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篇 奔流 第三章 五口通商此其時
“佳木斯，是中國城市，還是俄羅斯城市？”
一個日本人問。
“是中國城市，在黑龍江省的東北部，靠近鬆花江，像哈爾濱一樣美麗，一個很重要的城市。”
我這樣告訴這位年輕的日本朋友。
佳木斯知名度不高，大概因為它難念難懂的名字。這個地方在一七二〇年《康熙皇輿全圖》上被寫成“甲寺山”。一八七八年也就是乾隆四十三年出版的地圖上，又被滿漢兩種文字標音為“嘉木寺屯”。佳木斯的地名含義眾說紛紜，按滿語學者穆嘩駿的說法，“佳木斯珊”是清代的滿語謂稱，“佳木斯”為驛丞村或“站官屯”。據史料記載，在清初或其之前，這裏就是由京師通往黑龍江下遊的古驛道的一站。如果往前追溯，這裏洪流一片，人煙稀少，朝廷為屯墾實邊，遣下大批漢人出關，陸續在鬆花江下遊開發墾殖。得水路交通之利，這個幾戶人家居住的小屯子逐漸發展成糧食集散為主的商業中心城鎮。日本人侵占時，想在這裏建設他們雄霸亞太地區的後方基地，曾有一個“大大的佳木斯”的計劃。一九四五年，佳木斯回到人民的懷抱，經過幾十年的努力，建成了一個有相當實力的綜合性工業城市。
按說，佳木斯是應該有相當的知名度的―
三十年代，這裏是東北反滿抗日鬥爭的前沿，抗聯的主要領袖人物都在這裏從事過地下鬥爭。人民鬥爭相當英勇，城東忠顯大橋一戰，悲壯慘烈，數千愛國兒男，浴血沙場，殺得日軍膽戰心寒。
一九四六年七月，黨中央領導的部分文化機關文藝團體從延安遷到這裏，佳木斯被稱為“東北小延安”，中國文藝巨星如肖軍、吳伯蕭、劉白羽、呂驥、馬可、張庚、張水華、華君武、昊印鹹等雲集此地，曾使山河生輝。
五十年代，國家的一百五十六項重點建設項目，佳木斯也有兩項：蘇聯援建的亞洲最大的造紙廠，波蘭援建的黑龍江最大的友誼糖廠。
這個城市地處名聲顯赫的“北大荒”即三江平原的腹地，這裏是中國最大的農墾事業的首府所在地。六十年代到七十年代初，四十萬知識青年的代表，一次次在這裏集會．宣誓要紮根“北大荒”，曾震天動地一時……
按說，佳木斯是應該有相當的知名度的，這靈秀之地也是遍地英傑：為新政權獻身的第一任市長孫西林，感人至深的國際友好人士綠川英子，擋驚馬保護六位兒童而犧牲的人民的好兒子劉英俊．中國農民第一位養雞大王梁風穎……
然而，在百舸爭流的改革大潮中，佳木斯確實落伍了，落伍得·快讓人們遺忘，而落伍的原因是經濟落後。在計劃經濟向市場經濟轉換過程中，佳木斯的經濟是低速低效運行，去年工業總產值僅比上年提高百分之二點一，低於全國和全省平均水平十九和三個百分點。全市的工業總產值（這是一個轄兩市五縣二百三十二萬人口的城市），不如一個南方鄉鎮！事實比我們知道得更嚴重，新來的市委書記徐發向全市人民交了實底：全市工業潛虧十二點四億．是明虧的十一點四倍！
當地的報紙在驚呼：“快拯救佳木斯！絕不僅僅是企業會破產，一個城市也會破產。不要忘記古絲綢之路上的廢都和被沙漠掩蓋著的城市，不要忘記在巨大的仙人掌的陰影下，被西部牛仔拋棄在洛基山以東的廢墟！”
被置於死地的佳木斯人從噩夢中驚醒，朦朧中他們看到了眼下的這條鬆花江，以及與這條江相連的黑龍江，與黑龍江相連的烏蘇裏江，這些江都是我們的先祖繁衍生息的生命之江，這些江都通向太平洋！他們還發現，像五顆珍珠一樣鑲嵌在這三條江匕的佳木斯、富錦、同江、撫遠、饒河都是國家批準的一類口岸，與這五個口岸對應的俄羅斯城市有遠東最大的城市哈巴羅夫斯克，重要的工業城市共青城，猶太的自治區首府比羅比詹．還有相當規模的城鎮下列寧斯闊耶、比金。
佳木斯人徒然發現自己正處於一塊風水寶地，他們要從自己的腳下開始一次偉大的航行，要使昔日冷僻的邊塞之地躍升為東北亞的．‘金三角”，要使陷於絕境的母親之城沿著通向太平洋的金橋走向新生。
1、黃金水道不是夢
·富有詩意的江海跨國聯運
·阿穆爾河上汽笛長鳴
日本酒田港的盛景
一九九二年七月十二日，佳木斯港迎來了它一九一九年建港以來的最為榮耀的一天。像待嫁新娘一樣披紅掛綠的龍推609貨輪靜靜地停泊在江中。本市政要、社會名流、省和佳木斯航運局的領導，雲集碼頭，祝賀佳木斯曆史上一次最重要的航行。這一天，市長周輝春特意換了一身藍灰色的西裝，係了一條紫紅色的領帶。透過記者組成的圍牆，我們仍然可以看見他疲憊的臉上掛著興奮激動的表情。在簡短的祝詞中，他說：“三江水道通亞太，江海聯運接五洲。這條航線的開通，為黑龍江省提供了唯一的出海通道。要把三江變成通向太平洋的黃金水道，這將有利地促進黑龍江省同周邊國家和地區的經濟合作．帶動三江經濟地區的開放發展。”
隨著一聲震撼江天的汽笛，龍推609貨輪推著載滿二千噸玉米的三條千噸駁船徐徐起航。此時，港岸上鞭炮聲響成一片，“一路順風！”周輝春市長向站在船頭上的船長王樹水和三十二名船員揮手告別。
一九九一年五月周輝春和市委書記李清林來佳木斯上任，經過一番摸底和調查後，經濟上的困難擺在他們的麵前了。出路何在？他們苦苦地思索，推開門戶，發展外向型經濟，以此來牽動帶活企業和社會經濟發展，他們在這個問題上取得了共識。他們站在半邊牆大的佳木斯地區地圖前，不覺豁然開朗，維係這三萬九千平方公裏土地生命的是鬆花江、黑龍江和烏蘇裏江，全市所管轄的七個市縣有六個都傍著這條江。“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這是人類生存的基本法則，不是因為靠著鬆花江，佳木斯才從一個驛站屯發展成中心城市：現在佳木斯再發展，還要靠這條江。
機會千載難逢，佳木斯、富錦、同江、撫遠和饒河，一個口岸就是一個通道，有了通道，我們就有了更廣闊的市場。佳木斯市五百八十公裏邊境線外的俄羅斯遠東地區正建設“自由經濟區”，他們比我們有更強烈的合作願望。如果我們發展地緣口岸群體的優勢，依托三江平原的豐沃膏腴，依靠佳木斯雄厚的工業實力，完全可以做一篇沿邊開放帶動經濟發展的好文章。周輝春為這篇文章起的題目是：開放、開發、開拓、大口岸、大貿易、大流通。
經過一番緊鑼密鼓的策劃，市委、市政府的第一個大舉措出台了，要全力以赴打通由佳木斯經鬆花江、黑龍江，從俄羅斯的尼古拉耶夫斯克（廟街）出海，進入韃靼海峽，直達日本海和太平洋的黃金水道，正式開通江海聯運。據專家論證，黑龍江省的出口物資走這條航線到日本北海道等港口，比繞經大連港節省時間二分之一，節省費用三分之一。
有人說，這兩位秀才出身的地方官員過份浪漫了，全市經濟這麼困難，搞什麼黃金水道？是的，這是一個富有詩意的“浪漫行動”，然而，他們的策劃者從曆史的深處找到了淵源。商品生產和自給自足的小生產的不同，就在於它原料基地和市場的廣大。最早發達的資本主義國家，哪一個不是從發展航海業開始的，而最早繁榮的城市，都是口岸商埠等最先向世界敞開大門的地方。連昏庸的宋高宗趙構也知道“市舶之利最厚”。其實早在一百多年前，在中國資本主義的萌芽時期，清朝政府也順著這條水道搞過一次江海聯運。
“無論遇到多大的阻力和困難，我們也要打通黃金水道，把佳木斯和世界連接起來，否則對不起信賴我們的佳木斯人民，也沒法向曆史交待。”周輝春十分動情地對市政府的同事們說，他領著大家，為這一目標發起進攻。
佳木斯市口岸委主任賈振斌向我詳細介紹了打通黃金水道的艱苦過程。他說，這是一個涉及中國、俄羅斯、日本的領海和內河主權的問題，也與國內的外交、交通、軍事各部門都有關係的複雜工程。周輝春親自出馬，領著我們跑北京，逐個部門地疏通。對於這個敏感地區這麼複雜的江海聯運，誰也不願和不敢表態，憑著周輝春對事業的熱忱和雄辯天才，一個個地打動和打通他們拜訪的所有部門。說到動情處，他竟淚眼蒙蒙。有的部門的負責人說，你們很幸運，有這樣一個既有學問又熱情負責的好市長。中國方麵取得了共識，還要說服俄方。經李鵬總理批準，這個議題拿到了中俄雙方一年一次的經濟技術合作的會談上。
北京，民族飯店。
中俄運輸合作小組會談正在進行。賈振斌坐在長條談判桌的後排座席上，緊張地注視著談判的進行。
中方代表：經過精心準備，我國要實施經鬆花江、黑龍江、阿穆爾河出海，過韃靼海峽進入日本海的海峽聯運……
俄方代表：中國船隻進入我國內河和領海，是不可想象的。
中方代表：江海聯運的目的，是促進中國、俄國、日本的經濟聯係，對我們都有好處。中國船隊進入俄羅斯內河後，按國際慣例，是需要貴國領航的，而這是有償的。對俄方的積極合作，我們表示感謝！
俄方代表：這是一個很複雜的問題，我們現在還不能馬上做出答複。
一九九二年四月，俄方向中國發出通報：“同意開放阿穆爾河的共青城到出海口的通道，以使中國船舶能通過。”來自日本的消息也令人鼓舞，日本酒田港歡迎中國江海聯運船隻抵港，並誠懇希望能在八月底到達，正逢本港開港五百周年盛典，中國船隻的到達給我們增加光彩！
黃金水道開通在望，聰明的佳木斯人抓住這一令人矚目的機遇，大勢張揚，以期達到更大的收獲。花滿羊城的四月，市政府在廣州召開“佳木斯市開放開發新聞會”，五口通商，黃金水道開通，自然是周輝春極盡描繪之事，更有吸引力的是市政府引資開發的一係列優惠政策。在廣州的中外客商和他們的代表大為驚異，在這個生疏的城市，還有這麼好的條件，黃金水道一通，在那裏投資建廠，相當於在俄羅斯門口建廠，利用當地的原料和設備加工，然後再銷往俄羅斯，這真是得天獨厚的好條件。為了表明佳木斯大勢開放的氣魄，五月十二日，規劃麵積八點六八平方公裏的經濟技術開發區在佳木斯西的一片空地上破土動工，新的開發區采取多邊結合的對俄、對資、對內地全方位開放的三向循環模式，鼓勵外商在開發區興辦“三資”企業和“三來一補”企業，發展高新技術產業進行成片農牧業的開發。
“寒隨一夜去，春逐五更來。”節氣遲晚的佳木斯，六月也是花紅柳綠香風撲麵了。市政府舉行“首屆三江旅遊節”，歡迎國內外的朋友，都來看一看。一千多名中外客商和各方來賓來到裝扮一新的江城。幾乎每一個人都發出驚歎，沒想到佳木斯這麼美麗，和哈爾濱相比並不遜色，也有一個柳暗花明的沿江長堤，也有一個圓錐形的鎮江之塔，江中心的柳樹島比太陽島更為迷人。市政府邀請客人在佳木斯港乘上“水上飛機”―水翼船，順著黃金水道，飽覽中俄兩國風光。鬆花江的瑰麗動人，三江彙合處浩森迷蒙，阿穆爾河的壯闊幽美，都留在膠片上，也印在他們的心底。七個小時後，就到了俄羅斯的遠東名城哈巴羅夫斯克。“哇！佳木斯離俄羅斯這麼近呀！”他們又一個沒想到。“旅遊搭台，經貿唱戲。”台搭得好，戲也唱得非常精采，從三江旅遊節開始，佳木斯接待國內團組四千多個，簽訂合資合作合同協議一百八十五項，合資金額二十六點二億元，引進資金十三點七億元。合作區的招商引資也有相當大的進展，合作一百四十八項，意向協議一百零八項，引進金額二十七點六億，其中外資十六點一億元。
現在，讓我們把鏡頭，再回到黃金水道上，龍推609貨輪，正進行跨進曆史的一次航行。五十五歲的船長王樹水站在駕駛室裏．正端著望遠鏡尋找航標，確定航線，根據他傳達的口令，舵手穩穩地把著舵輪，推輪推著三艘千噸駁船破浪前進。
做為黑龍江江上航運線一位最有資格的老船長．王樹水己經在黑龍江的航線上跑了三十多年，不知經過了多少險風惡浪。對這次航行他格外看重，他和他的船員們做好了一切克服困難的準備。果真碰到了麻煩，當時正是鬆花江的枯水期，水位太低，船行到綏濱縣附近的江道時碰到了淺灘，三艘滿載的駁船被擱淺。王樹水馬上指揮全體船員組裝，把三隻駁船上的玉米麻袋往貨輪上勻一勻，每隻船的重量輕了，又重新浮在水麵，經過四個晝夜的苦戰，船隊又開始前進了。為了趕上酒田港的慶典，整個船隊加快了速度，老船長晝夜站在駕駛室裏，眼睛熬紅了，可他炯炯的目光緊緊地盯著遠處的航標燈。
經過十幾天的航行，船隊過富錦，越同江，進入三江口，經界河黑龍江，再到撫遠，順著黑瞎子島的右側進入阿穆爾河，在離哈巴羅夫斯克五公裏處，王樹水指揮升旗，他拿起望遠鏡，看見一隻俄羅斯的白色快艇駛來，上麵掛著俄羅斯的三色旗，中國貨輪拉汽笛致敬，小快艇引導中國貨輪進入俄國內河阿穆爾。當中國船隊駛過巴羅夫斯克城市，岸邊的群眾向掛著中華人民共和國的船隊招手。王樹水和全體船員站在甲板上立正舉手敬禮。
王樹水指揮中國船隊過阿穆爾斯克，過共青城，離出海口不遠的馬卡港遙遙在望。這時風浪驟起，船身搖晃，大浪一個接一個地拍打著船舷，在甲板上潑下一層層的江水。王樹水呼喚船員趕快用苫布蓋好船艙裏的玉米，千萬不能讓水淹了！他冷靜地指揮舵手躲過浪頭，穩住船身，船員站在船艙的苫布上，一刻也不敢離開，一個個都被江水淋透。就這樣他們戰鬥了一夜，最早看到了日出阿穆爾河的壯景。太陽拖著一片水漬，露出整張紅臉，河水如熊熊燃燒起來一般，兩岸山巒被映照得奇偉壯美。
“白日一照，浮雲自開”。王樹水的船隊經過十一天的艱苦航行勝利到達馬卡港，與等在這裏的萬噸遠洋輪“衢江號”會合。這條貨輪是省航運局租用廣州海運局的，它由長江口駛進，經東海、黃海、日本海，進韃靼海峽，從尼克拉耶夫斯克入阿穆爾河口，在卡馬港與龍推609輪換裝，因龍推609輪是江輪，船底是平形，是進不了海的。“衢江號”伸出自己的巨臂，把龍推輪上的來自三江平原的二千噸玉米，抓進自己的肚子裏，然後繼續進行具有劃時代意義的江海跨國聯運。王樹水和“衢江號”船長握手那一刻，兩船同聲鳴笛，在俄羅斯大地上也留下了代表中國的一聲悠長的詠歎。
八月四日淩晨，“衢江號”到達日本酒田港，全長三千一百五十五公裏的江海聯運宣告成功。五日下午，酒田市政府舉行隆重的入港典禮。中國江海聯運首航貨船的抵達，增添了這裏歡慶開港五百周年的節日氣氛。連日來，十萬市民通過新聞媒介注視著貨船的航程，有關方麵每天通過電視向公眾報告船隊航行的坐標及計劃到達的時間。今天一早，許多市民擁到江邊觀看中國巨輪，江海聯運的日方積極倡導者平田牧場社長新田嘉一先生，望著滿貨艙的玉米，禁不住熱淚盈眶。“幾代人的夢想實現了1”他喃喃自語。
入港典禮上，酒田市市長大沼昭高度評價黑龍江省為開創“東方水上絲綢之路”做出巨大的貢獻。專程而來的黑龍江省副省長杜顯忠說：“江海聯運的開通，給中日雙方發展經濟貿易帶來極大方便，這是利國利民造福後代的大好事。”
隨後，酒田市民揮動中日兩國國旗，夾道歡迎中國船員進城。當地報紙稱：“盛況空前，五百年不遇”。
2、不換腦筋就換人
·扔掉拐棍的公開亮相
·“全民公決”式的民意測驗
·大調整第二天全部報到
三月初，我來到脫去冬裝換上新綠的佳木斯市，接待我的是新上任的市委書記徐發和市長劉海濤，他們的前任已調回省裏走上新領導崗位。民情調查告訴我，市民對佳木斯剛拉開改革開放的大幕就換主角有些不悅，但看新領導勢如破竹的超常行動，感到“佳木斯有救了”。
這兩位領導的確身手不凡。徐發四十七歲，是靠當農民的父母上的中學，是靠當婦女隊長的妻子上的大學。北京航空學院畢業後，在哈爾濱一家軍工廠搞技術和管理工作，後調到哈爾濱市委擔任過組織部長、紀檢委書記和市委副書記等要職。這位高級工程師愛讀書，知識麵豐富得讓美國人都佩服。他來上任不久，會見美國駐沈陽總領事，徐發曆數美國曆屆總統的家族身世政績，當然也包括風流軼事，這位領事不禁歎服：在美國也沒有幾個這麼了解美國的人！徐發還愛遊泳，在哈爾濱，他是每年最早下江和最晚上岸的人之一。他要在佳木斯的鬆花江一試身手。
劉海濤出生本省一個閉塞的小鎮，在藥鋪當店員的父親給他和弟弟都起了帶“海”字的名字，他們兄弟三人，一個是省體委主任，一個是大慶市委副書記，還有他，都是靠人民的助學金上的學，靠黨組織扶植一步步走上領導崗位的。劉海濤在綏芬河擔任市長時，是最早參預打開通向俄羅斯大門的人，在以後的章節裏我們會看到關於他的故事。他在俄羅斯有許多朋友。前幾天他帶領佳木斯政府代表團訪問比羅比詹市，聽說他是全國人大代表，為他派有警車開路的車隊，住在俄羅斯總統住過的套房，每次宴請，要上十道菜。
徐發和劉海濤不另起爐灶，他們準備在前屆領導班子的基礎上，還要打著開放開發的旗幟，以外向型經濟為新的生長點，繼續把佳木斯建設成陸海空客貨齊過的全方位的立體開發的大口岸，成為黑龍江省唯一的出海口和連接東北亞通向太平洋的“大陸橋”。他們提出了“兩改兩開”“兩轉”“三提高”的指導思想。然而他們發現，許多領導幹部在思想觀念領導方式和工作作風上與實現這個目標相比，還有相當的不適應。為此，他們辦了一期領導幹部的“換腦筋學習班”，並提出“先換腦筋後換人，多換腦筋少換人，不換腦筋就換人”的思想。沒有料到，這一舉動在佳木斯引發一場“地震”，一時間“換腦筋”成了佳木斯街談巷議熱門話題，連當地的《佳木斯日報》《三江晚報》也改變了沒有零售的曆史，最後連報社工作人員每人一份的“自用報”也搶光了！
二月八日，有本市二百個關鍵人物（各部門和大中企業負責人）參加的“換腦筋”學習班在佳木斯賓館拉開帷幕。當日的《三江晚報》報道：四十一名政府各部門一把手將在會上就按市場經濟要求“換腦筋”、放權力等題目發言。秘書寫稿，頭頭當播音員的老套子不再重演了。市委市政府要求，發言人自己準備發言提綱，不許拿講稿，限時三十分鍾。與會者將拿到一張表格，將對發言人打分。這條消息的大標題：“看你離開拐棍行不行”。配發社論的標題是：“必換沒商量”。報上同時透露了徐發在會上的講話：各部門負責人的發言，要考慮可操作性，順著換腦筋的風吹牛不行，不要當“高級呼悠師”，這個職稱不怎麼樣。同時，他說，學習班上的發言，可以視作負責幹部的“競選演說”。
大眾傳播工具，把全市人民的興奮中心都轉到了賓館會場，老百姓都想看一看，這些決定幾百萬人民命運的官員們怎樣亮相，他們都在說些什麼。主角還沒登場，新聞大戰已經硝煙滾滾。市電視台二十多人的“大軍團”搶先進入會場，市電台的八人報道組，接踵而至，他們保證“不漏掉一個字”，佳木斯日報總編掛帥的十五人報道團要“後發治人”。
最緊張要數“一把手”們，雖然都是為政多年，每天都在滔滔不絕地說話，可這回是“命題作文”，不讓拿稿，就讓說三十分鍾，可真難為人了。真才實學者心中有數，早就盼望有這公開亮相的機會。而許多人心亂如麻，想找人代筆吧，眼前盡是些酒友、牌友、舞伴，就是找人寫出來，全背下來也要費些時日。急得嘴起泡的、灑黃尿的、發高燒的皆有之。他們第一次感到，當個小官可真不容易！可現在已經當上了，可千萬別下來……左思右想，許多人夜不能寐。
在電視刺眼的弧光下，在全市人民的睽睽眾目下，各位“一把手”登台了。也有傑出者，二十年前的浙江下鄉知識青年，現任的市經貿主任楊朔群關於下放權力搞活經貿的發言一炮打響，報界評論：“楊朔群放權卓爾不群”。中國銀行佳木斯分行行長姚誌強在發言中說，“小二管大王”（銀行辦事員管企業家）的問題，要馬上解決，歡迎企業界公開揭露，激起全場熱烈掌聲。公安局長吳繼學關於整肅警風整頓治安的發言格外引人關注，《三江晚報》的標題是：“吳大帥，看你說了做不做！”當然也有表現“不凡”的：上台後緊張得聲音顫抖忘了詞的，也有做小學生背課文狀的，也有背到半截幹脆掏出小本念的，也有當場犯了“舞蹈症”，下台就被送進醫院的
會後，徐發接受了記者的采訪。他首先肯定了許多發言講得全麵，動了腦筋，盡管發言中含金量不高，但裏麵確實有金子。他希望與會者放開講，能聽到令人一驚一震，值得一記，值得畫重點的新觀念。他迫切希望發言者能“瀟灑一回”，就算準備不充分，放開膽量侃一次也不要緊。他批評有的職能部門的發言，如同演員畫了一張“花臉”上台，換臉不換腦筋。
換腦筋學習班給落後而沉悶的城市，帶來一股從上到下的“衝擊波”。雖然改革開放的口號也喊了十多年了，這裏的許多官員還按著幾十年形成的思維定勢思考問題處理工作，盡管山河依舊危機四伏，他們內心深處最關心還是自己的“位子”“車子”“房子”和“孩子”。這些人組成的網，把這個城市蓋住了束縛住了，簡直要窒息了！群眾心中不滿，怨聲載道，可誰也沒有辦法，天長日久，他們也認了，似乎現在的世道就是這樣的。現在，有兩個勇敢者，他們就要打破這一切，一些官員的日子不太好過了，群眾高興了。他們胸有成竹，要有理有利有節地把改變這個城市命運的革命進行下去。
就在換腦筋的同時，換人的工作也在公開進行。徐發和劉海濤說，我們是圍繞發展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選人，市場經濟是開放的，我們要改變過去選人用人的封閉式、神秘化。為了給新一屆的政府組閣，市委派出由市人大市政協負責人帶隊的七個工作組深入到政府各部門考核現任幹部。他們公開和職工群眾見麵，說明來意，然後找百分之六十以上的幹部談話。把群眾的意見集中起來，當麵和每個幹部談清楚，是就是是非就是非。然後召開班子生活會，根據群眾的意見，成員之間公開地進行批抨自我批評。
辦換腦筋學習班，讓幹部公開亮相，是考核幹部第二個過程。參加學習班的各界人士、各企業負責人，每人發一張“評價表”，分十兒個項目，為每個發言者打分。而這個分數絕大多數和在幹部所在單位的考核得分一致。把領導呈自然狀態地放在群眾麵前，讓群眾有一個自願表達意願的機會，這樣對幹部的識別和評價就變得容易了。
在這同時，市委組織部長發表電視講話，講明這次政府組閣的原則，幹部的條件，歡迎全市人民推薦幹部。然後由市委向全市、基層單位發民意測驗表。如要考核政府農口的幹部，就向農口基層單位和各鄉村發一千張表；如考核教育局的幹部，就向各中小學發一千張表。許多群眾第一次得到這樣的權力，往往一張選票全家填，他們相當嚴肅地表達了意願。這樣“全民公決”式的方式基本把全市人民對調整政府各部門負責人的意見集中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