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燕小山與郭驚秋(一)(2 / 3)

特立此為盟,敢有寒盟者,遭天歿雷殛!惟神人共鑒之!

具帖人:羅豪揚

年月日

反麵也是羅豪揚生辰八字。

一個個字,鐵劃銀鉤,力透紙背!

羅豪揚接過燕小山的帖子,上麵是一筆流麗的靈飛經,青蠅小楷:

金蘭譜

茲有洛城“金穀園”燕門子孫燕小山,字劍南,拜天羅劍莊羅大俠之子羅豪揚(字子放)為兄,結丐幫弟子郭驚秋為弟,義結金蘭,同生死,共禍福。如有毀盟者,必招天憤神怒之報!

惟天神地祗共察之!

立譜人:燕小山

年月日

反麵不用看,也定是生辰八字。

三人請出了羅大俠薑女俠夫婦的靈牌,點起香燭,供上各自的帖子,分別拜靈牌立誓,又相互拜禮。

燕小山正式叫羅豪揚為大哥,羅豪揚也含笑稱燕小山二弟,叫郭驚秋三弟!

三人站起,相視而笑,各自心中覺得充滿了一種豪放之情,一種俠義之心,同時也感到一份溫暖的友情!

傾蓋如故,白發如新。人之相交,貴在相知!言語投機,性情相近,片刻之間,可締生死之交!

這就是緣!這就是情義!

盡管結義的是三個少年,這種結義似乎草率了點,但真正的男子漢大丈夫,貴在相得知契,一時豪興,千秋俠義!

這,就是男兒的襟懷!

“大哥,容我向你進勸一句。”燕小山在結拜後,對羅豪揚道。

“二弟,你有什麼,盡管說吧!”羅豪揚微笑著。

“我暗中觀察大哥已有一段時間,見大哥心誌憂苦,終日鬱鬱寡言,唯以練武為務,與各門派的人也少有往來。我知大哥是一門心思放在練武上,想早日練成武功,出道江湖,查訪殺害伯父母、毀掉天羅劍莊的凶手,以報大仇。但凡事欲速則不達,還宜有張有弛才好。”

“所謂一張一弛,文武之道。所謂和為貴。練武也是如此,不能一味求猛進速成。而各門各派武功,其能開山立宗,自成門派,定有其獨到的武學。大哥將來闖蕩武林,查凶報仇,宜應多加結納各派朋友,以為他日之臂助!而如能移尊就教,肯向各門中人討教武學,或能有意外之收獲。古人雲,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尚望大哥鑒察之。”

“二弟!謝謝你的忠告!”羅豪揚感動地說,“你提得好!我一定改!”

“還有,大哥平時不茹酒肉,唯以素菜豆腐之類進食,又這樣苦練武功,體質長此以往,也會垮的。願大哥多加自珍,善加攝生!”

“以愚弟之見,守製服喪,固然是人子之大禮,但祖宗的定製,也宜通融活用才好,何必拘泥於表?隻要心存孝念,不忘大仇,有朝一日得以手刃凶手,這就是最好的孝敬了!那身斬綾麻巾,以愚弟之見,也一並解去才好!所謂孝,雙親生前能侍奉殷殷,娛父母之心,是為要,雙親齊歸道山後,則以善繼父母之誌,克紹箕裘,振揚家聲為孝!至於那些繁文縟禮,隻是為常人所設,又豈是用來困束奇男子大丈夫的?”

羅豪揚矍然一振,大聲道:“好!我這就換過!”邊說邊起身走向臥室,再出來時,已換了一身白衣。

“好!大哥這一換,好像換了一個人,漂亮多了!”郭驚秋拍手道,繼爾看看燕小山,又看看羅豪揚,眉頭一皺道:“大哥二哥一樣英俊,我分不出誰更漂亮些。唉,隻有我郭老三,長得太推板相了!”(推板相:吳語,難看、差勁的意思)

“大哥從諫如流,聞過即改。這份胸襟,有幾個人能及得?”燕小山讚歎道。

“二弟,你別捧我了!要不是你,我還一直糊裏糊塗地過下去呢!”羅豪揚說完,爽朗地大笑起來!

受到羅豪揚的感染,燕小山與郭驚秋也笑了起來。

笑聲中郭驚秋一拍桌子叫道:“媽的!今朝不喝酒,不玩牌,叫郭大爺哪裏活得下去?大哥,你發個令,待咱小三子去弄些酒菜來,哥兒仨好好喝一場,然後我教你玩葉子!”

“好,二弟,三弟,今天大家樂一樂!”羅豪揚揚聲笑道。

聽鬆軒經過許多日子寒寂後,又熱鬧起來,充滿了笑語。

日子在不知不覺中已過去了兩個月了。

羅豪揚自與燕小山、郭驚秋結拜後,人也變得有生氣了,臉上也不複整日陰鬱鬱的。隻是話還是不多,練武的時間還是不減。唯一改變的是與各門派的人也有所往來了。

大家都聽過不敗劍尊羅大俠名滿天下的俠名,有好些門派的弟子與武林世家、名武師的後人,其師長還都曾受過羅大俠的恩惠,在師長的口碑下,早對羅大俠產生了敬意,現在得以見到羅大俠之子,更是樂得與之近乎。加上羅豪揚人品又英俊,待人又和善,因此極易得眾。

一時羅豪揚成了人人欲與之交的對象。但羅豪揚與人交往,以切磋武功為主,偶而遊玩,也為時很短,大多數時間,還是在聽鬆軒內練武。

如果說羅豪揚成了聽講武學的少年崇拜的中心人物的話,那燕小山,簡直成了聽講武學的少女們敬慕的“女兒教教主”了!

那些少女們更喜歡聚集在燕小山周圍,連那些十七、八歲的大小姐,也像十三、四歲的女孩子們一樣,像一群百靈鳥似地圍著燕小山嘰嘰喳喳地叫著!

因為和羅豪揚那種沉默而令人生敬的嚴肅與凝重相比,燕小山顯得那樣瀟灑,那樣溫柔,那樣口才便給、妙語如珠、談笑風生!他會唱好聽的歌兒,又會吹好美的玉簫!他會鬥草、射覆、打謎、聯對、作詩、下棋,又能隨意寫真,妙繪女孩子們的芳容。一時,女孩子們紛紛以得燕小山一幅畫絹、一方詩帕為榮。

但燕小山畢竟是燕小山,盡管有這麼多女孩圍著他,他還是每天都要到聽鬆軒來,陪羅豪揚、郭驚秋一起練武,還教郭驚秋寫字。

有時武學開講一結束,他就隨羅豪揚過來了,那就是每當雲拂秋老前輩講了一些比較深奧的武學後,三兄弟總合在一起,研討拳理。

為了這個緣故,女孩子們竟有些恨羅豪揚來,由胡簡琴打頭,暗地戲謔地稱羅豪揚為“冷麵武癡”。

隻有紫小鳳,還一如開初,過幾天來聽鬆軒坐一會,聽羅豪揚與燕小山他們商榷武功。

她似乎永遠是這樣子,溫溫順順的,默默地坐在一邊,偶爾細聲細氣地插上一兩句話。

但人們發現,她插的話,往往又是關鍵性的,有時為了一個武學難題,哥兒仨各自爭執個不休,被她一句話一點,這難題就一下子“柳暗花明”起來。

每當那時,羅豪揚總不由得向她投過一眼,他心裏真懷疑,這位小鳳妹妹是否上蒼專門派下來幫他解決武學疑難的?

每當羅豪揚看她時,她總要難為情地低下頭來,露出靦腆而又顯得幸福的笑意來。

雲麗瓏有時也來聽鬆軒小坐。

這些場合,一般總是羅豪揚、燕小山、郭驚秋與紫小鳳全在時。

她有時也為武學上的疑難來與羅豪揚商討,因為幾乎步雲宮自宮主到下人,人人都承認,羅豪揚確是不可多得的學武奇材!羅豪揚如得明師指點,其前程不可限量,有趕上乃父的希望,甚或強爺勝祖,更進一層。

但步雲宮隻是捉供一種武功學習的方法,指點武學門徑,講解一些武功的實用招式,真正傳授武功,還得靠將來回到各自師門後師父或父輩的傳授,那內功、輕功、各種拳術的精奧,也隻有各門各派其本門本派中人才知道。

而各門各派的人,涉及到本派武功秘傳,又有誰敢冒背師叛派之大不韙,輕傳出來?

因此,羅豪揚盡管結交了好多門派的人,真正從他們那裏,並未學到多少武功。

幸好他另練有帶進來的武功,金龍蓄水功內功、嵩陽正宗內功心法與峨嵋的“無相功”三種內功,紫相伯的“一百零八腿神腿術”。

他內外雙修,勤苦修習,倒有事半功倍之效。

羅豪揚有時也到“梅鈴園”向雲麗瓏請教武學,因為雲麗瓏是宮主雲拂秋前輩親授的武功,步雲宮獨傳的躡雲劍、柔雲掌、步雲輕功、迥風穿雲劍、驚霓飛虹柔帶功和風雷排雲掌、風雷劍這七門武學,除後二門不適宜女子練,沒教外,餘者都由雲拂秋傳給了雲麗瓏,此外還傳了不少各門各派的招式。

要談到對各門各派武功的了解,大概除了雲拂秋和那些武林前輩外,步雲宮年青一輩人物中,就數雲麗瓏了。

另外,她對一些深奧武學的理解,也頗為聰穎,領悟之快,有時令羅豪揚也生自歎不如之感。

雲麗瓏好像在任何環境下都是這樣安恬、矜持而高雅的。

她向你請教武學時,倒好像你在回考她的考問,而當你向她請教武功時,又總含有一種央求她施恩的感覺。

盡管雲麗瓏從未拒絕過他的請教,見了他去,也像對燕小山一樣客氣,肅客入座,令海雲奉茗。但羅豪揚心裏總有一種似乎她正變得離他一天天遙遠的感覺。

為什麼會這樣想呢?

愛情期的少男少女的心也許都這樣的:

由於怕受到失去意中人這種傷害,而無端地變得多疑起來,變得擔驚受怕!同時一旦發現有失去的可能,更希望能盡快獲得意中人的青睞與首肯。

羅豪揚也是這樣,他曾經想用理智的手給掐死的愛情之苗,雖然一度壓抑了下去,但一旦重新燃起,比前一次來得更猛烈!

羅豪揚現在不由再次陷入情感的苦惱中了!他想盡量忘卻雲麗瓏,但忘不掉!

每當他靜下來時,雲麗瓏和他交往的一笑一顰,就清晰地浮在眼前。

這時,羅豪揚的心中有兩個聲音在打架:

個聲音說:“羅豪揚,你不能這樣下去,要盡快把她忘掉!你現在的第一要務是習武!習武!”

另一個聲音充滿了煩惱:“可我無法忘掉她!”

第一個聲音:“你為什麼不能靜下來考慮武功,而要想她呢?你這樣下去,還想不想報仇雪恨?”

第二個聲音:“武總要練的,仇也要報的。我如果與她在一起,武一定會練得更好,也許我還能與她一起聯袂闖蕩武林,並肩行道江湖!到那時,添了一個武功高強、聰明博聞的好伴侶,會對報仇有利!”

第一個聲音氣惱地道:“好啊!連聯袂闖蕩武林也想到了。你如與她在一起,心裏全是甜情蜜意,怕這樣下去,總有一天,會連父母之仇也忘掉的。”

第二個聲音不由大聲分辯道:“好,依你這樣成天練、練、練,整天想、想、想,武功一定練成了,凶手是誰也一定想出來了?以前拚命練,為什麼武功還長進不快呢?以前那樣整天苦想,如不是金指扁鵲浮丘前輩,怕命也沒有了!既然現在想不出凶手是誰,又何必一定要自己折磨自己?練武要循序漸進,急於求成又如何能成?難道父母大仇未報之前,每天隻有練武沒有其他生活?不能笑、不能與女孩子在一起,也不能爰人?父母之仇一輩子報不了,就當一輩子單身漢?古人說,不孝有三,無後為大。象你這樣,又怎稱得上孝?”

第一個聲音:“好!連‘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也搬出來了!看來你還想與雲麗瓏結婚成家呢!以後生了一個孩子,就算盡了最大的孝道了!好理由!好理由!但你別忘掉,你才十五歲!你這麼早就談情說愛,而連殺害父母的凶手也還不知道,你又怎能忍心?你不怕傳出去給天下人笑話?你還像個孝子嗎?以後怕江湖與武林中人,都會瞧不起你的!”第一個聲音說至最後不由激動起來,“你不怕你聲名掃地?不但你一輩子抬不起頭來,連九泉之下的父母也因此而蒙羞?”

第二個聲音:“至於和雲小姐是否結婚成家,我還沒想到這麼遠。我隻覺得眼前我不能不和她在一起!愛,要來就來,誰能規定它早來晚來呢?至於人們要議論,就讓他議論好了,悠悠眾口,芸芸眾生,誰又能管得了他人議論?但議論也未必都是對的。世上有多少人的議論是在揆剖義理、明察真情之後的?眾口鑠金,也不知冤死了多少才人學士,英雄豪傑!任他毀也好,譽也好,我自行我素。總有一天,別人會明白我是個怎樣的人!”

第一個聲音:“如此看來,你是要一意孤行了?”

第二個聲音:“不可更改!”

第一個聲音:“不怕天下人笑話?不怕辱沒你的名聲?不怕被天下人看不起?”

第二個聲音:“不怕!即使所有的詆毀、嘲笑、諷刺、辱罵、打擊,指指點點,評頭品足······這一切的一切,全加在我身上,天下每個人見了我都指著我罵,向我吐唾,我也決不改變心誌!”

第一個聲音:“看來你是鐵了心!其實,雲麗瓏有什麼好?論英秀,比不上胡簡琴,論豔美,不如湯玉環!論溫柔,她也不及紫小鳳!你這樣,不值!”

第二個聲音:“不!你不懂什麼叫真正的美!她有一種氣質,高貴、大方、領袖群芳的氣質,那種大家風度,決非餘人可比!再說,她的眼睛是那樣深沉、多情、美麗!隻要為了這雙眼睛,就甘願讓我去為之生,為之死了!何況,她的聲音又那樣動聽、悅耳、優美!好了!這些就夠了!天下還能找出比她更好的人麼?我,我能遇見她,愛上她,是我的運氣!福氣!能得真愛一次,此生更有何求?”

第一個聲音歎了一口氣,聲音放低了些:“好,就算你愛得有理!你愛上她,怎知她心中一定有你?如她不愛你,你還不是空喜歡一場?”

這一問話雖低平,聽在羅豪揚耳內,比任何聲音都響,猶如一聲焦雷,把他給震愣住了!

他不由一呆,如遭雷殛,過了好一會兒,才慢慢回過神來,喃喃自語道:“不,這怎麼可能呢?這怎麼可能呢?她,她竟會不愛我?!那天,她在這裏,彈琴,唱歌,下棋······啊!那眼睛裏,那神態中,所含的情意,是那樣明顯!她怎會不愛我呢?她分明是喜歡我嘛!否則,她為什麼總愛看我?而看我時眼睛又那樣含情脈脈?還有她唱歌時,那種神態······不!這決不可能的!她會不愛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