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爆炸(2 / 3)

劉秀英坐在她的床頭,用自己胳膊墊著張玉勤的頭,把臉貼在玉勤的臉上,輕輕地唱起了搖籃曲。18年前,她曾這樣給女兒唱過。

張玉勤睡了,睡得那麼安穩……

一個小時過去了,兩個小時過去了,劉秀英堅持著,輕輕唱著,不敢動一下被壓得酸疼的手臂;4個小時過去了,5個小時過去了……張玉勤一直安睡了6個小時。當劉秀英把手臂抽出來時,她的手臂已失去了知覺,腳也站不住了。

張玉勤不肯吃飯。“來,阿姨喂你!”這次劉秀英脫下鞋坐在了張玉勤的床上,把她抱在懷裏,一口一口地給她喂粥。

“玉勤嗬,以後可要聽阿姨的話嗬!”

“不,不叫阿姨,我叫你媽,我一定聽媽媽的話!”張玉勤說著哭了起來。

從此,張玉勤總喊劉護士長為媽媽。每當劉秀英輕輕走進病房時,她就能憑腳步聲聽出來,“媽媽來了,快親我一下,劉秀英就走到她的床前,伏下身在姑娘臉上吻一下,接著又去吻另外幾個傷員。劉秀英並不是一個多愁善感的女性,在家裏,她對孩子們的要求很嚴格,雖然隻有一個女孩,卻很少表現出親昵。可在這些被燒傷的女孩兒麵前,她變得溫柔了。

她愛張玉勤,愛每一個受傷的工人。為了穩定這些孩子的情緒,幫助她們建立戰勝傷病的信心,她走訪了傷員的家庭、原來讀過書的學校,和家長老師一起做傷員的思想工作。一個傷員要吃醬黃瓜和香菜,她跑了好幾家,終於要著了,送到了她的床頭。她自己花錢買來西瓜、桔子,為傷員們從家裏帶來可口的飯菜……她成了這幾個受傷女孩子最親的親人,她們一刻也不肯讓她離開。

我來到香坊醫院采訪劉秀英,卻十分困難―她不願見我。院總支書記硬是把她找來了。她滿麵愁容地坐在我麵前:“報紙的宣傳,上級的表彰給我帶來的隻有苦惱,”她這樣對我說。“有人說我能說會道,所以記者願意寫我;還有的人說我是某個傷員對象的親屬,所以對她熱心,還有人說我再積極也入不了黨……”她說得很激動,眼裏還含著淚水。“我當初這麼幹,並不知道會受表揚獎勵,我是護士長,應該盡職責,我還是個人,我有我的感情……”

她不講自己,卻介紹了參加這次救護的每一個護士的出色表現。她還領著我走過彎彎曲曲的小胡同。去采訪那位親自指揮這次對燒傷病人治療而4天4夜守在病房的張平醫師。我理解她的心,可在這有限的篇幅裏,我隻能寫她了。我想,她的同事們看到自己的代表受到人們的尊敬和讚揚是會高興的。

不死的趙亞麗

她在朦朧中睜開眼睛,難以忍受的疼痛向她全身襲來,那知道自己還活-"。 3月15日這一班,她幹得比每天都利索,忽然一聲巨響,她和機器一起被震倒,她覺得天地翻了個個兒,一個火球從她身上滾過,單薄的衣服上竄出火苗,她不顧一切地脫下,甩掉!她正想往外跑,又想起回過身去拉起倒在地上的同伴,可連拽了3個人的腿,她們都一動不動,毒火在她手上燎過,她起身向車間外跑去……人們用棉被把她包上送到了醫院。醫護人員把她抬上病床,在處置中發現她全身上下隻有下腹部、後腦和嘴的的周圍還有一點完好的皮膚,燒傷麵積達96%,三度燒傷達93%,手上的傷更重,皮膚和手骨完全焦化了……燒傷麵積這麼大的病人存活下來的在全國僅有十幾例,而黑龍江隻有一例!工廠的同誌哭著對醫生說:“你們一定要把她救活呀!她是我們廠的先進生產者,她太不幸了,才23歲,丈夫因煤氣中毒在兩年前死去了,她家裏還有重病的老母親……”醫生護士都為趙亞麗的不幸流了淚,她們決心從死神手中把趙亞麗奪回來!

趙亞麗又從昏迷中醒來了,她的身體連著4條管子―靜脈輸液管、氧氣管、胃管、導尿管,每條管子都維係著她的生命。她一睜眼睛,看見了她:啊,媽媽!不,她穿著一身白服,帽沿下露出幾絲白發,可慈祥的目光分明象媽媽一樣。她是副教授王秀芬,專門負責趙亞麗的治療。王秀芬副教授已經在隔離室裏度過了三晝夜,在這關鍵的幾天裏,這位59歲的大夫忘記了白天和黑夜的交替,甚至忘記了生理本能―吃飯和睡覺。事故發生的當天,都下午3點鍾了,她才在人們的提醒下去吃“早飯”;她也忘記了她的丈夫,那位患著冠心病的老教授正等她回去做飯。

此刻,為了趙亞麗的生命,為了更多的燒傷病人的生命,還有一位醫生正焦急地奔波在路上。他就是這個醫院燒傷科副主任鄒中芳。3月16日晚飯前還在北京參加全國燒傷學習班的鄒中芳,無意中在《中國法製報》上看到了亞麻廠爆炸,100多人燒傷的消息,他心裏一震,再也無心吃飯,拿起一個饅頭就去打長途電話。院領導批準了他參加戰鬥的請求。第二天,天還沒亮他就出發了,趕到機場,哈爾濱的班機起飛了。他又拿著衛生部的介紹信、工作證和那張《中國法製報》直奔北京火車站。票賣沒了,他感動了值班站長,終於擠進了117次特快列車。3月18日9時22分下了火車,他直奔醫院,直奔手術室,連續參加了三個病人的手術。下午2時,他回到病房,一下子癱倒了……

他回來的正是時候,3月19日,趙亞麗出現了呼吸困難,死神又一次向這個不幸的女人撲來!鄒中芳和王秀芬兩位醫生迅速檢查後確定:趙亞麗胸部已結成環形焦痂,象盔甲一樣痂緊,壓迫著她,限製了她的正常呼吸。他們當機立斷:馬上行側胸部焦99-縱行切開術!經過周密的準備,3月21日組織了由燒傷科、普外科、麻醉科、內科等部門20多名醫生參加的首次切痂手術。又請北京積水潭醫院張明良主任親臨指導,采用了自體皮移植國內最新技術,切除了趙亞麗兩上肢和右下肢全部焦七,並進行了異體皮覆蓋。趙亞麗又一次告別了死神。

在我們社會主義的中國,一個普通工人的生命價值千金!在50多天的治療中,國家為趙亞麗支付了近10萬元的醫療費用,其中僅“白蛋白”一項就花了24,000元。

我們的醫護工作者更是獻出了一片赤誠。護士長高玉傑帶領7名護士晝夜守護在趙亞麗的身旁。

“亞麗,你想吃點什麼,越高級的越好,你盡管說!”

“……”這個亞麻廠老工人的女兒,沒有參加過什麼高級宴會,竟想不出自己想吃什麼高級食品。大師傅送來了紅燒海參、炒鮮蝦仁、千貝湯。有一天,趙亞麗想起“好吃的”了,她想吃小米粥。醫院馬上派人跑遍了農貿市場,選來幾斤新小米,給她做了黃澄澄的小米粥,裏麵還臥了3個荷包蛋。

這天傍晚,趙亞麗念叨起想吃炒豆腐。“你等著!”鄒中芳副主任說了一聲,便一口氣從醫院跑回家,叫愛人趕快去買豆腐。愛人跑了好幾家食雜店都沒有。鄒中芳顧不得自己吃晚飯,騎上自行車走街串巷找賣豆腐的,聽說道裏區市場有,他又騎車跑去,可豆腐剛賣完,他焦急地攔住一位拎著豆腐要回家的同誌說:“能不能勻兩塊?!”那位同誌聽說要給亞麻廠的燒傷病人吃,連連說“你都拿去吧!”鄒中芳回到家裏,又親自下廚房炒好送到醫院。趙亞麗吃著鮮嫩可口的豆腐笑了。“真好吃,比我媽炒的還香!鄒大夫你也吃吧!”鄒中芳也笑了。他還沒吃晚飯呐!

我來到燒傷科采訪,但每個人都不肯談自己。他們說,趙亞麗能活下來本身就是個奇跡,一個工人的胸懷,一個女人的堅強,一個不幸的人對生活的勇氣,這些令我們每個醫護人員感動。

燒傷病人的痛苦是難以忍受的,每一次翻身都象上一次刑。盡管護士小心翼翼,但深度的創麵免不了被撐裂,殷紅的鮮血從嫩肉處不斷地滲出來,趙亞麗咬牙堅持著。燒傷病人換一次藥就象扒一回皮似的疼痛難熬,有時護士都不忍心動手了,可趙亞麗卻鼓勵護士:“來吧,我能挺住!”醫生、護士心疼地說:“亞麗呀,疼,你就喊幾聲吧,喊出來能好受些!"她卻小聲唱起了《小草》、《血染的風采》、《黨嗬親愛的媽媽》……頑強的趙亞麗,在50多天的時間裏,經受了11次大手術的考驗。為了植自身皮,在她頭上巴掌大的一塊地方,竟剝了7次皮。

不死的趙亞麗頑強地活下來了,她每一次大手術之後清醒過來時總是說:國家為我花了這麼多錢,我傷好了一定多幹工作!

泰戈爾說過這樣的話:“我曾經受苦過,我曾失望過,曾經體會過“死亡”,於是我以我在這偉大的世界裏為樂!”趙亞麗曾是個高個頭、苗條、漂亮的姑娘,她活潑開朗,為人熱情。死亡並沒有把她嚇倒,她正企盼早日走下病床,回到工廠。在病房裏,我又聽到了她深情的歌聲:

黨啊,我親愛的媽媽,

是你的甘甜乳汁把我喂養大

教我學走路、教我學文化,

是你把我撫養大……

黨啊,親愛的媽媽……

這支歌,我不知聽過多少遍,可從未象現在這麼令我動情。

一組真實的鏡頭

我不是攝影記者,卻要錄下這一組鏡頭:病房內外,多少顆心緊緊相連!

鏡頭之一:

4月7日,省農場總局醫院燒傷病房。

受傷的女工黃秀珍看到桌上擺著的生日大蛋糕和幾瓶水果罐頭,驚喜得怔住了!“小黃,今夭是你21歲生日,我們向你祝賀!”李藏護士長親切地對她說。這蛋糕是李護士長下班後專程乘火車進城買來的。護士張麗華獻上了一個陶製奔馬,她聽說小黃是屬馬的,跑了好幾家商店才買來這件禮物,她還寫了幾句賀詞貼在“奔馬”上:“願小黃的生命象這騰躍的奔馬,勇往直前!”年過半百的護理部主任郭德元,送給小黃一件花上衣,那是她戴著老花鏡連夜縫製的,還特意在胸前用金絲線繡了一朵鮮豔的花結。

黃秀珍用她傷愈的手點燃了紅燭,切開生日蛋糕,遞給在場的每一個人。她說:“這是我21年來最快樂的一個生日。我給大家唱支歌吧。”說著她輕輕唱起《祝福歌》來,唱著唱著;她哭了……

鏡頭之二:

3月23日,解放軍211醫院。

傷員們從昏迷中醒來,忍不住劇烈的傷痛,“爸爸!”“媽媽!”地喊起來。守候在病房外麵的傷員家屬們,心都要碎了!他們多麼想看一眼自己的孩子啊!哪怕能說上一句話也好!可燒傷病房必須嚴格隔離,誰也進不去。解放軍醫護人員理解每個人的心。這一天,在燒傷病房和家屬休息室之間連起了一條電話線。電話接通了,家屬們一齊湧上去爭奪電話筒。“爸爸!―小濤!”“媽媽”!“―振華!”整整9天了,親人的聲音又響在耳畔!

20歲的明華躺在床上,護士為她捧著話筒,她聽見了爸爸那哽咽的話語:“明華,我是爸爸!你媽也在這兒,下午要給你手術了,你可要堅強啊!……”

“爸爸―我記住了,你和媽媽保重啊!…”

鏡頭之三:

3月18日,省林業總局醫院,手術室內外。

手術台上,受傷女工莊秀娟靜靜地躺著。她的身旁圍滿了醫生、護士。這是由42人組成的手術隊,分成4個組,在無影燈下緊張地工作著。其中有剛從病床上起來,便來到手術室的外科主任董雲芳。他患急性胃腸炎正在打點滴,聽說要給病危的莊秀娟作手術,拔下輸液針頭就趕來了!

手術室外40名輔助人員正堅守在自己的崗位上,保證各項供應和做好應付一切意外的準備。總務科長在鍋爐房督戰,一定要把室溫保持在30℃以上;電工守在電表電閘邊,防止電阻絲燒斷,司機們守在駕駛室裏,等待著緊急任務……

晚上9時12分,新鮮的導體皮完好地植在了莊秀娟的四肢上,她蘇醒了。

第三章 孩子死了,我接班!

據《哈爾濱日報》4月4日報道:在亞麻廠,預想困難最大的死難職工家屬安撫工作,進展順利。47個遇難家庭,家家有撕裂人心的哭聲, 可沒有一家有意為工廠出難題的。有的家屬剛處理完死難者的後事就上班了。在他們感召下,全廠有100多名退休工人回廠義務勞動,為恢複生產服務。

我沒忘記自己是黨員

退休老工人、市勞動模範楊培玉,用顫抖的手從懷裏掏出一個綠色的工作證,指著上麵的照片對我說:“這就是我的小兒子邱誌忠。孩子是娘身上的肉,誰不心疼。小忠子12號接了我的班,14號發的工作證,他高興得買了半書兜子糖,說給大夥兒吃。晚上11點鍾他背著書包,連蹦帶跳地走了。可再也沒回來。孩子剛上班幾天就死了,這當娘的別提有多難受了。可看到廠子毀壞得這麼嚴重,心裏更不是滋味。那天大爆炸,我們這幫退休老工人跑到廠子一看,全嚎嚎陶陶地哭起來。我對連夜從佳木斯趕回來的老伴說:小忠子死了,咱們要想得開,他是為工廠建設死的。我聽說老山前線有個首長的3個兒子都在前線犧牲了,最後把女婿也送到了前線。咱們跟人家比,又算了啥呢!老伴也是個黨員,原來擔心我想不開,他看我心裏明白,又安慰我一番。後來,我們把孩子都叫到一起,我對他們說,小忠子死了,工廠又遭這麼大的難,咱們不該給廠子出難題,亞麻廠養活了咱們一家兩代人,沒有工廠就沒有咱們家。現在盡快把弟弟的後事處理完,早點到廠子幹活。全家人都含淚點頭。

“就這樣,處理完孩子的後事第三天,大兒子誌英、大女兒誌霞和我就進廠為恢複生產幹活去了。本來孩子接了我的班,這回他死了,我又接他的班了。老伴退休後被佳木斯的一家工廠以每月300元的高薪聘去指導青年工人。處理完孩子後事,他就坐火車走了,沒想到過了兩天,他把行李也背回來了,他對我說:‘去,到退休辦給我報個名,進廠義務服務,不要分文!’聽了老伴的話,全家都哭了。有人說,還是老勞模一家思想境界高。其實,這談不上境界高,我們是黨員,又是老工人,這點覺悟還是應該有的。再說,把工廠的損失早點補回來,也算為死去的兒子多盡點責任,因為他死的太年輕了。”

說到這兒,楊師傅再也忍不住眼淚了……

“前些天過清明節,滿街口都是燒紙的。有人對我說,老楊啊,給孩子燒點紙吧。我說,我是黨員,不信那個。我把小忠子的工作證找出來,天天揣在懷裏,一想他,就拿出來看看。別的家人死了,把被褥、枕頭都燒了,可我天天蓋小忠子的被,枕著他的枕頭,我覺得孩子還在我身邊。這孩子沒跟我們享幾天福,家裏孩子多,他沒穿過幾件新衣服,都是揀他哥的。他也沒吃著什麼好吃的,死的前一天下了夜班,買了兩個茶蛋,看我醒了,非讓我吃一個。我真後悔呀,知道他願意吃茶蛋,怎麼不多給他買幾個……”她說不下去了,擦幹眼淚把我送下樓梯,臨走,還和我說:“老賈呀,你要碰到廠領導,別忘了和他們說一聲,車間上麵的窗戶玻璃壞了,快安上吧,貼塑料布不行,透風,晚上夜班工人凍腳哇!”

楊培玉同誌沒有和我說一句豪言壯語,可句句話都打動了我的心。這位樸實的老媽媽,可以說是共和國第一代工人階級的代表。從他們親手把這座工廠建起,就把自己的一切和它融合在一起了。他們在這裏工作,在這裏生活,在這裏繁衍生息,對一草一木都充滿深情。在失去親人和工廠遭到破壞的同時,他們首先想到的是工廠。這是一種多麼可貴的主人翁精神!

比金錢更可寶貴的

這裏我還要介紹一個樸實的老工人家庭。沒有比失去親人更讓人揪心的了。一夜之間,退休老工人周文和他的老伴侯亞琴的兩個最可愛的女兒周雲和周玲一死一傷。侯亞琴哭得死去活來,老周也悲痛欲絕。他們不相信活蹦亂跳的雲兒會死去。那天小姐兒倆高高興興上的班,還答應回來領媽媽去商店買一件新衣服。“媽媽,現在生活好了,你別總穿舊衣服了。”可現在雲兒沒了,玲兒燒得沒有人樣了!她哭得昏天黑地,水米未進,她真一天也不想活下去了。幾天之間她增添了多少白發。

全國總工會副主席羅幹和工廠的領導來到他家探望。

“有什麼困難和要求你們盡管提!”

老周搖了搖頭,緩緩地說:“做父母的哪有不疼愛孩子的,這兩個孩子一死一傷,象剜了我的心頭肉。可我個人悲痛再大,也是小事,廠子的損失,才最讓人揪心。兩個姑娘回到家就講廠子怎麼好,我雖然不是這個廠子的人,可我也愛這個廠子。我沒有什麼要求,按規定辦吧!”

工廠領導把周雲的6000元撫恤金交給侯亞琴,她用顫抖的手把錢推了回去。

“不,不,這錢我們不能要。現在玲兒還在住院治療,聽說治好一個燒傷工人得兩萬多元,這要不是社會主義製度,我們工人上哪兒弄這麼多錢治病!”

工廠領導又一次把錢塞到她的手裏。她硬咽著把錢一分為二,又塞給領導,說:“周雲死了,再不能複生了,可工廠毀了還要加緊重建。這3000元你們拿回去,就算我替死去的孩子捐獻給工廠,讓孩子在九泉之下也為工廠恢複出把力。”在場領導都被她這一席話感動得流下了熱淚。

這一對普通工人並不富有,可他們有比金子更寶貴的心!

把孩子的骨灰灑在鬆花江吧

我輕輕推開亞麻廠職工宿舍26棟12號簡易平房的木板門,老工人張洪喜緊緊握住我的手。他欲哭無淚,給我講了他一生中最難過的這幾天。

張洪喜是第一個聽到爆炸聲從收發室衝出去的。這一天,他家有4口人在上夜班。他最不放心的是16歲的小女兒張春豔。他看見一股濃煙從梳麻車間衝天而起,心裏“咯噔”一沉:“唉呀,我的小豔呀!”一想到剛進廠才十幾天的小女兒人生地不熟,他拔腿就往車間跑。可他隻跑了幾步,猛然間又站住了:“我是門衛,工廠的大門沒人管怎麼得了!”他狠命地望了一眼梳麻車間的大火,一跺腳,又猛跑回來,抄起電話緊急報警。

“快從這裏開進去。”張洪喜打開大門,把前來救火的消防車帶到火場。接著他站在廠門前注視著廠內廠外的情況,防止有人趁火打劫。

大火在燃燒,每一束火苗躥起,都象利劍刺在他的心上,可他始終堅守在自己的崗位上。直到早晨7點鍾,來人替下他的工作,他才三步並做兩步,發瘋似地跑到梳麻車間牆外。廠房塌了,殘火濃煙從裂了口子的房頂上冒出來。張洪喜一陣眩暈,用嘶啞的嗓子一聲接一聲地呼喚著女兒的名字。

15日過去了,張春豔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16日上午過去了,全家人在極度的驚恐中仍然懷著小豔能逃生的一線希望。幾個哥哥、嫂子跑遍了全市所有收治傷員的醫院,就是找不到張春豔。

16日下午,張春豔找到了。當全家人趕到醫院時,看到的竟是一具燒得麵目全非的屍體!老兩口當時哭得昏厥過去。

張洪喜的老姑娘遇難的消息傳到廠裏,廠長劉書論在極度悲痛中又顯得格外驚恐。凡是認識張洪喜的人,都知道他脾氣暴躁。有時遇到不順心的事,他又拍桌子又罵人。劉廠長總是躲著他。如今他失去了最疼愛的姑娘,會鬧出什麼,誰心裏都沒底。

劉廠長忐忑不安地來到他家,一進門就說:“老張大哥,我對不起你,沒把廠子管好,沒把你的女兒看好裏”張洪喜一把握住了廠長的手,淚水象斷了線的珠子,硬咽地說:“快別說了,工廠遭了這麼大的災,你們的心裏也不好受。”說著兩個人一起哭了。

“老哥,老嫂子,過去對你們照顧不夠,現在有什麼困難,有什麼要求你們就提吧!”劉廠長對他們說。

張洪喜拉著廠長的手說:“我是親眼看著亞麻廠發展起來的。這廠子養活了我一家三代人。如今廠子遭這麼大的災,我怎麼還能給廠子增加負擔呢?”在當時各項安撫政策還沒製定出來的情況下,張洪喜第一個無條件地把女兒火化了。

那是陰冷的一天,天上飄著白雪,風吹著火葬場的樹木發出聲聲呼嘯。廠領導和市民政局的領導都趕來了,他們再一次詢問兩位老人有什麼要求。張洪喜撫摸著女兒的屍體,淚流滿麵。

“快燒了吧,你們也好集中精力去管廠子的大事。如果方便的話,請廠子給派輛車。我的小豔子生前總跟我叨咕要去新建的鬆花江大橋看一看。可是總忙,腿腳又懶,一直沒去成。如今她走了,我想用車把孩子的骨灰拉到大橋,撒到鬆花江裏,了卻孩子的心願!”

在場的同誌,聽了張洪喜這揪人心肺的話,都頭聲痛哭起來。

火化第二天,張洪喜挺著瘦高的身軀向工廠走去,投入了上班的人流,他身後麵跟著兒子和媳犯們。

張洪喜不讓我寫他。他說:“我參加工作30多年,從來沒當過什麼先進,也沒上過報紙、廣播。仿們一宣傳,我心裏不安。其實我沒做什麼。孩子死了,我心裏難受。可廠子遭了大難,我不能再讓工廠領導為難了!”

這裏我還要記述一位偉大的父親,他也把自己女兒的骨灰灑進了鬆花江。他是退休民警馬祥同誌,一位有27年黨齡的老黨員。

3月24日上午,馬祥攙扶著老伴,小女兒馬顯紅捧著姐姐麗紅的骨灰盒走上鬆花江大橋,江水嗚咽,冷颼颼的江風吹散了他們的頭發。潔白的骨亦飄灑下去,落在滔滔的江水上。馬祥鄭重地把手摩到眉間,向鬆花江,向自己的女兒致以老戰士的敬禮!“孩子,你去吧,爸爸來送你了!”

那天,是鄰居的一個女工告訴他亞麻廠出事的消息,而他上夜班的女兒沒有回來,他不顧多病的身體,一口氣跑到工廠。這時廠門已經封閉了,他和許多家屬被攔在門外。廠領導把尋找親人的家屬集中在獨身大樓的前廳裏,宣布在醫院搶救的受傷人員名單。

他從來沒見過這麼淒慘的場麵,年邁的老人在哭喊著自己的孩子,年輕的丈夫、妻子在呼喊自己的親人,他們的孩子也大聲哭叫著。人們失去理智,瘋狂地向前擠呀,衝呀,好象要搶回自己的親人。念了半天,還沒有自己的女兒,他的心涼了半截。可他看不下眼前這混亂的場麵,就站出來勸阻著,攔住向廠領導衝撞的人群。人們把他當成維持秩序的警察,無情的拳頭重重地打在他的身上。

“不要打了,他的女兒到現在還沒找到!”宣布名單的黨委副書記哭了。人們都靜了下來。

馬祥邁著象灌了鉛一樣的腿走回家,他把全家人都叫到一起。“麗紅還沒找到,我們要做好思想準備。越是在這樣的情況下,我們越要體諒工廠,誰也不願意發生這樣的事兒,對廠領導不能打,不能罵,不能提什麼條件。”

麗紅終於在醫院的太平間被找到了,全家人哭作一團。老馬的心在流血,麗紅是他最喜歡的孩子,生性活潑,回到家又是唱,又是笑。一天看不到她,老兩口心裏就沒著落。可她竟這樣突然離去了!

他沒提任何要求,在全廠57名遇難者中,麗紅是第二個火化的。火化完了,他說;“別再讓廠子花錢保存骨灰了。小麗活潑,就讓她四海為家吧!”於是他和全家完成了這最後的心願。親屬們都說他:你都退休了還怕啥,為啥不多提要求?有人埋怨他:孩子都死了還出什麼風頭!老馬說:“人雖退休了,可我還是黨員。”

他對多次登門看望的廠領導說:你們不要來了,我想得開!將來小女兒畢業了,我讓她去接姐姐的班,再完成麗紅沒幹完的工作。

這兩位失去愛女的老工人有著多麼崇高的精神境界!在我們的社會裏有無數這樣的普通群眾,他們默默無聞的勞動,而索取甚少,他們生活中常常碰到困難,有時會發發牢騷,不客氣地批評我們的工作。可在國家和集體的事業遇到危難的時刻,他們卻把自己的不幸和困難埋在心裏,又承擔起他們肩上更重的擔子。他們是我們民族的脊梁!他們象一麵鏡子,讓靈魂醜惡的人無地自容,讓不關心群眾的官僚主義者羞愧難當。

我站在大橋旁,對著奔流的鬆花江輕輕呼喚著這兩個把自己的身體溶進江水的姑娘的名字。回答我的隻有江水拍擊江岸的嘩嘩聲響。江畔,楊柳依依,樹下的長椅上一對對情侶相偎依。我舉起手,向那兩位鬆花江的女兒,向他們可敬的父母,致以一個共產黨員的崇高敬禮!

第四章 謝謝你,骨肉親人!

據《哈爾濱日報》3月31日報道:同胞兄弟心連心,全國各地如一家。亞麻廠得到全國各地熱情援助。十幾天來,工廠已收到來自北京、上海、天律、沈陽、常州、長春、武漢、廣州、重慶、泉州、伊寧、西寧、香港等2。多個省市地區的慰問信和電報近千件。各地群眾踴躍捐款,現達到124.1萬元。援救傷員和支援恢複生產的大量物資,從祖國各地源源不斷地運往哈爾濱。感人的信劄

3月16日早上6點30分,中央人民廣播電台在“新聞與報摘”節目裏廣播了亞麻廠大爆炸的消息,一下子牽動了全國億萬人的心。慰問信、慰問電雪片般地飛來,帶來了骨肉同胞的深情厚誼,帶來了一顆顆滾燙的心‘

這裏摘錄的是兩封大學生的來信:

這一聲爆響傳來,使全國人民也和你們一樣,陷入極度的痛苦之中,我們的心跳立即合上你們的脈搏。

全國人民向你們伸出友愛的手,派專家支援,用專車、專機送藥,解決設備和人員問題,幫助你們盡快恢複生產,我們真正感到社會主義的優越。你們表現了工人階級的戰鬥意誌,擦幹眼淚,安撫親人,又開始新的戰鬥,可歌可泣!

作為大學生,我們能做點什麼呢?同學們不約而同地掏出平時節省的一點錢,彙集為這273.70元。這個數字是微不足道的,隻表達我們對工人階級的情意吧!

蘇州絲綢工學院一年級團總支、學生會

國家和人民的巨大損失,亦使我們大學生深感肩上責任的重大,人民哺育了我們,我們要對人民負責。信念要化為行動,理論要付諸實踐。讓我們記住這個慘痛的教訓吧,在不同的崗位上,為改善工人的勞動條件,為發展生產而努力工作學習!

清華大學空氣調節工程專業83級團支部

在亞麻廠接待室,我還看到哈爾濱工業大學社科部學生的來信及他們送來的兩箱雞蛋,那是用他們微薄的助學金買來的。啊,我們的大學生,在社會的實踐中似乎成熟了,深沉了,和人民、和祖國的心貼得更緊了。

3月31日,有兩位女同誌風塵仆仆地走進廠接待辦公室,送上這樣一封信:

驚悉你廠發生大爆炸,我校婦女同誌深為惦念,為表達我們對姐妹們、傷員同誌們的慰問之情,許多女教職工自覺捐錢,希望給住院的同誌買些補養品,讓他們早日恢複健康,重返第一線,為四化做貢獻。

吉林大學教育工會婦幼委員會

來的這兩位同誌,一位是校教育工會副主席張麗雲同誌,另一位是教師代表。遞上信後,張麗雲同誌背過身去,從內褲縫得很死的兜裏,拿出一個紙包,裏麵是1283元錢。接過這還帶著體溫的錢,廠裏的同誌激動得不知說什麼好!啊,這是女性溫柔多情的天性,還是對祖國大家庭同胞脈脈相連、心心相印的深情?

我還要為同誌們摘錄這樣一封遠方的來信:

親愛的同誌們,你們地處祖國北疆,我們位於西南邊睡,我們之間相隔千山萬水,但社會主義大家庭的溫暖和工人階級的階級友愛把我們緊緊聯係在一起了。為了表示我們對受傷兄弟姐妹的關切和心意,我們派人專程向救治傷員的醫院送去由雲南青年發明家周林發明, 由我公司新近生產的,對燒燙傷和創傷愈合有顯著療效的WS―多功能治療機,希望我們生產的醫療設備,能對傷員早日康複敬獻一份力量。

這是雲南電子器材公司全體職工的一封信,他們派出的兩位代表―廠辦主任張子清、幹部呂玉民,千裏迢迢地送來了兩台機器。這兩位同誌接到任務後,懷揣著全廠職工的300封慰問信,抬著機器,心急如火地趕往哈爾濱。4天4夜的硬座車,使他們吃盡了旅途之苦。到了北京,買不到去哈爾濱有座號的車票,他們在擁擠的車廂裏,又站了一天一夜。腿站腫了,眼熬紅了,疲憊得幾乎昏倒,可他們一下車就趕到醫院,安好儀器。當他們看到傷員們用上他們的機器時,竟高興地哭了。

在這有限的篇幅裏,我還要引用幾個勞教人員的信。不要挑剔他們的文理不通吧,聽一聽這複蘇的心靈:

今天聽到貴廠發生了不幸的意外爆炸事故之後,我們萬分著急。可是,身在勞教所的我們失足者,因不能給你們的最大的支持和幫助而羞愧。

由於我們在黨的教育感召之下都能安心地改造,從不花零錢,所以很少向家人朋友要錢。我們想給工廠捐點錢,你看我,我看你,都默默地低下頭,摸摸口袋,有的隻有幾分錢。大家你3角,我2角,他5分地都掏出來,一分不留。然而才湊了這9元錢。多少啊,又有什麼辦法呢!可這錢是幹淨的,我們的心意是純潔的、真誠的。

齊齊哈爾富拉爾基勞教所五大隊第11中隊勞教隊員:穀延輝、何文生、李曉東、王興華等

在100多萬元的捐款中,這9元錢可能是最少的一份,可它有特殊的分量。從這些失足者的良知和真情中,我們看到了人的可塑性。年輕的朋友,早日洗淨你們心靈上的汙垢,快些回到建設者的行列中來!

武漢的專機起飛了

傷員急需翻身床!請幫助解決4張!求援的電話,從哈爾濱越過崇山峻嶺,傳到長江畔的武漢,這時是3月18日下午5點30分。

市醫藥局已經下班了,落日的餘暉籠罩著武漢三鎮。放下電話,局長下令;馬上找回有關的工作人員。於是許多人跑出辦公大樓。在市場買菜的扔下手裏的籃子,在家做飯的關封了爐火,想看電影的把票子給了別人。他們跑回機關,接受局長的命令。幾分鍾後,幾台汽車風馳電掣般地衝進車流,奔向全市所有的醫療器械廠。

局長的電話打到市政府。劉澤慶副市長推開手頭要處理的急件,他麵容嚴肅地告訴醫藥局:“一定千方百計幫助哈爾濱!越快越好!”放下電話,他顧不得吃飯,急急忙忙走下樓梯,直接去指揮這次特殊的行動。

晚10點,長江上燈火點點,街上行人漸少。兩名幹部從市醫療修配廠打來電話:在這兒找到兩合翻身床!接著,各廠陸續打來電話:這裏沒有!

晚10點50分,電話鈴聲把省醫藥公司的一位副經理從夢中驚醒。這是市醫藥局打來的。“好的,我們一定想辦法!”他翻身下床,衣服還沒穿好就跑出去。一輛汽車衝出公司的大門,開向所屬的各醫藥器械倉庫。

晚11時20分,滿頭大汗的公司副經理和辦公室主任終於在一家倉庫裏又找到了兩台翻身床。

晚12時,一輛裝著經簡單包裝的4張翻身床的汽車馳向郊區的南湖機場。湖北省民航局局長也趕到機場。武漢沒有直通哈爾濱的班機。劉澤慶副市長當機立斷:派飛機直送哈爾濱!

這是難熬的一夜,夭上密布的黑雲壓在機場的上空,也壓在省民航局局長和專機機組全體人員的心頭。他們做好一切準備,徹夜不眠,焦急地注視著天空。

19日淩晨,雷雨雲區南移了。專機轟鳴著直插雲天,載著4張翻身床和40箱石膏、繃帶,帶著600萬武漢人民的深情向北飛去,飛去!

幾乎同時,在上海某機場載著上海市政府支援的8張翻身床的專機起飛了。這是一架軍用飛機。當8張床運到機場時,上海直通哈爾濱的專機已經起飛了。這時河南空軍某部到上海執行任務的一個機組,主動要求運送,得到上級批準後,改變航線,直飛哈爾濱。

市醫藥公司向我提供了這樣的數字:在整個搶救期間外地支援藥品76種,價值68.2萬元;各種醫療器械412種,價值12.74萬元。參與運送這些醫藥和器械的究竟有多少人員,究竟動用了多少運輸工具,他們誰也說不清。我想,沒有必要統計了,在我們國家,在這樣的時刻,無論你的求援電話打到哪個單位,找到哪一個人,他們都會義不容辭全力以赴的。

車隊來自沈陽

3月24日下午6時,4輛大卡車開進了哈爾濱亞麻廠,從第一輛卡車的駕駛室裏走出沈陽市紡織局副局長耿秀清,他帶領的這隊人是昨天下午出發的,30多個小時,晝夜兼程,一路風塵;車上裝的是亞麻廠恢複生產急需的4台整梳機和30根軸盤。

“我是沈陽,我們全市紡織係統7萬名職工向你們慰問,有什麼困難提出來,我們一定全力支援!”他們是剛得到爆炸消息就打來電話的,亞麻廠接電話的同誌心頭一熱,眼淚湧了出來。

整經機是恢複生產的關鍵設備,沈陽市紡織局把生產兩台整經機的任務交給技術力量雄厚的沈陽紡織廠。廠領導親自掛帥,調動精兵強將,三天三夜的連續奮戰,高質量的整經機生產出來了。可機上的重要配件軸盤還沒有,局裏的幾位供銷人員全部出動,自行車輪飛轉,跑了一家又一家的工廠,可還是一無所獲。紡織局局長果斷地說:“從我們自己家解決,寧可我們不用,也要先給哈爾濱!”

電話打到市紡織係統的各個工廠,“沒說的,要多少,給多少!”幾個小時過去了,30根軸盤湊齊了。市政府決定:派副局長耿秀清親自帶隊,千裏送機器,並代表沈陽市政府和全市人民向亞麻廠工人階級慰問。還有什麼任務,領回來接著幹!

繼沈陽之後,全國十幾家紡織機械廠廠長彙集哈爾濱,幾天工夫,支援亞麻廠恢複生產的計劃製定了,上萬件棉紗落實了,140台套恢複生產的機器援助協議簽定了。這些設備正陸續到廠,那些開動的機器上有來自全國各地的部件。隆隆作響的機器,高唱著一首大協作之歌。

在商品經濟的海洋中,每個企業都是競爭中的航船,能不能力爭上遊,占領市場,關係企業的命運和職工的利益。可在亞麻廠遭到災難的時候,竟有如此之多的企業慷慨支援,甚至不惜犧牲自己的利益。這和西方世界企業之間的以鄰為壑,相互傾軋,弱肉強食的情況形成多麼鮮明的對比。

啊,農民兄弟

早春三月,黑龍江畔的遜克縣還是冰雪封山。邊疆鄉通往縣城的山路上,正走著一位頭戴羊剪絨棉帽的老人,腳下的膠皮鞋踩在雪地上,“嘎吱嘎吱”響。他身上背個塑料編織袋,裏麵裝著一隻獾子。

他叫叢樣,是這個鄉高灘屯61歲的農民。昨天聽村裏人念報紙,說省城亞麻廠大爆炸,傷亡重大,他心裏一震。“啊呀,可疼死這些孩子啦!”用獾子油治燒傷、燙傷是這裏最有效的偏方。他想起來了,屯裏有個人前幾天打了一隻獾子。他找到這家,“哈爾濱的親戚燒傷了,你的貓子先給我,將來你要多少錢都行!"3月20日老人背著2子出發了,先從屯裏走到縣城,又從縣裏換上去龍鎮的長途汽車,到了龍鎮又換上了到哈爾濱的火車,經過三天三夜的奔波到了哈爾濱。路上許多人要花大價錢買他的獾子,可他毫不動心。又找到了亞麻廠,他雙手捧著獾子對廠接待辦公室的同誌說:“前年,我兒子有病做大手術,多虧了政府和鄉親們的幫助,才得救了。現在你們有這麼多的人被燒傷了,我得幫幫忙。這獾子油能治燒傷,挺好使,送給傷員,讓他們早點治好傷哇!"

我在廠裏拍的照片上看到這位老人,他雙手捧著黃褐色的獾子,坐在椅子上。望著他那慈祥的目光,那布滿象刀刻一樣皺紋的蒼老的臉,我想起《父親》那幅油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