安寧,三毛的痛,荷西即使死了,也要買單。

被打了一針鎮靜劑的三毛,如枯木般地躺在床上,悲傷的氣氛,一直未散。痛不欲生的三毛,仍然喊著:荷西回來,荷西回來。鎮靜劑的作用在三毛強大的心裏悲傷下已經沒有了作用。聞者傷心,見者淚流,上天怎忍心拆散這一對愛侶。

荷西的母親和親屬也來參加葬禮,葬禮完畢。哭了一陣,母親呆著荷西的兄弟姐妹去上街,買了一些研究和手表等物品,隻是因為這些東西在島上免稅,就匆忙登機離去了。

難道人死後,親情竟如此淡薄。剩下的竟然隻是財產利益分配的糾葛。雖然荷西的母親兒女眾多,但荷西畢竟還是她懷胎十月而生啊。

荷西死了。留給三毛的是無盡的哀傷。三毛又變得孤獨了,每天起床後,三毛都要去墓園,看看荷西,陪著她的丈夫。

三毛隻是安靜地陪著荷西,凡塵俗世又怎是誰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一些善後事宜是必須要去做的。

三毛先去了殯儀館結賬,死人的錢是如何好賺,一朝一夕,甚至是一個呼吸的瞬間,也可能會有一個生命的消亡。人生短暫,朝花夕拾,夢中花,水中月,不可拾,不可觸,幻境消散,留下的人還在沉溺其中。

警察局也是要去的,三毛把荷西的身份證、駕駛證,交到那裏。還要向馬德裏公司索要合同證明,去法院申請死亡證明,法律就是如此不容人情,即使死了,還是會有一大堆麻煩事。

明之確鑿的事情,還是要一針一線的講究證據,需要反複的法律說明,理不容法,法外卻還有天。

每辦好一件事,三毛心中就更沉重了一分,本就是已是萬箭穿心的疼痛,還要再砍上幾刀劍。

三毛的父母語言不通,幫不上什麼忙。隻能是看著日漸憔悴的三毛幹著急,他們的女兒現在一心沉浸在失去愛情的痛苦,親情的偉大她卻還沒有發現。

最後的一件事,那就是為荷西定做十字架。是三毛自己設計的,上帝不僅是耶穌,三毛也是荷西心目中美麗的女神。

木匠店的老先生,用上好的木料,為三毛做好的一切。商人的唯利是圖,在喪偶的妻子麵前,一點惻隱之心也是可以有的。何況,這孤獨的老人,也是了悟喪失摯愛的那種痛吧。同病相憐,天涯何處可消憂。

墓誌銘上,刻著三毛要對荷西說的話。

荷西.馬利安.葛羅,安息。你的妻子紀念你。

三毛不需要幫助,沒有了荷西的以後,她就是自己了,沒有誰再會那麼無條件的幫助

一個人,把沉重的十字架搬到墓園,來到荷西的墳前,空氣中傳來守墓老人的歎息。那麼輕,那麼沉重,風吹過,還留下無數遍的回音,嗚咽的如泣如訴。

用手挖開黃土,搬走石塊,把木架訂好。荷西的墳留著三毛的血與淚,如今那些紅色還未深入地下。一層紅裝又是為荷西披上。

三毛親手為愛人築好了墓園,便拖著沉重的腳步離開了,她太累了,需要休息一下,哪怕睡夢中那暗紅色的暗潮把她淹沒。

拉芭瑪島,是見證三毛和荷西幸福時光的最後一塊土地。深秋的時光,秋風蕭瑟。火山如藍,殘霞似血。這裏,有三毛的幸福時光,美麗如城堡的家。可是它也帶給了三毛巨大的疼痛,不能承受的痛。

噩夢的糾纏,悲傷的纏繞,這一座島,在三毛眼中已是一座死亡之島。它沒有一點生氣,從前的風景如畫,此刻已經凋零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