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篇 解凍 第二章 綏芬河:繁忙的口岸(2 / 3)

這一年的蘇聯十月革命節,以綏芬河市市長、中蘇友協會長為首的七人友好團,又回訪了格城,徐君術也在其中。格城執委會的五台伏爾加轎車到站台迎接他們,然後下榻在燕子賓館。當夜在紅軍俱樂部參加報告會,全場軍人和幹部群眾起立長時間鼓掌,歡迎中國朋友。第二天他們登上在列寧廣場臨時搭起的主席台,檢閱遊行隊伍。看著熱情向中國同誌歡呼跳躍的蘇聯群眾,徐君術掉淚了

綏芬河和格羅捷闊沃的友好往來就這樣開始了。

這一年的十二月二十六日,徐君術提前半年退休了,讓位給比他年輕的洪夢飛,中國正提出要實現班子的年輕化。瓦古連柯聽到這個消息哭了,他曾和徐君術約定,六十歲他倆一起退休,可現在徐先退了,他很傷心。

這些年,這條鐵路把他們兩顆心緊緊連在一起,工作上的互相理解和支持,使他們友誼日益加深。一九八三年夏天,蘇聯濱海邊疆區發大水,一批要運往蘇聯內地的木材困在格羅捷闊沃車站,再不解決就要造成堵塞。急得瓦占連柯吃睡不寧。他急中生智,能不能把這批木材轉口給中國呢!但他又怕綏芬河的卸貨能力不足,再給中國帶來壓力。他試探著給徐君術打了個電話。

“老朋友有困難,我們一定幫忙!”徐站長爽快地簽應了。他馬上幫助蘇方辦好十分複雜的手續,又親自組織全站職工用自製的五噸吊車卸下來自蘇聯的木材,他們冒雨幹了十夭,終於把蘇聯的五百多節車皮的木材全部換裝到中國貨車上。

蘇聯朋友幫助我們的時候也不少。一九八四年十二月,我國出口蘇聯的二十節保暖車的桔子,到了綏芬河發現桔子快凍了,如不趕快換裝到蘇聯保暖車上,這批桔子全得爛掉。瓦古連柯聽說了,他親自指揮蘇聯工人連續工作十二小時,把中國桔子全裝上了蘇聯車,沒有造成損失。

年齡相同,長期共事,配合默契,情趣相投,使他們結下了情同手足的情誼。如果有幾天見不到麵,他們會互相牽掛。徐君術知道瓦古連柯愛釣魚,送給他一支非常漂亮的魚杆;瓦古連柯知道老徐最喜歡自己的小孫女,他就為他買了一個幾乎和他孫女一般大的洋娃娃。隻要徐君術去格城會談,瓦古連柯為他準備最好的葡萄酒;而瓦古連柯每次來綏芬河會談,在酒桌上徐君術總是保護瓦古連柯,既讓他喝到量,又不讓他喝醉。當然,他忘不了為老朋友_L-大盤木耳炒肉片,他知道瓦古連柯最受吃這個菜。

瓦古連柯日夜思念著已經離休的徐君術,他多麼想再和他見上一麵。他鄭重其事地連著向中國方麵發出三次對徐君術的邀請。經省外事部門批準,一九八五年二月三日,徐君術帶著新站長洪夢飛一齊來到格城。舊地重遊,老徐感觸萬端。令他最感動的還是蘇聯朋友的真情,全站員工把他當做親人接待,連在外地休假的邱古諾娃也趕回來和他見麵。他和蘇聯朋友在一起喝酒,一起嘮家常,一起唱歌。老站長瓦古連柯當場向他贈送一套洗擴照片的設備,這是他和邱古諾娃、列檢主任斯達拉切克、翻譯娜佳贈給他的禮物。瓦古連柯說:“聽說你喜歡照像,退休以後多照吧,你把洗好的照片一定寄給我們……”他硬咽起來。

離別的時候到了,車站的蘇聯朋友一個接一個地和徐君術擁抱,兩位老站長緊緊地抱在一起,熱淚直流!瓦古連柯滿臉是淚,連連拍著徐君術的後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哭得最傷心的是邱古諾娃和娜佳,中國老站長的臉上印滿了他們帶淚的吻痕。中蘇兩國鐵路員工的眼淚灑在蘇聯格羅捷闊沃的站台上。

幾個月後,瓦古連柯也退休了。

徐君術也同樣邀請他到中國作客,在綏芬河火車站也同樣演出了如上的一幕。

徐君術在一座新落成的五層大樓裏給我講起這些情景時,仍然很動情。我看到他眼睛都濕潤了-一盡管他是一個很內向的人。他現在是綏芬河興合進出口公司的顧問,還繼續和蘇聯朋友打交道,當然還兼著市中蘇友協副會長的職務。

他說,有機會還想見一見老朋友瓦古連柯,不知道他現在幹什麼呢?

2、“財神爺”軼事

·受命於危難之時

·符拉迪沃斯托克亮相

·老板的胃口很大

有這樣一個中國人。

無論他走到蘇聯遠東的阿穆爾州、哈巴羅夫斯克邊區、濱海邊區的任何一個城市,都有當地最高行政長官手捧鮮花到機場和乍站熱烈歡迎,接著在當地最有名氣的飯店為他接風洗塵;而剛剛下榻,許多當地的企業家、外貿公司的經理們就會湧進他的房間,和他進行沒完沒了的談判,在討價還價的爭吵中,你總能聽到他爽朗的笑聲。

他的職務並不高,在中國等級有序的政界充其量不過是個七品芝麻官。可他領導的公司-一綏芬河國外經濟貿易(集團)公司,卻與黑龍江國外貿易公司、哈爾濱國外貿易公司並稱為黑龍;r_對蘇貿易的“三雄”。中國報界稱他的公司為“雄踞一方的企業”,而蘇聯的報界稱他的公司為“中國最有實力、最會做買賣的公司之一,它在哪裏都能找到夥伴。”

這個中國人叫倪連才,五十二歲,長得又高又壯,結實得像個農民。其實他就是一個農民的兒子,老家在離綏芬河很近的雞東縣,家裏很窮,寄厚望於他,所以給他起名叫“連財”(後來他自己改名叫連才),省吃儉用供他念到高中。他十九歲參加工作,在密山縣向陽區當財政助理員,從此他真和“財”連上了,大半生都在財貿口度過。他在縣財政局、銀行、財貿辦都供過職。一九七六年籌建綏芬河市時,他調到市裏當財貿辦副主任,後任市財政局長。一九八二年他曾到江西財政學院學習一年,回來後又拿下了會計師和經濟師的職稱。

倪連才在綏芬河是頭號“財神爺”。可綏芬河是在“老少邊窮”之列,窮地方的財神爺不好當,過去的年月裏倪連才的主要工作是向上伸手要錢。這方麵他有“特異功能”,別看他身材魁偉,大腹便便,可向上幾級哭起窮來,卻十分動人。到省城見了多大的官兒,都哈著腰,臉一抽抽,眼淚直在眼圈裏轉,再加上他那夾著本地莊稼人土話的誠懇彙報,常使鐵石心腸的人也要動一動惻隱之心,所以他睡次要錢都不空手。“幾天裝孫子,一年當大爺”。回到市裏,倪連才的肚子又腆起來了,誰見到他都是畢恭畢敬,點頭哈腰。“倪局長,俺們揭不開鍋了,你可不能讓我們紮脖呀?”“我的倪大爺呀,你還讓不讓我們活了?這點辦公費,還不夠水電費呢!”他幾乎每天都在這樣的要錢聲中過日子,可也還過得去,偶爾還能聽到他“哈哈”的笑聲。

現在可今非昔比了,他從要錢的財神爺,變成了掙錢的財神爺。他領導的這個公司去年實際完成貿易額二千五百四十萬瑞士法郎,利稅總額人民幣一千九百二十六萬元,上交利稅人民幣八百三十萬元。而這一年綏芬河的財政總收入才二千零六十五萬元,也就是說倪連才他們上交的利稅占全市財政總收入的的百分之四十。不過,對他也是褒貶不一。有人說,他為綏芬河掙了不少錢,立了大功,他死了要給他立一塊碑。因為這一年政府從他們的利稅中拿出七百萬元用於城市建設,為小城架橋鋪路,倪連才可謂澤被鄉裏。也有人說,他自己撈足了,早成“十萬元戶”了,而且說得有鼻子有眼:他家有三套家用電器,用五條大狼狗看門。可到過他家的人說,一套家用電器還不全,還盡是老掉牙的貨色。本地狗倒有一條,用鏈子鎖著。這裏家裏有狗的人多了,原不算希罕事。這幾天又有人說了:“沒看見吧?老倪讓公安局抓起來了!”其實這時老倪正在莫斯科呢,又去談一筆買賣,有廣場上列寧墓前他的留念照片為證。

老倪幹上外貿這一行,純粹是趕著鴨子上架。

一九八四年八月胡耀邦視察綏芬河,鼓勵他們要發展邊貿,老站長徐君術穿針引線,兩市領導人互訪,綏芬河“從袋子底變成了袋子 。發展邊境貿易的條件成熟。這當日市委市政府決定成立專門對蘇貿易的公司,經反複醞釀,隻得請神通廣大的倪連才擔任總經理。並且官升一級和縣太爺平起平坐(綏芬河是縣級市)。當倪連才得知這個任命時,臉又抽抽了,他對市委領導說,我幹不了,不會外語,不懂外貿,見了高鼻子藍眼睛就心律過速。據說,市委領導對老倪說:你總還是共產黨員吧!第二天,老倪乖乖地到邊貿公司報到了。

一九八五年七月,倪連才領著三五個人把一間借來的房子打掃一番,在門口掛了一塊牌子,就算開張了。當時他們沒有外貿權隻能搭別人車坐。省公司、哈爾濱公司以及吉林公司、內蒙占公司在這裏和蘇聯人作買賣,他們幫助安排吃住行,高興了,人家賞給他們點小買賣做。這個時期倪連才“天天裝孫子”。不過他也不是等閑之輩,邊看邊學,多方結交朋友,逐漸也摸出一點門道,當年就完成進出日額三百萬元,實現稅利二十九萬元。一九八六年更上一層樓,當年完成進出u額一千零六十七萬元,實現稅利·百一十五萬元。

當人們對倪連才的公司刮目相待的時候,倪連才對公司的發展還是心裏沒底。他請教當時的市委政研室主任宋永成,白麵書生似的老宋是當地的大學問家,對當地曆史的研究下過一番功夫。他說,回顧一九0一年中東鐵路修成綏芬河站通車的曆史,可以得出綏芬河開放則繁榮,封閉則蕭條時結論。他說,綏芬河與蘇聯的濱海邊疆區的格羅捷闊沃城陸路接壤,兩城距離僅有二十六公裏,有一條鐵路和兩條全天候公路穿過邊境,緊緊連接著兩個口岸城市,有不同寬距的兩條鐵路互相伸入對方車站,使兩個國家的列車可以直接開入對方站區,運輸條件十分方便,綏芬河與蘇聯濱海邊疆區的首府符拉迪沃斯托克以及蘇聯新近批準的開放特區納霍特卡之間,也隻有二千多公裏。陸路口岸的地理位置和發達方便的交通線路,是綏芬河得天獨厚的有利條件。尤其當今製約著貿易發展的主要原因是運輸,而我們的優勢就是鐵路。現在黨中央確立改革開放的方針,中蘇和解指日可待,這又給綏芬河的繁榮帶來機遇,就看我們能不能抓住。他又指著窗外的火車站說:“老倪你記住,隻要這條鐵路在,邊貿就大有幹頭,你的公司就會大發展。”一九八七年六月,省政府經濟研究中心主任張恒軒同誌來這裏考察又帶來重要信息,一位副總理同蘇聯談判,已決定開放黑龍江省黑河、綏芬河、同江等口岸,同蘇聯發展邊貿。這下子,倪連才心裏有了底。不久又傳來消息,黑河動作很快,“西瓜外交”打響,第一次邊貿買賣成功。市委派宋永成去黑河取經,他照貓畫虎,連邊貿協定的文本都抄回來了。

經過一番緊鑼密鼓,倪連才作為綏芬河市的第一個經貿使者出訪格羅捷闊沃。他脫下中山裝換上深藍色的西裝,並係上一條有白色條紋的藍領帶,把濃密的向上直立的頭發向後梳去,並抹上一層發臘,再穿上鋥亮的黑皮鞋,儼然一個大老板。當然老倪的最大變化是他成了“外貿大學”的畢業生―自學成才的。他翻看了能收集到的所有外貿方麵的書籍,還拜了幾位老師,比如經濟學碩士、哈爾濱外貿公司總經理李乃翔,憑著財務人員對數字的驚人記憶,他背下了各種外彙的比值和雙方主要商品的價格,他還通曉進出口方麵的所有政策。一時間他成了當地首席外貿專家。

十月二十六日,倪連才一踏上蘇聯的土地就受到異乎尋常的熱烈歡迎,站台上少年兒童手持鮮花,載歌載舞,三台前導車,四台小轎車一直把他們送到符拉迪沃斯托克。兩個近鄰的長久分離和隔絕,激起人們更強烈的友好往來的願望。

被中國人稱作海參崴的這個城市竟是這般迷人。古老的針葉林和闊葉林覆蓋著這個三麵臨海的半島,秋色為這個建築在山坡上的太平洋岸邊的世界名城塗上金黃。倪連才漫步在寬闊的列寧大街上,腳下遍地紅葉。這個六十多萬人口的城市是蘇聯在遠東的政治、經濟、科學、文化的中心。最誘人的是這裏具有最優良的港灣,三麵丘陵環抱,灣內水深波平,海水四季不凍。港口和直插歐洲的西伯利亞大鐵路相連。從這裏出發經庫頁島與日本北海道之間的海麵過鄂霍次克海峽,出太平洋到美國的舊金山,僅有八千四百公裏的海路,比從我國上海出發,經檀香山到舊金山還近了三千五百公裏。一九八六年七月,戈爾巴喬夫來這裏視察時,下決心要把它建成類似我國深圳那樣的特區。已打開大門的海參崴需要中國,而改革開放正在深入的中國當然也需要海參崴。

作為綏芬河赴蘇聯海參崴的友好使者,倪連才在這裏廣交朋友,當然關係最密切的是波格拉尼奇區執委會主席羅仁克、區消費合作社主任杜巴維克,他們都是老布爾什維克,和倪連才在一起如同老朋友相逢。根據老朋友的要求,倪連才的公司很快在這裏搞了一次出口商品展銷,豐富多彩的商品讓蘇聯朋友大飽眼福,精致的氣壓暖瓶是他們第一次見到;各色花樣的針織品使蘇聯婦女愛不釋手;年輕小夥子最喜歡時髦的羽絨服裝,他們說這是:“神奇的充氣大衣。”這次倪連才和杜巴維克簽定了一百萬瑞士法郎的易貨合同。蘇聯人需要中國人的友誼,更需要中國的商品。從鄰居家買東西,要比到兒千公裏之遙的歐洲方便多了,何況中國商品又使他們那樣喜歡。倪連才瀏覽了這裏的商店,商品的短缺也是明顯的。許多他們缺的正是我們多的,而許多他們多的也是我們缺的。

這之後,倪連才的公司正式獲得對蘇貿易的自主權,再不用“搭車”坐了,公司有了點模樣。他求賢若渴,)一招人才,一批有豐富經驗的離退休幹部都被他請來,原工商銀行行長、經委主任、外貿局長、工商局長、稅務局長齊集於他的麾下,連遼寧大學的兩位俄語教授都應聘,給他當翻譯。根據紀慶福市長和波格拉尼奇區內執委會主席羅仁克商定的意見,雙方的貿易代表,每月談一次,雙月在蘇聯,單月在中國。這樣倪連才每月要和自己的夥伴區消費合作社主任杜巴維克進行一次既親切友好又斤斤計較的談判。倪老板精明過人,滴水不漏,雖然他話語中還夾著豐富的莊稼人的土話,可經他的翻譯―那位遼寧大學俄語教授的過濾,就相當斯文和華麗了。每次談判後,杜巴維克總要拍著他的肩膀說聲“赫拉少”(好)!而倪連才忘不了請老朋友喝上幾杯好酒。

這一天,幾杯中國的老白幹下肚,杜巴維克高興了,他請人拉

起手風琴,和在座的蘇聯朋友唱起來:

如果在節日裏,

有幾個好朋友,

同我們歡聚在一起,

讓我們回憶起,

最珍貴的一切,

幹一杯,再幹一杯……

這旋律倪連才是熟悉的,五十年代他曾唱過這支歌,他情不自禁地也唱起來。

經過四輪談判,兩地又簽定八千萬瑞士法郎的貿易合同,這種不動外彙的易貨貿易,使外彙不多的中蘇兩國都很滿意。交易過程中,瑞士法郎隻是做為一種比價換算的符號,誰也看不到。蘇方得到中國的紡織品、副食品和各種生活用品,而中方得到蘇方的木材、鋼材、水泥、化肥。重要的原材料緩解了全省的生產資料緊缺,而化肥簡直是雪中送炭,多少農民正為沒有化肥不能下種而滿嘴起泡。當倪連才及時地把廉價的化肥賣給他們時,農民兄弟感激得簡直要給他下跪!

這一天,寧靜的中蘇邊境線上,突然熱鬧非凡。說是國境,其實隻在連結兩國公路中間擺一條草繩。隻見中國這麵停著十五輛哈爾濱生產的“星光”牌客貨兩用車,蘇聯那麵停著十五輛“莫斯科人”牌小轎車。在兩國邊防軍和海關檢查人員熱烈的掌聲中,倪連才和杜巴維克握手擁抱。之後,中國的“星光”貨車和蘇聯“莫斯科人”轎車相對而行,一起越過那道草繩。倪連才說:“讓中國‘星光’照耀蘇聯大地!”這次以貿易貨的買賣就這樣完成了,就如同貨幣沒有出現時商品交換的原始形式,一把斧子換一張獸皮一樣。

倪連才他們還創造了一種“寄貨貿易”。我參觀了位於綏芬河百貨大樓二樓上的“符拉迪沃斯托克商店”,隻見幾個櫃台上擺放著蘇聯生產的服裝、膠鞋,_文化用品。雖然這些商品還稱不上物美價廉,但在中國商店可用人民幣買到蘇聯商品,也使人們十分新奇了。我花五元錢為兒子買了五本練習薄,花三十二元錢為夫人買了一頂海蘭色女式氈帽。寄貨貿易是從去年十一月開始的。雙方按一盧布對一點二元人民幣的比價,在對方選購商品,然後寄回本國寄售商店零售。聽蘇聯朋友說,設在海參崴的中國“友江商店”相當興旺,二百多種中國商品受到蘇聯人的歡迎,每天早上八點開門前,就有上百人在商店門前排隊了。

倪老板胃口挺大,他在尋找新的夥伴,烏蘇裏斯克、哈巴羅夫斯克,納霍特卡都留下他的足跡,那裏都有他的朋友。他還不滿足,又向蘇聯的腹部進軍,此刻他可能正在莫斯科的紅場上聆聽克裏姆林宮的鍾聲,也許在列寧格勒的西餐廳裏喝白葡萄酒。他的公司已與蘇聯的三十六個地區和單位建立了夥伴關係。作買賣就要互利互惠,對貿易夥伴還要真誠。這是倪連才的生意經。去年九月杜巴維克打來電報說,他們區土豆爾收,請中國方麵支援。土豆是蘇聯的“第二麵包”,是須臾不可缺的。此時,他們這兒已過了土豆的收獲季節,可他不能讓老朋友失望。倪連才連夜派人到外地采購,又多方打電話,請北部土豆產區幫忙,待土豆備齊後,他親自押運,一直送到格羅捷闊沃。杜巴維克感動得掉了淚,他請倪連才參加消費社職工大會,並請他講話。這筆買賣雖然沒掙錢,可他贏得了蘇聯人民的友情。倪連才對朋友是真誠的,但做起買賣來,也不失精明。一次去蘇聯談判,他從一張地方報紙_L看到一條消息:“大豬沒食吃,小豬快餓死”,便立即抓住這個機會,一下子談成了五幹噸飼料,賣了好價錢。

生意越做越大,倪老板想得也更遠了。他親自帶隊到海南、廣東、深圳、香港、澳門等地進行了一番考察,他在選取新的突破點。他們公司已同廣東、廣西、海南、北京、上海、天津、四川、浙江、湖北等省市所屬的二百零六家企業建立了穩定可靠的供貨關係。集團公司對蘇出口的商品已有六大類三百多個品種。出口商品出現了優化趨向,一些機電產品已打入蘇聯市場,出口商品由初級產品向深加工,高價值產品轉化。這就使得蘇聯朋友對他的公司更加垂青。

在倪連才去海參崴為他們和杜巴維克的消費合作社合資經營的“彩虹”彩色擴印有限公司剪彩的時候,他領導的這個擁有三十一個分公司的經濟實體第四次搬家一一借居在火車站前一個三層小樓裏,誰一下火車就看見該公司那霓紅燈的大招牌。他們的一座八層的帶有整套電腦裝置的現代化辦公大樓正在市中心建設。它的建成,將使顯赫一時的“人頭樓”大為遜色。

倪連才是記者追逐的人物,可見到他實在不容易。定稿前我給他打了長途電話,他又去蘇聯的烏克蘭共和國了。不久從綏芬河傳來消息,倪連才的公司已經和烏克蘭的契爾卡瑟市達成協議,將幫助該市改造化工企業,該項工程由大慶石油總公司承包,改造後的化肥丁尿素車間,尿素生產能力可達年產四十八萬噸,比原來產量增加三分之一。這是我國首次幫助蘇聯改造化工企業。改造費用蘇方以易貨方式支付。

倪連才的聲勢越幹越大,不定什麼時候又會傳來什麼驚人的消息。我們等著瞧好吧!

3、“農民軍”走出國門

二“203首長”的風采

·收獲的不僅是西瓜和胡羅卜

·教俄國朋友“承包製”

一九八八年五月十三日,世界上沒有發生什麼引人注目的大事,可這一天對邊疆小城綏芬河可非同小可。

晨曦微露,小城還在朦朧的沉睡中,可火車站前卻車水馬龍。全城的要員都出動了―市委、市人大、市政府、市政協和市紀檢委及各有關方麵的負責人齊集火車站站台。他們要迎接什麼高級官員們?要歡迎什麼重要外賓嗎?不,都不是。他們要在這裏歡送六十七個去蘇聯種菜的農民。農民的勞務出q。這在本市本省是第一次,就是在全國也屬首例。如果中國有吉尼斯大全,此事當記錄在案。

菜農們走來了,一個個西裝革履紮領帶,步伐雖不整齊,倒也十分雄壯。隻是他們拎著不同花色的包裹有些不倫不類。請不要笑話我們的農民兄弟,他們之中有的還是第一次坐火車呢。為首者高頭大馬,一米八O的身材,四十多歲的年紀,黑發濃密,儀表堂堂。他就是該市農委主任,這支種菜隊伍負責人李樹臣。因體重二百零三斤,人稱“203首長”,可惜沒有“小白鴿”相隨,此隊全為男性。名曰“農業專家”,其實就是此地種瓜種菜的高手,是從成千上萬的菜農中選拔出來的。市領導和六十七位一一握手,千叮嚀萬囑咐“要為祖國爭光J”農民心眼實、話不多,隻是一個勁地憨笑。

列車起動了,不一會便越過了國境,菜農們向窗外望去,隻覺山是一樣的綠,水是一樣的清,沒有什麼新奇之處。他們心裏直嘀咕,這就是出國了嗎?

行程九十分鍾後。菜農們乘坐的專列鑽過三個山洞,隨著一聲長鳴駛進蘇聯邊城格羅捷闊沃車站。突然,鼓號齊鳴,隻見波格拉尼奇區執委會主席羅仁克為首的政府官員早已列隊等候在站台上,隆重迎接中國農業專家,其陣勢比綏芬河那一幕還大。李樹臣等人下車後,陣容整齊的軍樂隊奏起節奏分明的歡迎樂曲。小地方的農民哪見過這場麵,一下火車就昏了頭,怎麼也踩不上鼓點,一個個紅頭漲臉,手足無措。兩排穿著華麗的少先隊員向每一個中國朋友獻了幾鮮花,菜農們習慣地看了“2 03 A"長”眼,而後才小心翼翼地接過來,花拿在手裏心坪坪直跳,不知是高興,還是害怕。接著羅仁克同誌致歡迎詞,李樹臣代表菜農們致答謝詞。雙方在熱烈的氣氛中互相握手、擁抱親吻。李樹臣見過世麵,動作親切自然,而其他菜農從來沒來過“這個”,一個個也照“203”的樣子抱了一下蘇聯朋友,卻羞紅了臉。

歡迎儀式結束後,主人在本鎮高級的“麥穗餐廳”款待中國同誌。宴席相當豐盛,都是俄式萊點,主人為照顧中國朋友口味,還端上鹹味的熱菜。服務員小姐私下說:“為了這頓午餐,我們準備了三天。”盡管這樣,還是有些忙亂,他們要教每個中國農民使用刀又。將要與中國農民合作的巴拉諾夫斯基農場場長瓦格比耶夫站起來向中國朋友敬酒。說是祝酒,其實杯裏是飲料。蘇聯是戒酒的,每月僅定量供應一次酒。中國農民過境時也帶了一點自飲的灑,常使蘇聯朋友垂涎三尺,這是後話。

中蘇雙方合作種植蔬菜是一次大膽的探索。近幾年隨著兩市關係的發展,雙方都不滿意簡單的易貨貿易,都在努力擴大新的合作領域。應蘇聯方麵的要求,這一年的四月二十六日,該市主管農業的一位副市長帶領農業專家去蘇聯格羅捷闊沃進行一r一番考察。蘇聯朋友相當熱情,餐桌上擺滿了具有豐富動物蛋白的食品,而綠色的蔬菜隻能作為點綴,每次宴會都不可缺少的酸黃瓜,卻是又短又粗又老的黃瓜醃製的,這樣的黃瓜在我國夏季的市場上.毛錢一堆,也沒有幾個人問津。他們看了一下蔬菜商店,貨架上除了土豆,基本是空的。中國人常吃的西紅柿,在水果店裏才能買到,比我們的蘋果價格都高。蘇聯同誌開玩笑說:“中國婦女長得苗條,是因為常吃蔬菜,蘇聯婦女又粗又胖是因為吃蔬菜太少。”

他們又仔細考察了巴拉諾夫斯基農場,這裏土地廣闊,勞動力缺乏,全場二千人,十萬畝土地;而綏芬河農業人r1八千人,隻有二萬五千畝土地。地多人少,以手工勞動為主,對栽培和管理要求較高的蔬菜種植業自然不容易發展。從生產力的構成來看,蘇方具備勞動對象的勞動工具,而中國具備最基本的要素一一勞動力。中蘇兩國間的這種互補性就為雙方的合作提供了可能。經協商,綏芬河和巴拉諾夫斯基農場簽訂了《關於中蘇雙方合作種植蔬菜合同書》。合同規定,由我方提供技術,種子和勞動力,由蘇方提供+.地等全部生產資料,按雙方議定的價格地頭交貨,蘇方包銷產品,總值蘇中雙方按六四分成,以易貨貿易形式結算。因兩國貨幣都不是國際通用貨幣,我方收入以彙率相對穩定的瑞士法郎換算,就地購買蘇聯的木材、水泥等。農民收入則按交納產品數量多少,按合同的價格在國內領取人民幣。

雖然蘇聯朋友把這批中國菜農當做貴賓來接待,可菜農們明白,他們不是來作客的。午飯後,他們坐上大卡車開進巴拉諾夫斯基農場靠近河邊的一片荒地,在蘇聯八名技術工人的幫助下,終於在天黑前,搭起帳蓬,安下營寨。當星光眨眼時,大家都躺下”了,可誰也睡不著,倒不是因為沒有“老婆孩子熱炕頭”,而是大家心裏都在盤算著這裏的活計怎麼幹。精明的中國農民知道這是一筆好買賣,無論為國為家都要把菜種好,特別是在異國他鄉,千萬不能怠慢。

第二天清晨,濃霧在小河邊扯起輕紗,農民已來到他們要耕種的土地上,拿起工具開始清理現場。"203首長”雖然領著各個作業組的負責人開了大半宿的會,可到地邊,站在這四麵環山的一馬平川,不由得又思量開了。這裏與綏河隻有幾十裏之遙,綏芬河無霜期九十到一百一十天之間,可這裏無霜期長達一百五十八天,土質肥得流油,農業機械又成龍配套,為什麼沒有人種菜?勞動力少固然是一個原因,可吃“大鍋飯”,經營者積極性不高則是要害所在。他決計要把中國承包責任製帶到蘇聯,隻是包幹到戶變成了包幹到組、到人,實行以地定產、以產計酬,多產多分,超產獎勵。原定承包蘇聯四十公頃土地,由於中國菜農積極性太高,經營規模又擴大到八十七公頃。土地分完後,農民們甩開膀子幹起來。這裏土地雖很肥沃,但多年荒蕪,雜草叢生,蘇方派拖拉機把土地翻耕過來。中國農民深耕細鋤,整地起壟。大家天一放亮就起床,一直幹到天黑地裏看不著苗,真可謂披星戴月,八十多公頃土地上灑滿了中國菜農們的辛勤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