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完成以上三個過程後,市委拿出了一個調整五十三個政府部門一把手的意見。市委市政府領導又兵分二路,一部分在佳木斯,一戶戶地走訪人大政協和離退休的老同誌聽取他們的意見;一部分到哈爾濱,直接向省委書記孫維本同誌、副書記馬國良同誌彙報這次調整幹部的意見,同時也向對應的廳局征求意見。在這之後,把上下都接受的名單交人大常委會討論,投票表決。
三月一日,市人大召開會議宣布入閣的五十三人名單,其中有十六人是新提拔的。市人大主任鄭重地向他們頒發了任命書。同時調整的還有五十多個副局級幹部。原來的十五名政府副秘書長,隻留下六名。市委副書記薑傑找這些幹部集體談話,第二天,全部到了新單位報到。
這是一次比較大的調整,事後竟沒有一個幹部去找去鬧。徐發已有言在先,不管誰來找,把民意測驗的結果向他公開,如願意可向社會公開。不過在換腦筋亮相之後,有找市委的,表示自己的能力有限,甘願當二把手,或退下來。市委讚揚這些同誌的行動,並對他們的工作做了相當客氣的安排。徐發在幹部大會上說,我們要對每一個幹部負責,也要對事業負責。有的幹部我們養你一輩子,就幾萬元錢,讓你在崗位上耽誤一年可能就是損失幾十萬,幾百萬。有些幹部,我們寧肯提拔之後養起來,也不讓他在崗位上耽誤事業!
辭行前,我還是請徐發同誌對用人問題發表意見,他快言快語,毫不隱諱。他說,用人的腐敗是最大的腐敗,人才的浪費是最大的浪費。我們現在是“聞鼙鼓而思良將”。群眾說的好,“佳市富不富,關鍵看組織部”。這些年,我們在幹部改革製度上做了許多努力,這次我們也進行了一些嚐試,到底怎麼樣,還要看實踐。我們不能撤換所有的人,再給一些幹部重新振作再立新功的機會。我們也不能保證不用錯一個人,我們試圖把這些幹部的命運交給群眾,他們的亮相發言都錄了音,登了報,群眾可常問他們說了算不算數,隨時檢查監督他們,當然也可以要求罷免他們。
“什麼時候,把決定幹部命運的權力交給群眾了,什麼時候幹部製度的改革就到位了。”
我記住了徐發的話。
3、關於女人的故事
·南去列車上的邂逅
·千裏買鞋做成一筆生意
·合辦公司又展錦繡前程
從佳木斯出發,黃金水道的第一站就是富錦市了。因為鬆花江還未解凍,我乘汽車一個半小時,就到了富錦。這是一個有八鎮十鄉四十二萬人口的縣級市。市區繁華,街道寬敞,建築齊整,有點大都市的氣勢。據說,清末,這是一個比佳木斯還大的商埠,早就有與俄羅斯水路通商的曆史。富錦不僅是國家重要的商品糧基地,工業也有相當的實力。十年大慶時,富錦產的小型拖拉機,在天安門廣場接受過毛主席的檢閱。現在富錦是率先登上經濟新台階的黑龍江省“九小龍之一”。
富錦市長李德香,是位能幹的女同誌,在她的政府工作報告上,我看到,富錦市也要以經貿為龍頭,發展外向型經濟,今年她們要搞邊貿,搞旅遊,在俄羅斯建廠,擴建江運碼頭等,頗有一番抱負。可惜,她外出開會,我無緣和她相見。偶然中,我又見到另外一位女同誌,她的故事似乎與女市長相映成輝。
故事的開頭發生在火車上。
那是在一九九二年六月十八日,在沈陽開往北京的快車上。在一節車廂裏坐著二十兒位女同誌,女人嘰嘰喳喳,總有說不完的話題。其中有兩位比她們沉靜,她們也低著頭,小聲地說著話。一位身材高挑,眉眼清秀,三十多歲的樣子,另一位端莊淑雅,比她長幾歲。看得出,她們倆是這一夥女人的頭兒。
她們來自黑龍江省的富錦市,都是市和鄉鎮婦聯幹部,是到沈陽參觀的,那裏有一個木蘭實業公司,是叫張桂琴的婦聯幹部辦的,現在每年上交利稅一千四百多萬。改革的浪潮把全國上下都促得坐立不安了,像婦聯這樣的群眾團體,也要發展實業.也要帶領婦女發展商品經濟。這幾年富錦婦聯在這方而下了不少功夫,前年為農村推廣添加劑,促進作物早熟豬增重,去年又領著農民婦女養了五萬多隻大鵝,創收五十多萬元,她們婦聯得了八千七百多元的服務費。
聽了鄧小平的南巡講話,她們更坐不住了,市婦聯主任,就是那位眉清目秀的胡佳雲和副主任梁月梅,領著她們參觀了木蘭公司,思路開闊了不少。大家的意見再往南走,聽說河北有一個白溝市場挺熱鬧,去看看。一路上二胡佳雲和梁月梅,淡著這次參觀的收獲和回去的打算。
坐在她們對麵的是個四十多歲的男人,舉止文雅,儀表堂堂,像學者又像個商人。他雖注視著窗外掠過的山景,可她們的談話,他都聽到了。不一會兒,他也笑著和她們搭起話來。
“白溝挺熱鬧,你們看看也好,不過也挺亂,假貨不少,還有賣槍的,你們女同誌出門,可要多注意!”
胡佳雲感謝地朝他點點頭。聽口音,他是天津人。接著這位同誌又向她們講了許多經商方麵的情況。說的很在行。她們為結識了這位旅伴很高興。不知不覺天津車站到了。他提起皮包要下車,馬上又放下皮包,拿起筆,為她們留下一個地址。
“再見!後會有期!”
在進行完送別的禮儀後,胡佳雲看了一眼那張條子,然後仔細地夾在自己的筆記本裏。她記住了這個名字:李學友。天津商委下屬的一個經貿公司的經理。
從南方參觀回來,胡佳雲領著姐妹們研究怎麼大幹快上。有的說,還是和俄羅斯搞邊貿掙錢快。有的說,咱們也沒成立邊貿公司怎麼幹。咱們可以幫助他們進貨,掙個差價錢。有人出主意。胡佳雲眼睛一亮,這倒是個辦法,不知他們都缺什麼貨。不一會兒,信息傳來了―女人善於傳播消息,也很容易獲得消息。市邊貿公司要向俄羅斯一個公司出口一萬多雙打乒乓球穿的運動鞋,現在貨源沒找到,正著急呢!
胡佳雲找到了市邊貿公司總經理宋保海,他笑了:“百貨公司都整不著,你們這幫老娘們有啥招兒?”
“我們肯定有招兒!”胡佳雲也笑了。
“八月底到向老毛子過貨,最晚也得八月十五日貨到富錦,你們能行?”
“讓我們試一把吧?”胡佳雲看了一下牆上的日曆,這天已是七月十八日了。
“多少錢一雙?”
“貨到富錦,每雙十六元!”
胡佳雲轉身走了,剛一出門她就有些後悔了。自己是不是太冒失了,這一萬雙鞋上哪整去?她又跑去找了一雙鞋樣子,她一看商標,廠家是天津大華鞋廠。她馬上想起夾在本裏的那個紙條,那個熱情的天津小夥子。
電話很快要通了。長途台都是女同胞,她們為娘家的事兒很上心。
“是李學友同誌嗎?你那兒有沒有鞋!”胡佳雲這幾句話,把李學友問蒙了。
“是胡佳雲同誌嗎?你要什麼鞋,請慢慢說。”
胡佳雲穩下神來,把買鞋的事來朧去脈說了一遍。李學友答應一定想辦法,打聽一下大華鞋廠還有沒有這種鞋。
天津很快回音,天津大華鞋廠已經轉產別的產品了,但為了滿足她們出口的需要,可以專門為她們生產一批。這其中,當然有李學友做的工作。他讓她們趕快籌款,快來提貨。每雙鞋給她們的價格是十四點七元。
等在電話前的胡佳雲和她的姐妹們,高興地跳了起來。可仔細
一想又犯愁了,買這一萬多雙鞋要二十多萬元,上哪去找。“咱們大夥集資!”她們發動婦聯機關的同誌集資,三親六故動員起來了,集中了三萬多元。胡佳雲去找了市建行的領導,人家開會,她在門口站了半天。行長問你們拿什麼擔保,她說,我家有房子、家具,還有電視!“那才值兒個錢!”人家不幹。胡佳雲軟磨硬泡海誓山盟,行長總算開了恩。
七月一二十日,胡佳雲親自出馬,獨闖津門,她拿著幾十一萬元的彙票和三萬元的現金,直奔天津提貨,她把彙票放在貼身的.內衣口袋裏,現金衛生巾一包塞在牙具袋裏。這牙具袋和她形影不離。從富錦上火車就是硬板車,到了哈爾濱換車還是硬板車,三十多個小時她幾乎眼睛都沒閉―她一點睡意也沒有。
胡佳雲一走出天津站口,李學友正向她招手,她不禁心頭一熱。他馬上陪著她到鞋廠一看,一萬七千六百雙鞋全準備好了。李學友又幫她聯係鐵路貨運,請一節火車皮要四千多元,到富錦要在八月二十日,這樣就違約了。
胡佳雲想第一筆生意做得讓別人無可挑剔,她當機立斷,給富錦打電話,在當地運輸隊雇兩個大貨車,直接往回拉。“咱們一天也不耽誤!”梁月梅副主任馬上和市運輸隊聯係,由隊長親自帶兩輛車四個司機去天津,梁月梅又決定讓市婦聯宣傳部長苗桂蘋隨行押車,她愛人就是這位領車的隊長,這種安排當然是最佳組合了。
苗桂蘋夫婦領著長途車隊日夜兼程,七月二十八日趕到天津,他們顧不得休息,馬上裝車。李學友也趕來幫忙。胡佳雲請來天津商檢局的同誌逐雙檢查質量。然後他們一箱箱把鞋放在車內。此時,正是天津盛夏,氣溫快到四十度,一個個累得大汗淋漓,胡佳雲為幫忙的同誌買了汽水,她卻一瓶也不喝。這些天她經常吃麵包和燒餅,卻一次也沒到飯店吃過熱乎飯。她說,我們女同誌不會喝酒,不願意下飯店。
滿載的貨車連夜返回,胡佳雲留下結算貨款,晚上一看電視新聞,她又緊張起來,天氣預報說,東北地區有大雨,她一夜難眠,幾次夢中驚醒,說是她們這兩車鞋被雨淋了,人家不要貨了!其實,運貨車搶在雨前了,他們三十日上午到富錦,把貨送進庫裏,外麵就開始下大雨。姐妹說,我們的命真好!
胡佳雲回來後算了一筆帳,除去運費,還銀行的貸款,他們出差的費用,才花八百元,不如我們男士們一次宴請朋友的錢!,一共掙了一萬多元!他們欣喜若狂,從來沒掙過這麼多的錢,市婦聯機關一年的經費也就這麼多!當然邊貿公司掙了更多的錢,花十六元買來的運動鞋,他們四十元賣給俄羅斯的公司。
做一把買賣嚐著了甜頭,婦聯的姐妹欲罷不能了。胡佳雲一想,貸款的還期還沒到,不如再做一把。她又去找邊貿公司總經理宋保海,她又得到信息,他們正準備進蝦酥糖。她敲門進了宋保海的辦公室,他正看電視。
“老宋,再給我們一把吧,我們練練兵!”
老宋不吱聲,她轉身要走。
“你間問蝦糖什麼價格?我知道你們這些老娘們的本事大了。”老宋忙說。
“要多少噸?
“五十噸吧!”
胡佳雲走了。她一打聽,蝦酥糖好生蟲子,一般廠子夏天都不生產。她讓人上郵局花四十元買了一本全國電話薄。“我不信,全國就沒有一家工廠生產的!”她讓幾個同誌挨個城市挨個糖果廠問。長途台的女同胞,為娘家人拿出一條專線,終於在沈陽找到了一家糖果廠,他們同意為她們生產,每斤三元錢。
胡佳雲又找到宋保海。他變卦了:“糖酒公司在廣西整到了,不用你們了!”
“你當時都答應了,我都定貨了,提貨的人都走了!”胡佳雲略施小計。
“那你們少整點,三十噸行了!”
“還是四十五噸吧,整好一車皮!”
胡佳雲回來馬上派一位副主任脫秀彬和宣傳部長苗桂蘋,立即去沈陽發貨。這回不順利,貨運回來了,被人偷走八箱二百四十公斤,裝火車時下小雨,把包裝箱淋壞了。婦聯的全體幹部都當了裝卸工,把這一千五百箱糖裝進倉庫,腰都累得直不起來了。一看庫底很潮,而酥糖最怕潮,她們又借來七十塊跳板,把酥糖都架起來。這麼一折騰,包裝箱又都壞了,她們又在煙廠訂做了八百個紙箱,又重新倒裝在新箱裏。中秋節,她們就在倉庫裏過的。心裏剛踏實起來,又從糖酒公司傳出話來,“婦聯那幫老娘們,不懂行,進的糖,太硬,顏色又不好,老毛子肯定不能要,她們留著自己吃吧!”邊貿公司也有話了,“要是老毛子不要,你們自銷吧!”胡佳雲和姐妹上火得吃不下飯,隻好等著俄羅斯客戶來裁決。一波未平又起一波,倉庫裏發現老鼠,偷吃酥糖,如果再鑽進糖箱一個,讓客戶發現了,她們就真完了。婦聯幹部又全體上陣,在倉庫滅鼠,一天灑兩次鼠藥,晚上也有人在倉庫值班。胡佳雲幾乎天天晚上被驚醒,她又夢著老鼠進了糖箱!
總算熬過了這度日如年的一個月。那天,從比羅比詹來了三個俄羅斯人,來提貨,胡佳雲她們跟著進了倉庫,緊張得要命。他們連著打開幾箱,拿著幾塊蝦酥糖,一吃,笑了,連說:“赫拉紹!赫拉紹!”這下子胡佳雲她們懸著的心算放了下來!忙著和俄羅斯人握手,差一點擁抱他們。
這筆買賣,邊貿公司說賠了,給了他們兩萬多元錢。
“還是要自己幹,誰也不能靠!”胡佳雲對我說這句話時的神情有點像劉曉慶的那股誰也不怕,誰也不服的勁頭,她長得也像劉曉慶。解放了的中國女性,無論在那個方麵,都比中國男人表現出更強的挑戰精神和堅韌不拔。
這個年輕的婦聯主任,來自一個貧困的山鄉,實實在在地幹了三年農活,因為吃苦能幹,當上村幹部,又當了鄉幹部,她親身經曆了農村改變貧窮的過程,她知道貧窮對婦女是更多更重的苦難,隻有在經濟上自主自立,才會有真正的解放,才會有更高的地位更多的權力。從她當上婦聯主任的那一天起,她就把領著婦女發展生產擺脫貧困當做中心工作。現在終於盼來最好的時機,她和姐妹們相信,在走向市場,走向世界市場中,她們也不會比男人差。她告訴我,她們已和天津的一家公司聯合成立了一個公司“友聯經貿總公司”,由梁月梅同誌擔任總經理,董事長就是曾給我們很大幫助的李學友同誌。“這真正無巧不成書了,你們真是‘南聯北開’了!”我感歎道。
在友誼公司辦公室―市委黨校的一間房子裏,我找到了李學友同誌,他穿一身得體的西裝,手邊放著對講機,牆上有原蘇聯的大地圖,還掛著許多天津出的服裝樣品。我問他為什麼在富錦和婦聯辦公司,他說,無非是天時地利人和。現在,沿邊開放,邊貿雖然不太規範,但比國貿有更大的效益和潛力。再有就是富錦是國家口岸,有鐵路與內地相通,有水運和俄相連,農業和工業都有實力,搞內貿搞外貿都行,最重要的是人和,這些女同誌很令人尊敬,我親眼看她們上天津進貨,不辭勞苦認真負責對自己要求又嚴,和他們合作讓人放心。他說,公司雖然成立兒個月,已經做成一筆內貿,正和哈巴羅夫斯克一家公司談家用電器換廢船的生意。他們已辦好護照,這兩天他和胡佳雲主任她們一起過境去談判。
富錦市長李德香已和李學友談過多次,她說友聯公司前程似錦。
4、同江砸鎖記
·書記砸鎖意在“沛公”
·風雨滄桑小紅房
·他被懸首示眾
三月下旬,沉睡了一冬的黑龍江開始消溶,黑龍江畔的同江市還是春寒料峭。
在市區通往沙場的公路上急匆匆地跑著一輛吉普車。車開到沙場與公路的連接處停了下來,從車上走下來一位五十來歲白淨麵孔的人,他望了望攔在路上的橫欄和鎖在立杆上的大鎖,臉色鐵青。他從司機手中接過一把鐵錘,朝著鎖頭,狠狠地砸去,不消幾下,鎖開了,他把橫在路上的木杆拉開,看路邊等著拉沙子的車隊進入沙場,他臉色稍緩,然後上車走了。
這砸鎖的人,就是同江市委書記孫開紀。
鎖的主人是沙道管理處主任李紹彬,等著拉沙子的汽車是市內正在建設的銀洋大廈的工地派來的。年初,孫開紀親自它持會議,要求各部門一路綠燈,一定支持中國銀行信托投資公司早日把這座萬米大廈建起來,這是外地在同江投資的最大項目。當時,李紹彬也在場,可因水產沙場欠他管理費不交,一氣之下,他把通向沙場的路鎖上,然後他坐著車下鄉了。正在召開全市幹部大會的孫開紀知道這件事後,馬上趕赴現場,便出現了以上驚人的一幕。
“我們不能讓一把鎖鎖住同江的改革開放之路!對於一切阻礙改革開放的人和思想,我們都要進行堅決的鬥爭!”孫開紀在幹部大會上,大聲疾呼。大家第一次看到性情溫和的孫書記這樣激動和氣憤。
孫開紀做為當地黨的最高負責人,他是不能不表示態度了。很顯然,我們一些幹部的保守思想,鼠目寸光的小團體主義已經嚴重地阻礙了同江前進的步伐。李紹彬上鎖封路不過是個典型的事例。一九八八年,省委省政府同時批準同江和黑河、綏芬河為“通貿興邊試驗區”,結果“兩河”下去了,“一江”遠遠落後了。近三年,同江的貿易過貨量,僅是黑河的五分之一,綏芬河的三十五分之一。從去年冬天(一九九一年)的冰上過貨量看,黑河過貨十三萬噸,進出口額突破二億瑞士法郎,而同江市才二點六萬噸,進出口額八千多萬瑞士法郎。
差距懸殊,原因何在?孫開紀對大家說,關鍵是我們“大口岸”意識淡,“小家子”氣濃,總怕別人搶了我們的買賣,怕國內客戶多,搶了同江的夥伴,怕國內客戶過貨多,擠了同江過貨。同江幾次舉行看樣定貨會,俄方客戶看同江以外的商品時,同江有的人嫉妒,從中攔截,人家很有意見。這樣自己搭台,隻顧自己唱戲的作法,不僅影響了國內其他客戶的利益,也影響了同江自己的“南聯”。說實在的,你沒有“北開”,誰還大老遠地撲奔窮同江?人家惹不起,還躲不起嗎?同江不通,人家就走黑河,奔綏芬河。搞邊貿,我們和黑河同時起步的,他們用二百零八噸西瓜換回了三千六百噸化肥,我們用六千噸土豆換回七千立方米木材。現在人家的外貿公司掙了大錢,而我們的外貿公司出現了虧損……
“如果不再猛醒,再不采取超常規措施,我們就會被落得更遠了!”孫開紀發出了奮起直追的號召。會後,他簽發市委辦公室(一九九二年)九號文件,對沙道管理處主任李紹彬通報批評,要求全市黨員幹部特別是領導幹部,從這一事件中汲取教訓,進一步解放思想,開拓進取,一切服從於服務於同江的經濟建設。
我是在砸鎖事件發生一年之後,來到同江的。雖然還是春寒料峭的時節,同江別有風韻。從富錦來同江的路上,滿載俄貨的掛有全國各地標牌的汽車,從俄國易貨過來油漆一新的俄式翻鬥貨車、開掘機、康拜因,甚至還有退了色的軍車,和我們的車擦肩而過。在郊區的貨場上,幾噸重的一塊大鋼錠,各種金屬的板線材,各種汽車、遊艇……一眼望不到頭,都在這裏等待發運。城區也變成了大工地,一座新建成的大樓,一片片剛冒出地麵的建築群,已使過去所有的建築物變得低萎和渺小。城內的大小飯店和旅店門前都掛滿了各公司的牌子,還有什麼“四川酒樓”、“燕京飯店”、“杭州發屋”、“香港服裝店”比比皆是,連市委的大樓都讓一家公司買去了。
為了說明同江的變化,孫開紀書記告訴我們幾個數字:一九九一年全市的邊貿過貨額為一千八百萬瑞士法郎,利稅二百萬元;一九九二年全市的邊貿過貨額一億二千三百萬瑞士法郎,利稅是一千五百萬元。一九九二年全市開工建設麵積十八萬平方米,超過全市前十年建設麵積總和。邊貿由過去的獨家經營,現在已發展到五百多家,而且多數是外地公司。同江的大門已經完全打開了。他告訴我,現在已經建成開業的七層樓的“大成飯店”是香港商人賴大成投資建設的,海南一家公司投資建設的一條萬米中俄貿易一條街已開工,台灣商人滕清熊投資的服裝廠已開始運轉,那座銀行大廈今年夏天就可竣工。
覺醒的同江,顯示了更大的開放氣魄。市委市政府重新修訂過去的優惠政策,使其有更大的吸引力,在稅收方麵能減的則減,能免的則免。他們明白隻要大家掙錢,我才能掙大錢,對於外地來這裏投資辦企業的,下放批準權,收回否決權。成立一個“開發辦”,一個窗口對外,簡化手續,三五天就可辦完。能辦的誰也不用請示,不能辦的部門無權否決,隻能由市委市政府定.,防止下麵層層設卡,好事難成。在邊境貿易方麵,他們已從過去單純的易貨發展為與技術合作,同時並舉;以由零打碎敲的“短平快”,發展成追求大夥伴,大項目,建立長期合作關係,還將邊貿的對象和範圍由邊境向內地獨聯體的各內陸國延伸。為了擴大“南聯”,他們把每年一次的看樣定貨會,改為四次,去年一年來這裏的全國各地客商四千多人次,已在同江過貨的外地公司一百多家。再加上三江口奇觀和赫哲漁村津街口等旅遊景觀的吸引,過去門可羅雀的小城,現在常年貴客盈門。
同江的開放,把八十年前同江老海關英國關長的曾孫子都吸引來了。一九〇〇年八國聯軍攻占北京,強迫腐敗無能的清政府於次年簽訂了《辛醜條約》,規定付給各國“賠償款”白銀四億五千萬兩,分三十九年還清,以海關稅、常關稅和鹽稅做抵押。一九一0年,英國人傑爾帶七個人在同江建立海關,每年大約收取三十萬塊大洋的海關稅。當年的中俄邊境已有相當的規模。八十多載風雨滄桑,那座五百平方米紅磚鐵瓦房還座落在黑龍江畔,看著這大江凍了又解,解了又凍。過去這裏是同江縣委的辦公室,現在改建成全國唯一的一所赫哲族博物館。
去年春天的一天,一個三十多歲的英國紳上,在這座紅磚的平房前徘徊,他又裏裏外外看了半天。他就是同江的老海關第一任英國關長傑爾的曾孫羅伯特,他是專程從英國來看這所房子的。人去樓在,昨事己非。市長張懷仁會見並宴請了他。一杯“三江白酒”下肚,這個英國人眼圈紅了,他說,要把這座房子買下來,或者恢複原樣,把當年英國海關的設施服裝都陳列出來,辦一個展覽;或者辦一個商店,專門銷售英國或香港的商品。這個梳小平頭,愛卷旱煙的中國市長連幹了兩杯“三江白酒”道:“無論你幹什麼,我都要收你的稅。當年你爺爺收我們的稅,現在我收你的稅。”英國年輕人笑著說:“那當然,我在中國做買賣,也要當納稅人!”
曆史已翻去了那恥辱的一頁,我們終於可以和任何一個國家的人,平等地討論我們這個世界的事情。閉關鎖國,唯我獨尊,卻尊得人喪權辱國,皆因我國力不強國威不振。現在門戶開放,平等待人,我們卻頂天立地,皆因我國力日強國威大振。看來改革開放的路子是非要走到底的。
那紅房子,還立在黑龍江畔,不知那個英國人何時來實現他的計劃。孫開紀書記陪我參觀紅房子,又給我講起發生在這座紅房子裏的故事。一九四五年卜一月,黨為剛解放的同江派來了第一任縣委書記,一幾十六歲的共產黨員張克華,他來自蘇北前線,同來的還有他的愛人,縣婦聯主任,共產黨員嶽明.當時她領來一個兒子,肚子裏還懷著一個孩子,另一個留在蘇北老鄉家。他們一家坐著一輛馬車,跟著一個警衛班,冒著大風雪,從佳木斯出發,十多天才到縣裏,就住在這所紅房子裏。他們打擊國民黨殘餘勢力,解放群眾,發展生產,很快打開了局麵。不甘心失敗的國民黨糾集土匪對新政權進行瘋狂的反撲。一九四六年五月二十一日,他們包圍了同江縣,打了一天一夜,他們衝進紅房子,抓住了負傷的張克華,他寧死不屈,被敵人用鍘刀殺死,懸頭示眾於電線杆上。嶽明於前幾天去佳木斯生孩子,才幸免於難。現在張克華的兒子都長大了,去年夏天,兩個兒子還來看過紅房子,為父親掃過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