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你喝下這杯酒(3 / 3)

這一年年底,廠財務科再沒有接到銀行的告急電話,“劈劈啪啪”,會計師們的帳本上寫得明白:今年本廠在基建項目大上的情況下,為國家上交利稅135萬元。

去哈爾濱開勞模會的代表披紅掛彩地回來了,鞭炮齊鳴,歡迎的鑼鼓讓人心醉。走在隊伍前麵的代表捧著一個大獎狀,上麵寫著:“為表彰阿城繼電器廠在1981年度生產、工作上做出的優異成績,特授予模範單位光榮稱號。”在夾道歡迎隊伍裏的老工人直擦眼角的淚。

當初為工廠著急的領導得到寬慰。在省委召開的一次會上,王樹本同誌彙報全廠的工作,省委第一書記楊易辰同誌不斷插話,高興地站起來為他們鼓掌,讚揚他們的企業整頓是“自學成才”,省委書記、市委第二書記王釗同誌來廠視察工作,對王樹本說:“你是打開局麵的幹部,我要向你學習。”

房子和孩子

就在王樹本和同誌們為洗衣機定時開關的試製成功而高興時,有人頗不以為然:“走著瞧吧,王樹本的難題不在生產上,而是生活上。”

當王樹本經過幾個月的沉默,第一次和職工見麵時,他說:“廠黨委關心著全廠每一個職工,要千方百計地解決住房和子女就業問題,今年要紮紮實實地為群眾辦10件好事。”下麵有人在嘀咕:“別看他個小,炮放得還挺大呢!”

“秋後算帳派”不是沒有道理。別的不說,要解決“阿繼”的職工房子問題,不會比修一座金字塔更容易。30年來,全廠兩代職工奉獻給國家的利潤達1.6億元人民幣之多,等於固定資產的5倍,可絕大多數人還住在日偽遺留下的舊兵營裏。一下雨滿院泥汙,被群眾稱為“海軍大院”。房子更是擁擠不堪,老少三輩同室而居,大兒大女與父母同炕而住者並不少見。本文開頭引用的那首民謠,是一位山東大學畢業的技術人員的作品,他全家5口人擠在一間10平方米的房子裏。問題嚴重的是,就是這樣的房子還有400多戶住不進來呢!

幾個月後,王樹本在1981年年終總結大會上宣布:“在全廠職工的努力下,年初黨委提出的為群眾辦10件大事全部實現了!"

台下響起一陣長久而熱烈的掌聲。當初說怪話的也在鼓掌,臉紅了,可心裏也是甜滋滋的:“唉,糊塗,糊塗,那天多喝了兩盅酒。”

為了說明問題,我們不得不引用幾個枯燥的數字:一年來全廠分配了153套新蓋的暖氣套間;又使164戶無房職工搬進工廠家屬房,為196戶職工按上了“門鬥”,每家擴大住房麵積15到20平方米。為312戶職工安裝了暖氣,為家屬區安裝下水幹線50。米、支線500米,還修了23條路。(群眾把“海軍大院”改名為“空軍大院”了)一年來,工廠成立“服務公司”,安置待業青年256名,技校擴大招生163名,工廠擴大招工306名。在這個工廠,“待業青年”將成為曆史名詞。

春去秋來,花開花落。一年的時間多麼短暫,一個工廠的能力多麼有限,可這個工廠為群眾解決的困難之多,是曆史上從未有過的。當然許多問題的解決,還剛剛開始,可工人們心中感到了溫暖,看到了希望。

希望在於黨,希望在於黨的幹部。當飽嚐無房之苦的技術人員和他們的妻子,把新打的三開大立櫃搬進新居;當為孩子待業而愁白了頭的老工人和孩子並肩走進工廠,他們在議論黨的政策的偉大,在讚揚黨的幹部的好作風。

誰能忘記,王樹本同誌剛來那些日子,早霜掛滿了枝頭,他穿著短大衣,天天早上在家屬區轉悠,手裏還拿著一張房產科給畫的家屬分布圖。他這家問問,那家看看,連職工用土坯搭的小偏廈,也進去打聽明白。後來知道了,給職工接門鬥的主意就是從這些小偏廈子獲得的啟示。

女職工們回想起,連著三個清晨,王書記冒著寒風跟著通勤車進縣城接孩子媽媽,是他建議把班車由兩輛增加到三輛,從一個站點接人改為三個站點。她們再也不用抱著孩子跑冤枉路了。

子弟學校的老師們清楚地記得,有一天,王書記突然坐到教室聽課,課後他告訴有關部門,給每個老師發一個保溫杯。他說:“老師講得口幹舌燥的,盡吃粉筆沫子,不喝點熱水怎麼行。”言語不多暖人心啊!

廠團委的同誌沒有忘記,春節前的一天,王書記推開了青年工人、孤兒譚景峰的家門。10年前,這個家庭失去了父母,留下s個孤兒,大的十幾歲,小的才幾個月。王書記一進門,就看家裏糧夠不夠,菜還有沒有,爐子熱不熱。孩子們都掉淚了,他們又一次體會到了母愛和父愛!

這裏的工人常說:“如今啥叫幸福,在家有個好愛人,在社會上有個好朋友,在單位有個好領導。咱們廠子有個好黨委,有個好書記,真是幸福。”

做為黨的幹部,又有什麼比得到群眾的信賴和擁護更幸福呢!現在幹點事兒,可真難!王樹本有時累得腰酸腿疼,有時急得嗓子都啞了,有時他愁得睡不著覺,可一想到全廠職工對自己的希望和愛護,他的勁頓時又上來了。有兩件事,他時常想起。

那還是王樹本剛來廠的時候,他每天和工人一起在大食堂排隊買飯。一天,他又買了一盤鹹菜,一個饅頭,他發現,鹹菜底下怎麼灑了一層鹽?一嚐卻是味精。青年廚師周孟榮看到王書記每天這麼累,還啃鹹菜,實在不忍心,自做主張給了這麼點“特殊化”。這盤鹹菜的滋味,是王樹本終身難忘的。

一天,打更的老工人趙風山請王書記無論如何到家坐一坐。王樹本一進門愣住了:桌上放著兩盤菜,一瓶酒。老實巴交的趙鳳山說:“王書記,請你喝下這杯酒。你放心,我房子還能對付,孩子也上班了,沒有事求你。我看你一天太累,請你喝口酒,表表我的心意。”

王樹本同誌是一個硬漢子,40年前在逃荒的路上,幾乎凍掉了腳趾,沒有掉淚;十年浩劫,連續5小時的“飛機式”批鬥會,他爬回牛棚,沒有掉過淚;女兒上山下鄉,到“牛棚”看他,隔著門和他哭別,他沒掉過淚。可是今天,當他捧起這位老工人的一杯酒,就再也抑製不住自己的感情了……。

啊,這是什麼酒?是玉泉大曲,是賓州大曲,不是。也許,就是普通的糠麩酒。和煤打過交道的人,誰個不愛喝酒。這半輩子,王樹本真不知喝過多少酒,在礦井裏,在熱炕上,在親人團聚的圓桌上,在歡迎外國朋友的歡宴上……,可哪次酒也沒這次喝得這麼舒心,這麼痛快!

“老趙啊,你這酒味真正!”

說著王樹本笑了,眼角還閃著淚花……何日再舉杯

春天,又是一個明媚的春夭,來到阿什河畔。河水流淌,嘩嘩作響,衝擊著岸邊的殘冰敗雪。

屹立在河畔的阿城繼電器廠充滿了春意,充滿了生機。一年多之前蕭條冷落的氣氛一掃而光了。這是曆史性的轉折,全廠幹部和群眾的思想轉到三中全會的路線上來了,全廠的生產轉到調整改革的軌道上來了。

王樹本沿著綠樹擁夾的大道向工廠走來。他看見路旁的一棟棟住宅樓拔地而起,他聽到遠處的廠房裏機器在歡歌。他想,如果說,一年多來工廠有了變化,那是執行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路線的結果,是黨委全體成員和全廠職工共同奮鬥的結果。還要感謝那些曾在這個廠子工作的領導同誌。前些年,有的人雖有雄心壯誌,終因流年不利,最後負疚而去。和他們比,他趕上了一個好的時機。

他走著,思索著。一個建設繼電新村的藍圖正在他心中描繪。今年,那四棟“貢獻樓”一定蓋完,分給有貢獻的勞動模範和知識分子。這裏要種上一片“青年林”,再修上幾個涼亭,讓青年們談情說愛有個地方,對了,還要建一個青少年宮……

他走著,大步走著。

“老趙,下班了!”王樹本向下夜班的老工人趙鳳山打著招呼。

“嗬,是王書記呀!什麼時候上我家喝酒,這回可是好酒,是我兒子捎回來的廬州老窖!”趙鳳山認真地說。

“好,我一定去!等著咱們廠翻番的時候!”王樹本答道。

“哪得什麼時候?”

“快,我看不出10年!”

“到時候,你可真來喝!”

“一言為定!”

說著,兩人都哈哈大笑。

1982年8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