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新議員”(3 / 3)

白士明反問了一句,大概岡孝先生缺乏思想準備,他沒有回答,隻是輕輕地搖了搖頭。他喝了一口北冰洋牌汽水,擦擦臉上的汗,接著問:“那麼,白先生,您認為掙錢多好,還是掙錢少好呢?”說著他露出一絲微笑。

白士明也笑了。大概在他看來,我們個體勞動者都是見錢眼開,唯利是圖的。我不是金錢的奴隸,還有比金錢更高的追求。

不過,這些話,白士明沒有說出口。這裏筆者倒有必要說明一下,白士明在金錢麵前是怎麼“顯影”的。前麵說到,他連夜給一個犧牲的工人翻洗照片。第二天,他按規定收費3.60元。來人說:“你忙活一宿了,多要幾個錢吧,反正我們回去報銷。”白士明說:“一分錢,我也不多要!”

江蘇省濱海縣83049部隊的昊南江同誌給白士明寄來一張殘缺的底片,信中說:“他是我親密的戰友,在對越反擊戰中,和敵人同歸於盡了,我十分懷念他。這張底片是從一張合影片上剪下來的,曾放大過四次都不理想。請您幫助我翻拍一張2寸的底片,再加洗兒張,附信寄上兩元錢,不夠您再來信。”白士明給他精心地翻拍了,加洗了,第二天就寄回去了,向時退回了他寄的那兩元錢。

一天,一個青年拿了幾張裸體女人的照片來找自士明翻拍。他生氣地說:“這樣的照片不能洗!”對方從兜裏掏出一張10元錢的票子,晃了晃。

“怎麼樣,哥兒們,翻一片,一張‘大團結’!”

“謝謝,你給我100元,我也不幹!"

“你們個體戶,不就為了賺錢嗎?”

“不錯,我是個體戶,但我還是社會主義勞動者,這種低級下流的錢我不能掙!”

―金錢,可以使黑的變白的,醜的變成美的,錯的變成對的,卑賤變成尊貴,老人變成少年,儒夫變成勇士。這是莎士比亞的名劇《雅典的泰門》中泰門的道白。馬克思曾在《資本論》中引用這句話來說明在資本主義社會金錢的本質。是的,在資本主義社會金錢可以改變一切。但是,在中國,金錢不能改變一個普通青年的本色,他的品德和情操可以使黃金黯然失色,勿庸置言,在我們的隊伍中也有意誌薄弱者,他們還有很高的頭銜,卻把自己的著作、歌聲、舞姿當成商品來賣錢,以至於汙染了我們的空氣和花朵,和這位個體青年相比,他們能不臉紅嗎?

現在, 白士明可以回答岡孝先生了。他是這樣說的:“我認為還是掙錢多好。個人掙錢多了,對國家盡的義務多了,個人生活更富裕,國家也會興旺發達。但是,作為我們個體勞動者,必須在遵章守法的前提下掙錢,通過自己辛勤勞動換取報酬,這樣的錢,掙得越多越好,而違法牟利,是十分可恥的。”

岡孝先生點頭微笑,也許他在佩服麵前這個中國青年的幽默和機智。他又提出這樣一個問題:“如果現在國營企業招工,你去不去呢?”

“當然,國營企業是很有誘惑力的。在我們國家,按所有製形式,國營是最先進的。但我是一個共產黨員,黨的需要就是我的誌願。我要一直幹下去。”

大概岡孝先生不會想到,坐在他麵前的這個“青年資本家”竟是一個共產黨員。這簡直是不可思議的。

這次采訪之後,岡孝先生在8月3日的《基督教科學箴言報》上發表了一篇訪問記《企業家白先生加入了中國共產黨》。但是,岡孝先生似乎未能理解這位年輕的布爾什維克。

寫到這兒,我們的故事似乎可以結束了。有些讀者可能還不滿足,他們還有諸多感興趣的問題,比如入黨後的白士明怎麼樣呀?下麵筆者再提供些材料吧!

一天上午,一位衣著華麗、發式時髦的姑娘推門進來,小白照例打著招呼,引她走進攝影室。她在凳子上坐定,小白間:“你想照什麼樣的?”姑娘打開提包,拿出一頂美國士兵的那種船形帽,扣在頭上,歪著脖子說:“我就照這樣的。”

小白臉上的笑容消失了,握在手裏的快門放下’了。這不明明是電影中那些吉普女郎、美軍女秘書或女特務的打扮嗎,怎麼能照這樣的像?!

“同誌,你照這樣的像作啥用?你認為這樣好看嗎?”他心平氣和地說,“如果你把這樣的照片掛在家裏,你爸爸媽媽能不說你嗎?你如果給好朋友作紀念,人家會怎麼看你?如果你把這樣的照片貼在影集上,等將來你有了孩子,他會怎麼想,難道我的媽媽,曾經是這副樣子?”

姑娘不吱聲了,紅著臉把船形帽摘了下來。小-白拿過幾張美觀大方的樣片讓她參考。“就照這張吧!”她選好了一張,“哢”的一聲,她的倩影被攝入鏡頭。兩天後,姑娘來取像了,望著自己端莊、健美的新照,她笑了,連連向小白道謝。

白士明認識的姑娘可真多,你看新疆烏魯木齊市卡子灣第二鋼氧車間的一個女工來信了,“我有4個朋友,關係很不一般,畢業後天各一方,遺憾的是我們連個合影也沒有,現在已經很難集合到一起了。現寄上我們每個人的底片,你能不能給我們洗一張_合影?最好能快一點,因為11月10日是我們之中的;一個同學的生日,我想趕在生日前寄給她,也讓她增加一份快樂。”白士明滿足了素不相識的姑娘的要求,給她們洗了獨具匠心的藝術照片―每個人是一個花瓣,5個姑娘組成了一朵梅花。他寫了一封信,祝5個姑娘做雪中的臘梅,在祖國的天山南北生根開花,並祝其中的一位姑娘生日愉快!

白士明的朋友遍布神州,給他寄的信幾乎來自除台灣省以外的各省。為別人分憂,是他最大的樂趣。他為杭州金家渡一位為搶救落水兒童而犧牲的大隊黨支部書記翻洗照片;他解答廣西富川縣福利公社平原大隊一個青年社員學習攝影遇到的問題,還給他寄去一本業餘攝影手冊;他幫助山東淄博礦務局雙溝礦服務社的同誌聯係購買攝影器材;他鼓勵丹東振興區的一個待業青年自食其力……白士明是美的創造者,也是美的傳播者,他把美和愛的種子傳向每一個人的心間。他為社會主義個體勞動者爭得了榮謄。

他是哈爾濱市個體勞動者聯合會的主任,全市3萬戶個體勞動者都掛在他的心上,而他的權力決不是“象征性”的。一個個體攝影師在江畔正常營業,被一個流氓打成重傷,他親赴現場調查又到醫院慰問受傷的同誌,接著他直接向上級反映情況,省委書記作了批示,歹徒終於受到了法律製裁。當然違反:國家法紀,不講職業道德的個體戶,他也毫不留情地批評、鬥爭。為了發展全市的個體經濟,他想得很遠。在去北京開六屆人大之前,他走訪了40多戶個體勞動者。在北京開會期間,他提出發展個體經濟的四點建議,大會以快報形式印發,直送中央領導同誌。

從北京回來後,他和個體聯合會的委員們商量,自己集資建設個體勞動活動中心,象青年宮、工人文化宮一樣。資金大約需要200萬,全市3萬戶,如果每戶每年資助70元,3年就能建成……建築要有現代感, 了設有劇場、會議廳、貿易廳、娛樂廳,最好能在鬆花江畔。一個美好的圖景正在他心中描繪。

白士明又笑了。

中南海的萬年青在向他招手,中南海的秋海棠在向他吐芬芳。他和出席全國發展集體和個體經濟安置待業青年就業表彰大會的300名代表,走進中南海。

在綠茵茵的草坪上,他們和中央領導同誌合影,白士明就站在胡耀邦和萬裏同誌身後。

在古樸莊嚴的懷仁堂,他們和中央領導同誌座談。白士明坐在第一排,他站起來發言,表達黑龍江省個體勞動者對黨的感激之情,歌頌黨的三中全會扒來的各項政策給青年帶來的希望和幸福。胡耀邦伺誌微笑地望著他,朝他點頭。

就是在這次座談會上,胡耀邦同誌做了那個著名的《什麼叫光彩,什麼叫不光彩》的重要講話。

胡耀邦同誌越講越激動,他站起來,不住地打著手勢,宏亮的聲音在大廳裏回響:

“請同誌們回去傳個話,說中央同誌講了,集體經濟和個體經濟的廣大勞動者不向國家伸手,為國家富強,為人民生活方便,做出了重要貢獻。黨中央對他們表示敬意,表示慰問!”

掌聲,熱烈的掌聲傳出懷仁堂,在中南海上空飛旋,在祖國大地上回蕩。

1983年1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