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篇 奔流 第二章 黑河人創世紀(1 / 3)

下篇 奔流 第二章 黑河人創世紀

告別了她的父親額爾古納河,告別了她的母親石勒喀河,黑龍江在大興安嶺的懷抱中浩浩蕩蕩,奔流而下,到了小興安嶺的邊緣,她突然放慢了腳步,深情地凝視黑河和他的孿生兄弟布拉戈維申斯克。他們是黑龍江的第一對孩子。

在大約一萬年之前,舊石器時代晚期,黑河和對麵的那片土地,就有古人類繁衍生息。滿、蒙古、達斡爾、鄂倫春、鄂溫克等幾個北方少數民族是這裏的土著,他們和南來的流民相融合,在這片水肥土美的地方,建起了自己的家園。從周代開始,就歸中原的中央政府管轄。清朝時期,黑龍江的將軍府在這裏派員統治。一八五八年五月二十八日,沙俄乘英、法聯軍進攻天津,鹹脅北京之際,用武力迫使清政府簽訂不平等的《中俄璦琿條約》。結果,黑龍江以北、外興安嶺以南的大片土地被沙俄割去。一九00年七月十七日,在沙俄製造的海蘭泡慘案中,江東六十四屯又被他們強占。這樣,一奶同胞的黑河和海蘭泡(俄人改名布拉戈維申斯克,意為“報喜城”),隻能骨肉分離,隔江相望了。誰能忘記中國近代史這不忍卒讀的章節!

也許因為藕斷絲連的親緣關係,也許因為商品流通之河是誰也斬不斷的,從十六世紀開始,黑河就和對岸的布市開始了邊境貿易,並按著雙方政府商定的“通商之後兩國俱不征稅”的原則,逐步形成了“邊界百裏不納稅”的局麵,實行以貨易貨,定點互市貿易。到本世紀初,兩岸貿易又發展為貨幣和自由貿易。一九0五年,黑河被辟為通商口岸,繼而設立海關。由此,廣東、山東、遼寧等地的內商和美、英、德、日等外商也紛紛踏至而來,在兩岸建立一百多家商號,使黑河成了“國際商埠”。據文獻描述,當時華人在俄方設有作買賣的木板房。經本地政府批準領得“路引”之後,每日下午七時敲鑼過江,下午四時敲鑼收盤返回。每當華人開門營業前,各商戶都燃放鞭炮。俄人歡喜異常。無怪乎俄國著名作家契訶夫一百多年前來這裏感歎道:“這裏的生活,是歐洲人們的概念所沒有的。”

然而,黑龍江並沒能為她兩個兒子的親情友好歡歌得太久。一九三一年,掛著日本膏藥旗的炮艦在黑龍江上立起一道鐵幕。一九五七年,兩岸再度往來。這之後的政治風雲,又使黑龍江陰霾四起。接著,黑龍江進入長久的冰凍期,厚厚的冰層下,是江水低聲的嗚咽。

一九八七年九月二日,黑龍江驚喜地發現,一艘乳白色的千噸輪船從布市的岸邊駛向黑河的岸邊,第一個跳下船的是俄羅斯阿穆爾州執委會副主席西蒙涅茨,他和等候在岸邊的中國黑河地區副專員謝振中熱烈握手擁抱,然後一群人排著長隊把又大又圓的西瓜裝上輪船。第二天,這艘輪船駛回對岸,等候在岸邊的俄國人熱烈歡呼,橄欖色的西瓜帶來了友誼的芬芳。從這一天開始,俄國人放下貴族式的矜持,中國人放下長久的鄙視和仇恨,終於互相往來了。夏天是一船船友情和歡笑,冬天是一車車溫飽和繁榮……

接著,黑龍江又看到,黑河告別了往昔的冷清、寂寞,突然的喧囂沸騰起來,成千上萬的中國人、外國人,通過剛剛開通的航線,通過剛剛建好的鐵路從中國和世界的許多地方,急切地湧進這個小城,仿佛剛剛發現一個絕代佳人,急不可待地來求愛;幾乎一夜之間,一棟棟大樓從江畔聳起,一直排滿這個等著著“打後再建”的古城,這大概就是等著“迎娶新人”的洞房。往日曾湧動著軍車和軍人的黑河並不寬敞的大街上,又湧動著來自京師的橋車來自商埠的貨車來自鄉間的馬車和穿著俄式大衣的中國人穿著中式羽絨服的俄國人,數不清的對俄的經貿公司和商務辦事處的紅色和金色的牌子裝飾著所有的大街小巷.你在街上喊一聲“經理”,竟有好兒個人回頭。兒萬個來經商來旅遊來采訪來辦各種公事私事的人.住滿賓館旅店大車店和剛剛成為客站的辦公室和老百姓家庭。還有許多人要整夜地在江邊徘徊,他們並不懊惱,有滋有味地觀看異國的夜色和燈火……

接著,黑龍江又發現,曾相隔對峙甚至劍拔弩張的兩岸又這麼親近熱乎起來了。《真理報》的記者說,河那邊有夥伴。日本共同社的記者說,黑河成了中蘇和解的最前線。在黑河幾乎每一個人都會說JL句很漂亮的俄語,在布市的每一個家庭都吃著用著中國貨。黑河郊區的農婦正用對講機呼喚在布市工地上幹活的丈夫,指示他為女兒買一雙紅色的高筒皮靴;布市電視台女播音員身邊的花瓶裏插著早上從黑河的集市上帶回來的鮮花……

早春時節,我來到黑河,在江畔十八層的國際飯店上,我看到龍節洽談會的焰火映紅了黑龍江和對岸的城廓,我看到一輛輛大載重車拽著直升飛機順著還未開化的江麵駛過來,我聽到黑龍江公路大橋和橫跨兩岸的空中索道開工的消息。··…

黑河,我來了。我來看流淌在我心中久遠的那一條不息的江水,尋找一個屬於未來世紀的關於今天、明天的寓言和故事。

我看見了,黑河人正告別一個充滿噩夢的夜晚,迎來充滿希望的早晨,在自身的解放和經濟的崛起中開創新世紀。

1、叫我怎能不想他

·兩個被黑河人感念的人

·他說“南深北黑比翼齊飛”

·他為黑河上書中央有人還在,人民卻把他忘了;有人不在了,人民卻總想起他。在黑河采訪,幾乎每一個人都說到他,說到他的黑河之行。人們感念著他高瞻遠矚的功德和他為黑河做出的曆史性貢獻。大家說,黑河的變化和轉機,就是從那時開始的。他就是胡耀邦同誌。

人們還時常講起一九八四年八月十一日到十二日,他對黑河的視察。“南深北黑,比翼齊飛。”這是他一一胡耀邦同誌留給黑河人最珍貴的一句話,這是中央負貴人第一次把當時已初具規模的沿海開放城市深圳,同尚處於落後、封閉狀態的東北邊陲小城相提並論。這使黑河人久久地興奮和激動,他們向往已久卻難以表達的心情,終於被他說出來了。這位熱情洋溢的政治家,展望世界政治經濟格局,為黑河人勾勒出一幅充滿誘惑和魅力的遠景藍圖,以此激勵黑河人和所有地處邊疆的人們,走出戰爭的陰影,投身到改革開放的大潮中。

如果說,九年前他的話還是一個富有詩意的號召,那麼現在正在變成現實。深圳作為中國沿海開放的一個窗口,顯示了中國改革開放的巨大曆史功績。黑河作為中國沿邊開放的窗口,正在展示中國改革開放的縱深發展。南深北黑,相互輝映,這是中國改革的全景。

在這裏,我還要寫到一位被黑河人所尊敬、所愛戴的老人。一九九〇年七月四日,他也來到黑河,看口岸,看邊貿,看城市建設。他激動得夜不能寐,他興奮得在黑龍江畔久久地徘徊。他就是原中紀委副書記韓光同誌。

韓光對這片黑土地有著更深的情義。他出生在齊齊哈爾,在哈爾濱讀書期間加入共產黨,並領導過學生運動。在那黑暗如磐的年月,在這白山黑水之間,他和戰友們與侵略者進行過浴血的奮戰。作為滿州省委的特派員,他曾協助趙尚誌在珠河一帶打過遊擊,並認識了抗聯三軍二團政委趙一曼。當時韓光受槍傷,趙一曼肺病複發,他們被掩避在一個深山的窯洞裏治傷養病。解放後,韓光同誌曾任黑龍江省第一任省長,一九五六年調中央工作。半個世紀了,他的心還留在這片黑土地上,他多麼盼望,這無數先烈灑滿熱血的山河能建設得更繁榮更美麗。

今天他又來到黑河,他為黑河在改革中突飛猛進的發展而高興,同時他也希望國家能給黑河更多促進加快發展的政策。臨別,他給黑河留下這樣的詩句:“黑水之畔一明珠,光輝四射北疆城,開放政策結碩果,前程似綿黑河人。”離開黑河,他沒有回哈爾濱,而是躲到二龍山療養院,連續工作了兩天,寫出了洋洋數千言的《關於北疆見聞向中央的報告》,提出“把黑河定為一個經濟開發區”的建議。由於長途顛簸加上通宵達旦的工作,這位年逾古稀的老人,大病不起整整二十天。使他寬慰的是,他的這封信很快送到李鵬同誌的案頭,他很快做了批示:“告韓光同誌,我已讀了他的報告,寫得很好,同意他的觀點,中蘇邊貿有發展前景,中央應加以支持,具體怎麼辦,請特區辦研究。將韓光同誌的報告提交國務院副秘書長何春霖同誌研究。”緊接著,國務院特區辦副主任陳順恒同誌帶人來黑河考察。回京不久.就向國條院提出了黑河建立邊境投資貿易區的具體意見。一九九一年三月五日,田紀雲、李鵬先後主持會議.研究進一步對外開放黑河等邊境城市。不久’,蘇聯發生“八·-九”事件,這件事擱置了。

韓光還在為黑河的事睡不著覺。這一年年底的一天,他讓警衛員進行一番偵察,終於在遊泳館碰到了羅幹同誌,他又對他說起黑河。羅幹說,你快寫信,我給你辦,我還可以做國務院領導的工作。

又是一個星期六,在遊泳館,羅幹同誌剛遊上池邊,韓光正笑著等他。他又遞上關於黑河開放的第二封信。

一九九二年三月十一日的春風拂麵的早晨,在北京的一個街心公園裏,一個瘦高的老人拿著半導體收音機在慢慢的散步,他突然停住了腳步。收音機在廣播:

“國務院決定進一步對外開放黑河、綏芬河、琿春、滿洲裏等四個邊境城市……”他笑了。他的身影消逝在北京的晨曦中。

2、相鄰跑道的競賽

·站在新的曆史起點上

·這十年我們搶在了前麵

·當壽山還是當奕山的思與行

一九九二年二月二十四日的下午。

陽光灑滿國務院特區辦會議室。

黑龍江省委常委、副省長陳雲林同誌,帶領黑河行署專員趙培星和綏芬河市市長趙明非,當麵向特區辦的同誌陳述加快這兩個沿邊城市開放的緊迫性。他們來自冰天雪地的黑龍江,卻給二!匕京帶來了滾燙的熱流。

溫文爾雅的陳雲林先來一個簡短溫和的開場白。身材魁悟而色白淨的趙培星的發言卻飽含著激情和力度。

“作為我們在第一線工作的同誌看得很清楚,我們和俄羅斯是同一競賽場上相鄰跑道的兩個運動員。我們有責任向黨中央國務院反映,爭取把稍縱即逝的機遇抓住,通過盡快對黑河的開放,把黑河繁榮發展起來。如果不是這樣,在本世紀錄後一個十年,我們幹不過獨聯體各國,特別是我們黑河地區幹不過阿穆爾州,我們黑河市千不過布拉戈維巾斯克市,那麼怎麼說我們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優越他們?到那時,我們怎麼向省委省政府交待?怎麼向黨中央國務院交待?怎麼向小平同誌交待?”

趙培星說得很動情,因為激動,他臉色變紅,聲音也變得高亢。他感染了在場的每一個人。這時他還不知道,鄧小平同誌在前不久的南巡講話中說:“現在周邊一些國家和地區經濟發展比我們快,如果我們不發展或發展得太慢,老百姓一比較就有問題了。”

一個邊疆的基層幹部和總設計師想到一起去了;也可以說總設計師和廣大邊疆基層幹部想到一起了。

中國,必須抬起頭來,看著整個世界,在本世紀末和下個世紀初,有一個大的飛躍,否則我們就會在世界的角鬥場上退下陣來,我們無法向曆史交待,無法向人民交待!在中國,每·個擔負責任的領導者都應有這樣的認識。

遠在北疆的黑河人民早就起動了,他們拿和相鄰跑道運動員競爭的精神,加快黑河的對外開放,他們的確非常清楚,對麵那個雞犬相聞的城市,就是在我們高喊反對修正主義的口號的時候,加緊了經濟建設。兩個原來基礎差不多的城市,十年拉開了差距,人家那麵樓房林立燈火燦爛,我們這麵房舍破爛蕭條昏暗,這的確使總書記和我們都臉上無光,也使那場聲熱浩大的牛爭顯得滑稽可笑。

現在黑河又站到了新的曆史起點上。借著胡耀邦同誌視察帶來的一股春風,黑河人從沮喪和消沉中挺身而起,要改變自己的命運,要追回失去的歲月,再一次顯示我們民族的自強自立。

一九八六年一月,一個穿黃大衣的中年人走進黑河這片土地。他是喝黃河水長大,穿著農家的土布鞋走進大學,又走出校門,在鄉縣市的領號崗位上為與他血脈相連的人民盡心盡力。他就是新上任的地委書記於萬嶺。他是學中文的,本想成為作家和詩人,現在他正要寫一篇大文章。

在走遍這六萬八千七百平方公裏的山山水水之後,他掛帥成立了一個班子,按著前任老書記王海彥同誌的思路,繼續進行黑河地區經濟發展戰略的研究,他們從北京請來李昌、童大林等鍾情於這片黑土地的專家,經過幾上兒下的研究,他們提出一個“內聯外改,綜合開發,建港通貿,興邊富民”的方針。枕戈待戰的黑河人終於有了一個振興經濟走出窮困的藍圖。

要想使長期孤處一隅的黑河走向開放,必須有通暢的交通。當年,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的消息傳到這裏竟是兩個月之後,他們和哈爾濱的交通和聯絡工具是馬爬犁。我們已久久地告別了馬爬犁,我們需要的是火車,是飛機,是現代化的通訊工具。

一九八六年七月十五日,修築北安到黑河的鐵路的戰鬥打響,三千多築路大軍開進大荒野,住進帳篷。黑河人砸鍋賣鐵,勒緊腰帶來修這二百四十一公裏,全國第一條最長的地方鐵路。孫吳縣西興鄉有一個農婦王桂秋,花了一輩子積攢下來的錢蓋了一棟新房,還沒住熱乎,接到動遷通知後,隻幾天就把房子拆完了‘。她說:“住房事小,修路事大。”龐大的折遷和征地工作出奇地順利。三年裏,有多少人拋家舍業,多少人風餐露宿,黑河人終於用血汗鑄成了這承載黑河騰飛的鋼鐵飛龍。·

在這同時,黑河人把草坪機場變成水泥機場,迎接每天來自哈爾濱的九個班次的飛機;他們把年吞吐量三十萬噸的港口擴建為年吞吐量八十萬噸;他們在大山深處建成一個裝機容最三十六萬千瓦的西溝電站,如同為黑河捧出一顆永遠的夜明珠:他們又裝通了三萬門程控電話,在黑河可以打通世界一百八十二個國家和地區的電話;他們在城區新建一百五十萬平方米的建築,兒乎把老城區改造一遍,而且實現全市集中供熱。在“七五”期間,黑河為基礎設施的建設投資十二點四億。

有人在驚歎,沒想到從香港出發,當天就飛到了黑河;從哈爾濱坐豪華旅遊快車睡一宿覺就到黑河了。還有人說,沒想到黑河這麼熱,大冬天姑娘們都穿呢裙,我們穿著厚棉衣,一進屋就冒汗。還有人說,黑河街上的霓虹燈比王府井的都多都亮。

這次在黑河采訪,地委領導特意安排我到對岸的布市旅遊。車行江中,我回頭看了一下黑河這一岸,陳磚舊木已為茶色玻璃鑲嵌的高層樓群取代,那腳手架林立的工地,在隆隆聲中,正將一座時代的新城托起。進了布市街上一看,清靜得像個秋後的公園,蕭條,冷落得讓人孤獨,我看到匆匆而過的行人的臉色沉鬱而木然,缺少普希金的浪漫和馬雅可夫斯基的激情。商店的貨架.上除了一些中國商品外,幾乎沒有什麼可買的。和我三年前來時相比,城市沒有什麼變化,新的建築很少見,新的工地一處沒有,絕沒有我們五十年代所喜愛的蘇聯歌曲中所歌唱的那樣熱氣騰騰。整個城市好像在沉睡。西伯利亞的春天來得相當遲。

入夜,我們從江麵上返回,迎接我們的是燈的海洋,令人心醉的輝煌。回頭再看,江那麵隻是星星點點的缺少神彩的燈光。這時,一股自豪之情油然而生。我看到了江畔海關大廈上,飄展的不是昔日大清時光的邊寨卡倫的龍幡,而是中華人民共和國的五星紅旗。

在最近的十年裏,黑河人在相鄰的跑道,終於跑到了前麵,這使我不能不想起他們的帶頭人於萬嶺‘在他赴省任職前,記者問他,這幾年黑河有很大變化,你有什麼變化?他說:“為官一任,造福一方。我很幸運在祖國的邊疆黑河工作了許多年。來黑河工作時我四十七歲,今天我離開黑河五十四歲,頭發由黑變白了,這就是我的變化。”

華發早生的於萬嶺終於在黑土地上留下一篇華章。續寫新篇的地委副書記、行署專員趙培星,竟是他三十年前黑龍江大學的同學,不過他是學哲學的。他不乏詩人的激情,更善於曆史的哲學思考。一九九一年十月,他從省委辦公廳調往黑河,在翻看黑河的曆史,有這麼兩個人物給他留下深刻印象。

一位是清末的抗俄名將壽山將軍。光緒二十三年,他任黑龍江鎮邊統領,駐璦琿古城,為防禦沙俄進攻,積極備戰。後來,沙俄攻城誘降,他自殺殉國。後人為他修了壽公祠。

還有一位就是那個“常敗將軍”奕山。道光二十一年時,他率軍在廣州對英作戰,被打得一敗塗地,與英軍簽訂了認輸的《廣州和約》。鹹豐五年,他調任黑龍江將軍,不戰而敗,屈服於沙俄的壓力,與沙俄簽訂了《璦琿條約》,使中國領土完整與主權蒙受重大的損失。清政府也覺得不好交待,把奕山革職,讓他戴著刑具,沿村向人民下跪謝罪。

在這次采訪的徹夜長談中,趙培星對我說,在這場經濟競賽的戰場上,我們不能成為像奕山那樣的曆史罪人。如果說,前十年布市占了上峰,這十年我們占了上峰.那麼今後十年的竟爭會怎麼樣,那還很難說。做為鎮守邊關的’‘大吏”,不能不做是當壽山還是當奕山的思考。

趙培星站在他辦公室的大地圖前指給我看。“目前,世界經濟發展中心正在向環太平洋地區轉移,俄羅斯經濟發展的戰略重點正加速東移,我國正在加快沿邊開放的進程。如果把這三大趨勢比做三條直線的話,那麼黑河就是這三條直線的交點。”

他把手重重地點在黑龍江畔的黑河生。他說,處於三大趨勢中心的黑河,有條件把中外資金和先進技術、當地的資源和勞力、俄羅斯特別是遠東和西伯利亞地區的市場和其他經濟技術條件有機地銜接並優化組合,使黑河成為中國沿邊開放的一個戰略重點。

趙培星打著手勢,又對我說,在這個曆史機遇麵前,我們還麵II著西方國家與我們爭奪獨聯體市場和原料的竟爭,也麵臨獨聯體與我們爭奪西方資本和技術的競爭。如果抓不住時機,我們可能被日本、韓國和西方各國從遠東市場擠出來,現在他們在那裏的態勢已咄咄逼人了;如果抓不住時機,不把黑河的地緣優勢和資源優勢利用好,西方國家就會“越頂而過”和“擦肩而過”,直接向俄羅斯的遠東投資。

令人振奮和鼓舞的是,趙培星的這些認識,已成為黑河人民的共識。在一九九二年,他們乘著被批準沿邊開放的大勢,大規模有成效地推進建設和開放。黑河又開始了曆史的大跨越。去年他們在許多方麵都有突破。一是邊境經濟貿易有突破。進出口貿易額達五點零三億瑞士法郎,比上年增加一點四倍;已批準的中外合資項目達二十一項,其中已投資十一項;輸出各種勞務二千零四十六人,比上年增加百分之三十一。二是招商引資有突破。去年來黑河投資考察的團組四千四百多個,三萬八千人,已簽訂投資協議一千六百六十三項,協議資金五十四點一八億,現已到位資金八點零六億元。三是重大建設項目有突破。全年固定資產投資完成六點八億元,比上年增長一點三五倍。其建設進展已越過深圳前十年的速度。

黑河地委書記曹振同誌說,你現在住的新落成的十八層國際飯店,是兩岸最高的大廈。現在正在經濟合作區建設的邊貿大廈、商貿大廈、興財大廈、豐輝大酒店、錫城大廈,都將超過它。其中還有東北第一家五星級大酒店呢!現在黑河市是十七平方公裏十萬人,到本世紀末達到三十平方公裏二十萬人,到二0三0年達至五十萬人。超過對麵的布市是肯定無疑的!說到這兒,不苟言笑的曹振同誌也露出喜不自禁的笑容。

我追尋黑河超速度發展的原因。曹振說,關鍵是解放了思想。現在我們把觀察事物的第一信號由“姓社”還是“姓資”,解放至“姓生產力”上來;把從按傳統的思維方式、工作方式的“應不應該”、“行不行”轉移到現實生活的“需要不需要”上來;把思想上的最高警報由防右切實轉到防“左”上來。黑河人在工作中不問允許幹什麼,隻問不允許幹什麼;隻要不是不允許幹的,都是可以幹的,這是一個十分廣闊的天地。黑河人敢於突破前人未涉足的盲區,也敢闖禁區。

這時我豁然開朗,為什麼黑河人“第一個”用一船西瓜打開邊貿之門,為什麼“第一個”創辦“一日遊”,又“第一個”向俄羅斯勞務出口,又“第一個”開辦中俄民貿市場,又“第一個”兩岸國際通郵,又“第一個”兩岸開通國際微波電話……

每一次生產力的解放,總是以思想解放為先導的。讓思想走出牢寵的結果,是生產力擺脫羈絆。

黑河人的思想隻要象黑龍江一樣奔騰向前,他們就會在無論多麼激烈的競爭中衝在前麵。

3、跨國大行動

·十萬人的“一日遊”

·“一日遊”變成了“一日倒”

·商品交換是所大學校

成千上萬的黑頭發黑眼睛黃皮膚的中國人,從茫茫的中國大地的許多地方,乘坐著天上飛的水裏遊的地上跑的各種交通工具,湧到黑龍江畔這個默默無聞的小城,然後夏天乘船冬天坐車,穿過黑龍江,再湧到對岸那個在俄羅斯並不上數的城市,幾個小時後,這個人流再返回這個中國小城,又在這兒慢慢地散去。

與此同時,還有一股來自俄羅斯的黃頭發藍眼睛白皮膚的人流,與來自中國的人流逆向而行,在黑龍江上擦肩而過,來到中國的這個小城,幾個小時後,又回到他們集合出發的那個小城市,也漸漸地消散而去。

這個世界上絕無僅有的跨國大行動,從一九八八年九月開始,從每周對流八十人,發展到每天對流四百人。到一九九二年底,雙方過境的人數已超過了十六萬人。

這個號稱“一日遊”,又稱“一日倒”的跨國大行動,帶給中國的絕不僅是流向全國的俄式呢子大衣和禮帽,帶給俄國的當然也不僅是流向全國的“阿裏達斯”運動服和中國旅遊鞋。

一對隔絕了二十多年的鄰居,都想到對方家看一看,這就是“一日遊”最初的動因。

九月二十四日,當朝陽在黑龍江上灑下一片碎金,兩岸各有一艘裝飾一新的遊艇在鼓號和鞭炮中向對岸駛去。兩船在江心相遇時,汽笛歡鳴,雙方船上各四十名遊客相互招手歡呼。

盼望已久的“一日遊”就這樣開始了。每一個人都懷著坪然的興奮和激動,踏上異國的土地,就像走進童話,走進一個遙遠的夢。

哦,布拉戈維申斯克的街道竟是這樣寬闊,可城市寧靜得象一片森林。廣場上的鴿群向他們撲來,和見到俄羅斯人一樣的親切熱情。那過去隻在小說裏看到的帶有尖頂的樓房,那爬滿青藤的木質小房,就在眼前了。站在列寧廣場的反法西斯紀念碑前,他們凝視著一個五角星中燃燒著的長久不息的火焰。九位在衛國戰爭中獻身的烈一士長眠在這裏,九位烈士留下九份遺書,九把小鎖鎖著九個秘密。在衛國戰爭勝利五十周年的時候這遺書將公開,不知相隔半個世紀的兩代人將如何對話。他們又走進一座很氣派很像樣的博物館,一間間莊重肅靜的展室陳列著這個城市血與火、痛苦與歡樂的曆史。他們不能不在街心公園的一個塑像前佇立,那不是探索宇宙的勇士加加林嗎?他就出生在這個城市。

他們又看到了這麼多的俄羅斯人,在向他們招手,在朝他們微笑,藍眼睛裏閃著友善和驚喜。一位白發蒼蒼的老人走過來和中國朋友擁抱,說他過江打過日本侵略者,在中國老百姓家養過傷:位熱情如火挺拔飄逸的姑娘,向中國小夥子幽默地擠一下眼睛.換來一個精美的化妝盒。一群忽閃著長睫毛大眼睛的孩子跑過來,把中國人團團圍住,要換“大大”糖……

難道這是真的嗎?過去視為恐怖之城的地方,成了和平友好的花園。也許世界本來就是這樣,永遠就該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