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把他們接來!”劉興泉下達指令,“實在對不起了!到了中國了,都是我們的客人!”他一邊為四位客人安排食宿,一邊按著他們提供的地址給北京打電話。
四個熱菜,兩斤水餃,四瓶啤酒和一瓶白酒,使這四個俄國朋友滿麵紅光,他們拉著劉總的手說:“我們那兒也不去了,就和你做買賣。”
劉興泉還是給他們找來了北京客戶。臨走前,四個俄羅斯人非給他留下一筆買賣:五百台拉達轎車。
這送上門的生意,使劉興泉他們掙了不少的錢。也有送上門的錢,他堅決不要的。
阿穆爾州一家新成立的公司和劉興泉的公司簽了一筆不小的買雪魚的合同。沒幾天,這個夥伴來找劉興泉,說行情變了,這筆買賣要賠了。盡管他們明白,合同像法律一樣嚴肅,可他們還懇請劉總能理解他們。劉興泉笑了,他說:“可以,這筆合同廢止!”後來,這個公司成了劉興泉公司的一個好夥伴。
有人說,老劉這人有點怪。公司效益越來越好,手下的工作人員收入也越來越高。有人提出,劉總的工資也應向上浮動了。他說:“你們問問小平同誌,他使全國人民的生活都好了,他工資向上浮動了嗎?”
有的公司為了拉客戶,爭相送禮,價碼越來越高。劉興泉大罵:“怎麼不把你們老婆也送給人家!”
一個記者非要到劉興泉家看一看。灰暗的並不寬敞的房間,一對藍色破人造革的沙發,牆角是三十年代的那種刷著紅漆的破木箱。記者奇怪地問劉興泉“你這老板……”
劉興泉說:“我是老板,還是老黨員……。”
人物之二:西溝有個“蔣大幹”
黑河一百多裏外有一個山高林密野獸出沒的大山溝,人們叫它“西溝”。在那裏建了一個年發電一億度的水電站,這個工程的總指揮叫蔣景強。一九八八年夏天,邵奇惠省長來視察時,這裏還是一個荒山溝。兩年後,他又來到這裏,橫截山溝的長六百四十五米高三十米的大壩已立起,電站的附屬建築已初具規模。邵省長對蔣景強感歎道:“沒想到你兩年幹了這麼大的事業,真是名副其實的‘蔣大幹’呀!”從此,“蔣大幹”的名字傳揚開來。
一九七三年夏天,“蔣大幹”領著七八個人,在一個有俄羅斯血統的白發老人的向導下,順著黑龍江的支流公別拉河走進這個隻留下野豬糞便和獵人足跡的大山溝。當時,這個三十多歲的水利技術員浪漫地喊了聲:我來了!山穀中傳來悠長的回聲。他認定這裏是建設水電站的最好地方,改變黑河缺電曆史的希望就在這裏。
在這以後的十幾年裏,他一次次地帶領專家踏查,他又躲過一陣陣的政治風雨,點燈熬油地繪製圖紙。在地區領導的支持下,他背著成麻袋的圖紙跑北京,跑哈爾濱,呼喚著上級能支持他們修水電站。這期間,他曾被當成收廢紙的無業流民讓人趕出機關大門,在踏查中拖拉機從他腿上壓過去,也曾因積勞成疾被送到醫院搶救。盡管專家和有關部門被這個年輕人的才華和熱情感動了,但他們終於不能批準在“未來的戰場上”建一個讓自己遭滅頂之災的大水電站。當時黑河的建設停擺了.,一切都等著“打後再建”。
隨著世界格局的變化,大山溝也有了春意,黑河的突然騰飛,急需夜明珠早日出山。一九八七年七月七日,“蔣大幹”含著熱淚點響了開工的炮聲,他終於盼來了這一天,一個活潑健壯的小夥子已變成兩鬢斑白多病纏身的中年人。然而,他身上的擔子更沉重了。以後的一千多個日日夜夜,他的心栓在了工地。
引水發電工程的第一戰役是攔築壩,讓公別拉河水蓄積改道進入山洞,而大壩基礎的開挖、混凝土澆築要在最寒冷的枯水期進行。西溝的氣溫已達到零下四十度。“蔣大幹”領著工人們在鋼板一樣的山地點起簧火,還是烤不化泥土;他們製了一條三百米長的棉被,地還不溶化;他們又搞了大電褥子,也還是不行。他們突然想起了農民冬天種菜的大棚,馬上搭起幾百米長的大棚,在裏麵生爐子,成功了,凍土溶化,工程有了進展。可“蔣大幹”忘了回家過春節。
引壩區水穿過隧洞,利用一百一十米高的峰穀落差發電,這是西溝電站形成的主因。為此,他們要開鑿一個七公裏長的隧洞。“蔣大幹”當機立斷,請來了英雄的解放軍沈陽軍區工程部隊,在那些最艱險的時刻,他總是和解放軍第一線的工兵站在一起。他們戰勝無數的塌方和水害終於走出“死亡之穀”。
那年春天,公別拉河木橋被冰排衝跨,施工被迫中斷。“蔣大幹”現場指揮搶建新橋。當吊車安裝預製梁時,由於風大出現險情,“蔣大幹”被幾噸重的預製件壓在石籠裏。在場的人驚叫:“這下子‘大幹’完了!”當人們蜂擁著把他搶出來時,他竟笑著說沒事。接著他又在工地上幹了四天,人們強迫把他送進醫院,發現肋骨已斷了兩根。
一九九一年十月,當秋風染紅了大山的時候,西溝電站並網發電了。這座東北地區解放以後建設的最大一座水電站,結束了黑河地區四十年缺電的曆史。
當黑河燈火輝煌的時候,“蔣大幹”還守在西山溝的電站,他在大壩前走來走去,一顆顆數著天上的星星。人物之三:闖遠東的莊稼漢
兩個中國人麵對麵地坐著,吱吱地抽著煙,誰也不說話。
這裏是俄羅斯東部城市克拉斯諾雅爾斯克的西伯利亞賓館。
這兩個人來自中國的黑河,那個矮個兒年輕的叫李佩軍是黑河三嘉子經貿公司的經理,那個高個兒年老的是他的翻譯於世國。他們是來這裏做買賣的,已經十多天了,還是一籌莫展。進退維穀的時刻,誰也說不出話來。
那個李佩軍經理,其實就是個農民,他的這個三嘉子公司,就是他們小一家子村辦的。一個村子還搞外貿,一個農民想和外國人做買賣,是不是異想天開?
這個小個子的李佩軍就願千別人沒幹的事兒。一九六八年中學畢業,他回到自己家鄉這個兒十戶人家的村子當農民,先趕馬車,又學會了開拖拉機。當了幾年拖拉機手,又當上了生產隊長。聯產承包後,他又當上了村支部書記,他把已經分給農民的拖拉機又集中起來,成立了機耕隊,把已經分成小塊的土地,又連成了一片經營,結果產量年年遞增,人均產量二噸多。
李佩軍又迷上了辦工廠,在村裏先後辦起了砂石廠、磚廠、漁場、肉類加工廠。一九八九年又和沈陽的一家公司聯辦了赤豆全粉廠,當年實現利潤二十五萬元。這下子小三家子遠近出了名。
李佩軍又琢磨新點子了。黑河都和江對麵做買賣,為什麼我們郊區不做,這不正好實現“貿工農一體化”嗎?在村裏蹲點的地委書記於萬嶺支持他們在這方麵探探路。地區邊貿公司也願意幫忙。李佩軍馬上盯住公司的幾位總經理,跟著他們上哈爾濱開“洽談會”。他換上一身新衣服,也買了一雙皮鞋,腰板挺得直直的,在展銷大廳轉來轉去。凡是地區公司談買賣,他都擠在旁邊側耳傾聽。什麼彙率,什麼比值,什麼報關,什麼商檢,他都問個明明白白。怎麼握手,怎麼讓坐,怎麼倒水,他也觀察個仔細。
經過一段旁聽和見習,一九九一年春節,李佩軍也正兒巴經地辦了一個“三嘉子經貿公司”,各種手續也費了不少事。他特意在省森工設計院請了退休的專家於世國給他們當翻譯。於老師五十年代蘇聯留過學,是位俄國通,心甘情願為農民當翻譯。到了秋天,聽說克拉斯諾雅爾斯克市要辦展銷洽談會,這正是一個結識客戶的好機會。他和於老師馬上過江出境,辦護照的兩千元是借的,零用錢就是這兩大包運動服、運動鞋,還有化妝盒、小項鏈什麼的。
克市是個象哈爾濱這麼大的工業城市,可洽談會開得冷清,客戶也沒幾個。十幾天過去,大包子見小了,一個客戶還沒聯係上。李佩軍急得嘴起泡睡不著覺。他和於老師就這麼相對無言坐了半天。
“於老師,”李佩軍還是說話了,“這次要是聯係不上客戶,咱們就沒法回去了,怎麼向鄉親們交待!你看,明天咱倆來個笨辦法,在全市挨家挨戶找企業,我不信,這麼大個城市,我們就找不到一家客戶!”
“我看也隻能這麼辦了。”於老師也同意他這個土辦法。
第二天一早,李佩軍在皮鞋上擦了點油,又把易拉得的領帶拉好,拿著一盒名片和一些小紀念品,就和於老師上街。碰到一條大街,是掛著企業的牌子的門,無論大小都進。一天下來,兩腿生疼,還是沒見成效。二天下來,腳也起了泡……真是天無絕人之路。一個星期後,他們走進了第七十六家企業,這是一個專門生產輪胎的萬人大廠。女秘書的一杯熱咖啡,差點讓李佩軍掉下淚來,經過如此這般的一談,正式簽定了用中國的十五台叉車換他們三千八百一十隻輪胎的合同!這下子把李佩軍樂得睡不著覺,拿著小計算器一個勁算能賺多少錢,一直算到天亮。
他和於老師晝夜兼程往回趕,到了黑河,又去北京的叉車)一,選全國最好的叉車,等定好貨,黑龍江封凍了。一九九二年剛一開春,通過貨船把叉車發到對岸,又通過火車運到克市,同時克市也用相同的辦法給他們運來了輪胎。最後,一結算,這筆生意交給國家關稅五十萬,自己賺了五十八萬1
接著,和克市輪胎廠的生意就一筆筆做了下去。李佩軍和於老師專程到克市看望老朋友,他還沒有忘記為每位廠領導的夫人買了項鏈和化妝盒。他成了他們每家的座上客,有時臉上還留下夫人們的紅唇印。
李佩軍在黑河市中心三嘉子公司的辦公室接見我。這二百平方米的房子,是他們買的。現在公司下設國際一部二部,國內部、計劃財務部和辦公室,十三個工作人員中有三個大學畢業生。他手邊的對講機發出的信號,不時打斷我們的談話。他們公司在江那邊布市的加裏寧大街105號設了辦事處,駐外的是一位二十二歲的大學生。他們還和布市的一家企業聯辦了生產蘑菇的“維基尼卡”公司。有五個本村的農民當技術員。他拿起對講機,向他們發出種種指令。
臨走前,他問我,公司是買奧迪車好,還是買日本皇冠車好。
“我們不能總用北京吉普接客戶!”
6,“移民族”
·南國的學子
·哈爾濱的夫妻老板
·京都來的詩人
要想發大財,快到.黑河來!
要想盡其才,快到.黑河來!
這兩句在黑河叫得最響的話‘像磁鐵一樣產生強大的吸引力,一些帶著玫瑰色的理想、金色的夢想和五顏六色願望的人,從花開四季的南國,從燈紅酒綠的都市,從蒼涼崢嶸的黃土高坡,湧到黑龍江畔這個熱鬧的小城。這使我們想到,在那遙遠的年代,那些闖關東的漢子、淘金狂、伐木者、拓荒人,還有那些給過他們溫馨和藉慰的女人們,他們的血淚,養肥了這片土地,那滿山遍野迎著冰雪開放的達子香,是他們不滅的靈魂。
如果說,老一代的移民是為了生存,那麼新一代的移民是為了理想。理想的種子會開出更鮮豔的花朵。
在黑河人才交流中心,我讀到許多滾燙的信。貴州工學院社科部的冷曉霞,來信推薦她的在法國馬賽地中海工學院攻讀博士的丈夫,他學成歸國後,願意到黑河來工作,並從現在開始在法國為黑河收集國際貿易的信息。還有武漢大學的一位碩士研究生、陝西經濟管理學院的一位講師、山東財經大學的一位女大學生的情真意切的求職信都讓人感動。我衷心地祝願他們心想事成,早日來到這塊他們夢魂牽繞的土地。
也許讀者更關心已經來到黑河的新移民的情況,我采取抽樣調查的辦法,隨便找了幾位。
人物之一:南國的學子
我要見他,純屬是就地取材,他的辦公室和人才交流中心是一個樓。林合明,一幅南國學子的形象。瘦高文弱,白淨麵容,穿著整潔,說一口夾雜著湖北口音的普通話。
他出生在湖北孝感,畢業於北京航空大學管理學院,是學國際貿易的研究生。畢業後,他和妻子,他的同學金岩,一齊被分配到廣東江門的一所華僑大學。現代化的教學樓,寧靜的大草坪,窗前的紅棉花,這一切都讓他們陶醉。花的清香、茶的清香和書的清香,時刻伴隨著他們。
過份的安適,使他們產生一種莫名的浮躁,難道就這樣度過一生嗎?林合明很喜歡自己的國際經貿專業,他不願意使自己的學問隻寫在筆記本上,抄在黑板上。他尋找更大的實驗室,他要看一看,自己的學問是不是“天橋的把式”。
北國,遙遠的北國在呼喚。
林合明關注著來自黑河的每一個信息。做為一個年輕的國際經貿學者,他知道黑河在東北亞經濟圈中的地位,和未來在太平洋經濟區中的作用。
於是他決定,把紮得還不深的根,從那南國的土地上拔下來,盡管南國的陽光和水份都是那麼充足,可他決定到北國去,他喜歡那條江,甚至還喜歡暴風雪。
林合明和心心相印的妻子,抱著他們的孩子,舉家北上。在一九九一年一月二十七日,那個瑞雪紛飛的日子,他們來到黑河。林合明抓了一把雪,舔了舔,竟是甜的。
純樸的黑河人把這南來燕視為珍寶,林合明被分配到剛剛成立的獨聯體和東歐經濟研究所,還兼著地區開發辦的工作,不久又讓他擔任了研究所的副所長。妻子金岩到電大搞教學。
林合明如魚得水。這裏簡直有研究不完的課題,在學校圖書館資料室難以收尋的材料,這裏信手可得,他產生了詩人般的難以抑製的激情,一年之內,他在中國社科院、上海社科院、省社科院的學術刊物上發表了七篇關於中俄貿易的論文,還有幾篇待發,連他自己都難以相信,一年內怎麼寫了這麼多的東西。
林合明對我說,每一個投身黑河的知識分子都能有所作為。他相信這句話:“生於憂患,死於安樂。”現在對許多知識分子來說,不是條件太差,而是過份沉湎於優越的條件裏無所事事。大城市、大學、大研究機構和政府機關中,人太擠了,擠得心煩意亂,擠得無事生非。莫不如退出來,到空氣更新鮮、活動場地更大的地方,幹一點自己想幹的事。像黑河這樣的地方,製約發展的主要因素,還是缺少人才。黑土地還在呼喚,真心實意地呼喚。
我看到,林合明的名片上又增加了一個新的頭銜:黑河邊貿公司發展貿易四部經理。他說,他們研究所也辦了公司,一方麵給研究人員理論聯係實際創造一個機會,另一方麵也想通過辦公司創造效益,為大家解決一些實際困難,比如住房問題。林合明一家還住在借別人的房子裏。
“我們要靠自己的努力,解決自己的困難。隻靠政府不行。”
林合明很開通,沒有一點報怨。
他急匆匆地走了,說外商正等著談判,是一筆關於廢舊鋼材的生意。
人物之二:哈爾濱的夫妻老板
他和她都很帥。鬆花江水好,養育了哈爾濱的俊男倩女。
他和妻子一齊來到黑河,開了一家玫瑰餐廳,就在官渡街上。當年清朝將軍府的官員從這條街走到渡口,然後登船去對岸辦交涉。剛開張時,玫瑰餐廳很有名氣,連地委宴請客人也在這裏進行過。現在它已淹沒在眾多豪華的飯店和酒家裏了。
這餐廳的男女老板叫王偉和李華,他們不是被貧困逼到黑河來的。他們四年前畢業於東北林大的圖書館專業,在哈爾濱都有一份令人羨慕的工作。
和林合明夫婦一樣,這對青年知識分子,不甘於在優越的環境中浪費青春,他們總謀劃著要幹點事兒。在哈爾濱更容易聽到黑河的消息,那裏的邊貿旅遊都相當熱鬧。他們親眼所見,一九九0年夏天哈爾濱開經貿洽談會期間,所有飯店都是滿座熱鬧非凡。對餐飲業頗有興趣的王偉,想在黑河辦個飯店,比他更有心計的李華說,咱們還是要看一看。
一九九0年十月,在黑河一家小店裏,住進一對哈爾濱來的年輕人和他們八個月的兒子。這就是王偉李華一家。他們到街上一轉,為數不多的幾家飯店,裏裏外外都擠滿了人。因吃不上飯吃不好飯的報怨聲不絕於耳。這一看一聽,使他們喜上眉梢,下決心要在這裏辦一個檔次高一點的餐廳。盡管這裏沒有一個親戚,還是通過剛認識的朋友,在官渡街租到一處七十二平方米的臨街房子。他們拿出多年積蓄的一萬元當做一年的租金,又借了四萬元把房子裝修一了一番。
文化層次高的人就是不一樣,小餐廳讓他們裝扮得雅致清爽.一開業就顧客盈門,食者多為機關幹部和文化人。王偉在後台經營,李華在前台張羅,這兩u子談吐文雅,彬彬有禮,再加上哈爾濱廚師高超的技藝,小餐廳一枝玫瑰出牆外,很快紅遍黑河,回頭客增多,來談生意的俄商,來運貨的俄國司機.都願意來這裏品嚐正宗的中國菜肴。後來到玫瑰餐廳吃飯事先要預約的。
事業發達了,王偉李華也付出了艱辛。李華含著眼淚把乖兒子送回哈爾濱。他們白天裏裏外外地忙活,腿都站腫了,看著別人吃得酒足飯飽,他們難得有機會填滿自己的肚子,無論多麼勞累都要滿臉笑容。晚上他們和五個工作人員都擠在餐廳裏,女服條員上吊鋪,男廚師和幫手擠在餐廳的椅子上,他們兩口子擠在裏間餐桌拚起的床上了。太累了,小兩口連親熱的興致都沒有。“再說,條件也不行!”王偉神秘地對我笑。
“我們並不後悔。不僅因為我們掙了一筆可觀的錢,而在於驗證了我們的價值。我們可以幹成我們想幹的事兒!”王偉這樣說。
“這個飯店,你們還要繼續辦下去嗎?”
“當然,我們現在自己培養了廚師,從農村招來的服務員,還想把餐廳辦得更好。”王偉一一向我介紹兩個青年的廚師和三個小姑娘。一張張娃娃臉。
“不過,辦餐廳將成為我們的副業,我們已和河南鄭州一家企業合辦了外貿公司。”
其實王偉早就做了這方麵的準備,通過餐廳他交了許多俄國朋友。有了長期護照,常往遠東跑,已經十多次了,布市的副市長阿遼沙是他的老朋友,他的女兒過生日,王偉過江去送蛋糕。布市運輸公司從經理到司機,兒乎他都熟悉,他一過江,那邊就有車接他,他願意到那兒玩,他們送他到哪兒。通過這些朋友的介紹,他已經淡成了在對岸建一個磚廠,蓋一棟樓,還要組織勞務出門。
王偉還要領我到他兩個姐姐辦的“中大音樂酒家”看一看,他說.她們那個酒家三百多平方米,比我這個餐廳規模大多廠。當然這也是王偉引進的。我說,黑河政府應給你獎勵。
我正在哈爾濱寫這篇稿子的時候,王偉來了電話:“我從布市進來一批機床,你能不能給我介紹買主。”
我當即給了他一個當老板的朋友的電話。
人物之三:京都來的詩人
也許踏上這片黑土地,
是我又一次選擇。
也許路開始延伸,
前麵更是曲折。
也許是我赤誠的熱血,
燃起了生命之火。
也許信念高於一切,
理想才能巍峨。
因為事業沒有終點,
黑土地給我的隻有重托……
我在《黑河日報》上發現了這首詩,《黑河日報》的詩人荷村,通過對講機,把作者伊國桐從對岸給我傳回來。
這是位來自北京的浪漫詩人,和他談話總讓你激動得熱血沸騰。他住在黑河新建的居民樓群中的一個單元裏,那裏即是“鳳翔商社”的辦公室,又是他的宿舍。在他的案頭上擺著鄧小平的照片,還有‘張很出名的油畫《父親》。他說,這一個是中國的父親,一個是他的父親,他是為兩個父親工作的。
其實他出身於名門望族,滿州鑲白旗人,曾祖增祺,伊拉裏氏,早年以佐領調任黑龍江,佐練兵事。後升為齊齊哈爾副都統。一八九四年八月曾駐紮過璦琿古城。
聽先輩講,壽山將軍就是曾祖增棋提拔的。一九00年七月八日,沙俄阿穆爾總督向黑龍江將軍壽山提出借道璦琿、卜奎(齊齊哈爾),兵往哈爾濱保護中東鐵路。壽山不允,並電令駐紮璦琿的黑龍江副都統鳳翔:“如俄兵過境,宜迎頭痛擊,勿令下駛!”鳳翔率守軍與六千多偷渡的俄兵浴血奮戰,多次打退他們進攻,終於寡不敵眾,讓俄兵衝上岸,血洗璦琿,進占卜奎。鳳翔因傷勢過重,流血不止,壯烈殉國。
也許是先輩的感召,伊國桐從小立誌從軍報國,他十五歲就當了兵,不過是文藝兵.幾年後轉業回到北京農場管理局當新聞卜事,千舞文弄墨的事,由於經常寫些詩歌,在文學圈子裏也小有影響,那曲流傳很廣的《節日圓舞曲》,就是他作的詞。當商潮湧來的時候。他又靠著詩人的激情.下海闖蕩.搞過酒店.也開過建材商店。詩雖然寫得不多了,對人生的哲學卻體味很多。人這一輩子就要幹點事業,而要幹成點事業,非要全身心的投入。
隨著向北流動的商潮,他來到了黑河。在古城璦琿,他真流淚了。望著黑龍江,他感慨萬端,沒想到這條江裏溶進我們民族的那麼多苦難!他的曾祖增祺在這裏操練過兵將,他崇敬的風翔將軍在這裏拚死抵抗,可還是沒有擋住俄兵的炮艦和長槍。落後就是挨打,腐敗就要亡國,這是血與淚的結論。
他決計不走了,他說,黑龍江還是一條“戰線”,在特殊的戰鬥中,他要象鳳翔將軍一樣英勇。他在黑河成立了“鳳翔商社”,又在孫吳縣的滿族自治鄉找到他家族的根,靠孫吳父老的支持,他在黑河又開展對俄的經貿業務。
伊國桐雖然年近五十,可像年輕人一樣充滿活力。他和所有北京人一樣善侃,不過也相當能幹。他領著五個雇員,很快打開局麵。他們商社幾乎壟斷了黑河基本建設急需的茶色玻璃的供應,已經建起的幾座大廈,都用他們提供的茶色玻璃。他領著大家直接到南方的廠家拉玻璃和瓷磚,三天三夜奔波在路上,所需材料及時送到工地,而保證一塊也不破損。他們一流的服務受到黑河人的讚賞。
伊國桐也有些怪癖,每次出差從來不坐臥鋪,宴請客人吃剩下的東西,他都兜回來,平日自己生活十分簡便。他說,他總想起他的“父親”。一九八四年全國青年美展時,他第一次看見這幅畫,在“父親”麵前,他站了三十幾分鍾,然後哭了。“他是我們的父親,他曾為過雪山的紅軍帶過路,他曾為抗日的壯士送過軍糧,他曾為解放全中國的解放軍抬過擔架……但是解放了這麼多年,我們還讓他過這樣的苦日子……”
他又掉淚了,哭得說不下去了。
我問他到江那邊幹什麼去了。他平靜了一下情緒說,去見一個客戶,是遠東糧食建築企業聯合的總工程師,叫巴威爾,在大連當過水兵,對中國很有感情。歡迎酒會上,他為俄國朋友唱了二十多首蘇聯歌曲,俄國朋友都淚眼漣漣。
他說,他們商社要多賺一些錢,他要建立“鳳翔獎學金”,專門扶植邊疆的窮孩子上學。
新一代的“移民族”想得更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