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斑斕的秋色也很迷人。一九九0年九月,北方五省區領導又集彙哈爾濱召開第二次對蘇經貿戰略研討會,也許他們感到去年的那次會過於匆忙,許多問題還沒有談透。又是黑龍江人打頭陣。孫維本題為“實現沿邊開放的協調推進,完善我國對外開放的全球格局”的發言又成為會議的中心議題。
這是中國第一個詳細闡述沿邊開放戰略的報告.因此格外引人注目。報告明確了“沿邊開邊”這個概念:沿邊各省區多方位、多形式、多渠道地分別參與同周邊國家的區域合作;發揮各自的商品優勢和生產要素優勢,獲取國際分工和交換的比較利益,實現睦鄰、興邊、富民、強國的目的。別看這隻有幾十個字,卻凝結了黑龍江三年多來對蘇開放的實踐經驗,當然也有許多理論工作者的辛勞。
“哈爾濱舉起了中國沿邊開放的旗幟!”“沿邊開放―跨世紀的選擇!”醒目的標題出現在中國和世界許多報刊上。“沿邊開放”終於引起相當廣泛的注意。
短短的幾年,中國的沿邊開放,從民間自發的以物易物開始,然後過渡到地方政府有組織的行動,又發展到省區範圍的全麵推進,現在到了變成國家行為,並做為一種戰略方針被認定的時候了。
哈爾濱向北京發出呼喚。
參加討論會的同誌一致意見,主要根據孫維本的報告,集中五省區的意見,給中央起草報告,要求中央在繼續實施沿海開放戰略的同時,應該把沿邊開放提到議事日程,以完善我國對外開放的全球局麵。
北方五省區望著北京。
這一年的十二月,中共中央召開了十三屆七中全會,會上通過的“八五”規劃和今後十年規劃的文件上出現了“積極發展同周邊內陸國家的經貿關係”的提法。江澤民同誌在這次會議的報告中說:“有重點地選擇一些邊境城市做為對外開放的窗口,促進邊境貿易發展。”
一九九二年十月,舉世矚目的“十四大”在北京召開。江澤民同誌在報告中提出:“對外開放的地域要擴大,形成多層次、多渠道、全方位開放的格局。繼續辦好經濟特區、沿海開放城市和沿海經濟開發區。擴大開放沿邊地區,加快內陸省、自治區對外開放的步伐。”
北方五省區高興了,所有沿邊的內陸省區都高興了,他們終於要來個“說法”。其實黨的哪項政策不是來自群眾,又回到群眾中去。
當江澤民同誌以政治家的氣勢宣讀這個集中了全黨智慧的報告時,孫維本也坐在人民大會堂的主席台上。在潮水般掌聲湧來時,他抬頭看見天穹上那巨大的葵花形燈群竟是那樣燦爛輝煌。
在那燈群組成的星海裏,黑龍江隻是一個普通的星座,但是她的光明也彙進這片輝煌。在中國改革開放的曆史上,也應記下黑龍江的名字,他們在困境中崛起,又闖出一條新的走向繁榮的路子,許多人跟著他們走去。
2、一次浪漫而又莊嚴的航行
·他從黑龍江源頭走來
·想起雅克薩之戰
·莫讓江水白白流淌
來自俄羅斯的石勒喀河,來自內蒙古的額爾古納河,在離黑龍江省最北部的一個小村子洛古河八公裏遠的瑪各佐諾夫斯基島彙合,形成一千多米寬的丫形江麵,水勢浩蕩,煙波浩淼。此時正有一條客船,從這裏―黑龍江的源頭,順江而下。在船後的興安嶺上飛起一道半圓形的彩虹,它升騰著,閃爍著,那異彩紛呈的光環,罩在山河之上,更顯出一種神奇嫵媚。
有一個人站在船頭的甲板上,風掠起他的風衣,吹拂他的頭發,露出他寬敞的額頭。他眯縫著眼睛,注視著兩岸像長江三峽一樣的石崖斷壁和嶙峋山石,不時拿起懸在頸上的相機,哢哢地按動快門。
他就是黑龍江省省長邵奇惠,正帶領一幫人,對黑龍江進行一次求本溯源的調查。時間:一九九二年七月。
也許讀者對邵奇惠的經曆並不陌生,他的人生之河並不像黑龍江這樣幽靜平緩,而像兩岸的山石一樣的險峻。
他出生在西子湖畔,是一個著名林學家的兒子,他也會成為一個學者,可高中畢業留校當了團委書記,後又調到杭州團市委擔任辦公室副主任。一九五七年那場風雨卻把風華正茂的他打成“反黨分子”,被開除黨籍,開除公職,逮捕法辦!他的名字成了“556號”。在囚室昏暗的燈光下,他自學了工科大學機械係的全部課程。在獄中工廠的緊張勞作中,他掌握了“八級車工”的技術。一九六二年風雪凜冽的初冬,被“特赦”出獄的他,走進哈爾濱林機廠的大門,真當上了車工。五年的工餘學習,他拿到了哈工大的畢業證書,他的畢業論文是一部三十萬字的《數控機床》。
一九七九年,他終獲平反,以後黨和人民把他推上這樣一條軌道:工藝科科長―總工程師―廠長兼總工程師―哈爾濱市委副書記―齊齊哈爾市委書記―黑龍江省副省長。
一九八九年三月十日,在黑龍江省七屆二次人代會上他當選為省長。在當天舉行的記者招待會上,他說在他任期內,要為全省人民辦實事,振興黑龍江經濟將是主要目標。有記者間:“您將如何進一步發揮對蘇邊貿優勢,對東北經濟做出貢獻?”他說:“近幾年來,黑龍江省對蘇邊貿有很大進展。但現在我們不僅把眼睛盯著對蘇邊貿上,還要對蘇實行全麵開放的戰略。”
在他上任的那年冬天,他帶領政府代表團對俄羅斯聯邦共和國進行了訪問。這幾年他走過幾個國家,可對俄羅斯這片土地更多一層情思,在少年時代,保爾、卓婭這些形象曾深深地打動過他,高中畢業他曾被推薦為留蘇預備生,在杭州團市委工作時,他曾組織過數十萬人的隊伍,歡迎伏羅希洛夫。他終於走進了俄羅斯大地,圓了少年時代的一個夢。他領略了俄羅斯的廣闊豐饒,體驗了俄羅斯人民對中國人民的友好情義,更看到了中俄經濟合作的巨大潛力。從莫斯科到海參崴,他橫穿了遠東大地,這裏對中國來說是一個巨大的市場。它的輕工業隻占工業總產值的百分之五,農副產品缺口百分之五十,市場隻有一千二百多種消費品,匱乏一千零五十種。更引人注意的是,蘇聯將投資一千九百八十億盧布來開發遠東,約需勞動力八千萬人。俄羅斯的專家說,遠東的開發,沒有中國人的參加,是不可想象的。
他剛剛上任已經感到了本省經濟發展速度在全國落後的壓力。這種“結構性的低速度”是由於黑龍江省屬供應原材料、低附加值的省份,隻靠國內條件改變這種結構是非常困難的,必須向對外開放尋找出路。他非常讚成省委提出的沿邊開放的經濟發展戰略,並將全力推進。這次他已和俄羅斯有關方麵商量切實解決影響合作的順差、運輸和口岸等問題。
那一天,他們從哈巴羅夫斯克來到海參崴,天上突然下起霏霏細雨,望著這與冰雪世界迥然不同的景象,陪同的翻譯安德列說,這是吉祥雨,在俄羅斯表示吉祥友好的意思。邵奇惠笑著說,這是我們友好合作的好兆頭!
客船繼續下行,邵奇惠還佇立在船頭上。暮色蒼茫中的黑龍江厚重而深沉,落日的餘暉從雲的縫隙中,投入一道道光束,把昏淡的江麵一片片點亮。此刻,一股股思緒湧上他的心頭。
“在偉大祖國的三十個省份裏,唯一由大江大河得名的就是我們黑龍江省。這一曆史的確定,把我省與舉世聞名的黑龍江融為一體。其深刻的意蘊和富於形象的表現力,給外界以獨特的風采。廣闊無垠的土地,奔流不息的大江,青翠茂密的森林,噴湧而出的石油,還有煤炭、黃金、瑪瑙……都在這響亮的名字下生輝。
“這是一條多麼神奇的大江,又是一片多麼富饒的地方。然而,我們對這一切隻憑感情去認識還很不夠,更重要的是大家能夠對加快開發建設黑龍江沿邊區域的重要戰略意義和發展遠景取得共識。隻有知之愈深,才能愛之愈切,幹之有理。”
這篇後來邵奇惠發表在黑龍江畫報上的署名文章,就是當時他的心情和他們此行的目的。
路過被稱為中國北極村的漠河,這條客船在隱現山坡林中的一個小村前靠岸.邵奇惠一行,頂著綿綿的細雨,登上岸崗,走進那個綠茵深處炊煙嫋嫋的小村。向導說,這個三十五戶人家,三百五十口人的山村是漠河縣興安鄉政府所在地。曆史上曾叫斯尼達市,二百多年前,有名的雅克薩戰爭發生時,清軍反擊沙俄侵略軍的指揮部設在這裏,糧草輜重曾埋伏和囤積在村後的林中。那時這裏的中國老百姓前赴後繼支援前線。
現在,曆史又把這個小村子推到前沿,一九八八年國家已正式批準在這裏建立興安口岸,與江對麵十一公裏處的斯克沃羅基諾區的加林達口岸對應,那裏是俄羅斯遠東鐵路的一個小站。邵奇惠走向村東頭的一個建築工地,一幢鄉政府和口岸聯檢部門共同辦公的三層大樓正拔地而起,為這小山鄉增加了幾分現代的氣氛。站在大樓前,可以看到碼頭上垛得象小山一樣的木楞,一群群年輕的倒運工喊著高吭的號子,把一根粗大的原木抬上駁船。
邵奇惠對當地的幹部說:“走出自然經濟的封閉狀態,是黑龍江區域經濟繁榮的根本。鑲金邊的黑龍江應該成為一條開放帶。興安口岸條件很好,你們要抓緊建設,早日開通,以此帶動整個大興安嶺地區經濟。”
從興安村下行,再拐過一個“凸”形的江灣水道,便可看見形若高山的大島臥在江中的主航線上。邵奇惠一行又登上這座黑龍江上的名勝―古城島。這座貌似平常的江島,在中國近代史上也曾留下悲壯的一頁。這個島子的對麵曾居住著我國達斡爾族的一個部落―“雅克薩”。一六八0年,沙俄出於侵略中國的野心,悍然出兵強占了雅克薩。一六八五年五月,清政府派軍六千人由抗俄名將薩布素帶領從黑河逆江而上,擊退沙俄,收複失地。清軍撤走後,沙俄又重占雅克薩。直至次年六月,清軍再次回擊。在這次戰役中,俄軍沿島修築城堡、負隅頑抗致使雙方傷亡慘重,長期相持下去,直到一六八九年的不平等《璦琿條約》,使雅克薩連同黑龍江以北,外興安嶺以南的大片領土被沙俄割占。
邵奇惠懷著憑吊和思古之幽情,登上這綠樹環抱的古城島,他尋不見當年戰爭的痕跡,卻得知這古戰場上的後代又經曆過兩次毀島於一旦的大冰淩的浩劫,然而他們以頑強的生命力重新建設了自己的家園,繼續在這裏繁衍生息。村落裏雞鳴狗叫,田野裏麥浪滾滾。一派田園詩的景象。他又舉起了相機。
隨著氣笛的嗚叫,客船緩緩地離開小島,繼續下行。邵奇惠佇立船尾,注視著小島漸漸消失在江道中。他想,消逝在曆史煙雲中的雅克薩之戰,永遠是一部教科書。過去的已經過去,當今在世界經濟的角逐場上,黑龍江流域仍然是爭奪的要地,我們再不能坐失戰機了。
“不能讓黑龍江的水白白的流淌!”這也是邵奇惠一路思考的問題。這是一條美麗的江,一條奔流不息的江,我們為她付出兒代人的血淚,可是索取得很少。這是一條世界上可數的水利資源最好的江河之一,可是她的水利資源我們還沒有開發和利用。他一路上和隨行的水利專家探討,如何利用黑龍江豐富的水利和險峻的山勢,梯級開發,建設幾個大的電站,以此帶動整個黑龍江其他資源的開發。他讚成一些專家的意見:黑龍江沿江經濟區域繁榮之時,就是黑龍江省經濟騰飛之日。黑龍江區域的開發建設,是東北亞經濟圈形成的重要標誌之一。
“麵對那千百萬年來一直白白流淌的黑龍江水,麵對黑龍江流域的瑰麗自然風光和悠遠的悲壯的曆史,任何一個對自己家鄉,對自己的祖國有著熾熱的深沉感情的人,都會在胸中升騰起加快升發建設黑龍江的崇高責任感和為此而建功立業的豪情壯誌。”
也是在那篇發表在黑龍江畫報的文章中,邵奇惠抒發了自己和所有黑龍江人的情感。
一路觀察,一路思考,走一走,停一停,一周以後,邵奇惠乘坐的客船到達了黑龍江上中國最大重鎮黑河。他記不得來黑河多少次了。可這次在江上遠遠地看見那片樓房的叢林,他那寫滿憂患的臉上出現少有的笑容。這個兒年前還是破敗的小城,現在可以以她的新姿和對而的布拉戈維申斯克市相媲美了。
他登上黑河腳下這個荒草叢生的大黑河島,他讚成這裏建設兩國兩城的互市貿易市場。他和地市的領導把圖紙鋪在地上,規劃這島上的新城。他說,我們要著眼長遠,從建設綜合性大市場的功能出發,不能小打小鬧,要從土到洋,土洋結合。
他登上黑河的碼頭,擺在他麵前的是堆積如山的俄國化肥和成片等待過江的中國商品,他和地市領導商量,要最大限度地發揮口岸的吞吐能力,組織好江上的運輸,並抓緊促成中俄黑龍江大橋的早日開工。不能讓“酒肉穿腸過,合同一大摞,經理幹著急,就是不過貨”的情況繼續下去了!
他調查邊貿,他看集市、看旅遊,聽取地區行署領導同誌的彙報。他說,每次來黑河都有新的感覺新的印象。黑河是黑龍江也是全國沿邊開放的窗口,要努力把它建設成多功能的連結東北亞的橋梁和大通道。要搞好城市的總體規劃,要有高的起點,“南深北黑”就是一個標準,不能把黑河建成一個大屯子。
他特別要求,黑河人要謙虛謹慎,既要服務於全省,也要用務全國。黑河的同誌理解邵省長的意思,上個月在哈爾濱召開的中國對蘇聯東歐經貿洽談會_L,他曾嚴肅批評一些公司壟斷客戶排斥外地的錯誤。那天,他頂著雨,從北方大廈走到省展覽館,向外地客商當麵陪禮道歉。他要求全省都要以此為戒,真正做到“龍江搭台,全國唱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