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篇 奔流 第三章 五口通商此其時(3 / 3)

我們默默無語地在江畔散步,風很大,撩起我們的衣襟。在同江我還聽過許多現任市委書記孫開紀的故事,他是一九六八年哈爾濱師範學院的畢業生,他愛人是他的同學,哈爾濱姑娘,他們來到這個小城一幹就是二十四年,吃了許多苦,多次放棄回哈爾濱的機會。他有好幾次利用職權抵製了對他愛人的提拔。幹部們說,孫開紀一九九一年當了市委書記後,同江開放的步子才邁大。

望著江畔的一片樓群,孫開紀問我:“你知道同江過去的兩句民謠嗎,叫‘一條街,一盞燈,一個喇叭全城聽’,‘重工業掌馬掌,輕工業補漁網’。二十年前我來時,全縣城隻有兩棟小樓,電影院的前臉是二樓,還有氣象站是二樓,誰能想到現在這樣樓房林立。看來張克華的血沒白流。我們這些後來人,多為當地老百姓造點福,才算不白活一回,不白當一回共產黨員!”

孫開紀讓我夏天一定看看三江口。他指著江麵告訴我,黑龍江和鬆花江就是在這裏彙合,·半黑一半黃,涇渭分明,中間好像有一條線,真是壯觀!

5、撫遠看日出

·裏根宴請女王的“黑魚籽”

·隻有一戶人家的“東方第一鎮”

·建設目標“北方小香港”

打開中國地圖你會看到,祖國最東端的城市,是黑龍江的撫遠縣,她處於雄雞之頭的雞嘴上。在中國最早看見太陽的地方就在於此。

我從同江出發,沿著同撫公路‘一直東行,過赫哲族聚居區街津口、過麥豆之鄉的勤得利農場,過珍寶島事件前後也發生領上爭端的八岔島,到一個叫濃橋鎮的地方,再往南行,穿過一片落葉鬆白樺樹和柞樹密布的山林,就可看見房舍清雅稀疏的小城了。撫遠縣城三麵環山,一麵臨水,就像一雙手捧著一顆剛剛從水裏撈上來的珍珠。我住的賓館就在黑龍江畔,窗下是一片比北戴河寬闊得多的金色沙灘,黑龍江還未解凍,白茫茫的一片像大海一樣。

因為僻遠和封閉,撫遠還鮮為人知。其實這裏早就有人類居住。新石器時期人類製造的石斧、石刀,元明代的古釋站廢墟,遼金代漁獵部落的墓群,都在這裏相繼發現。人類在這裏的活動可追溯到六千年之前。這裏物產的豐饒更是無以倫比。黑龍江和烏蘇裏江捧著的這塊“金三角”,土壤肥沃,山林茂密,湖泡相連。土質肥沃得插根筷子能發芽,種啥都豐收。林中奔跑著馬鹿、黑熊、野貓、抱子、雪兔,江河中遊動著鯉魚、鱗魚、狗魚和名貴的“三花五羅”(鼇花、蝙花、鰭花、哲羅、胡羅、銅羅、雅羅、發羅),鮮鯉魚和蛙魚更是稀世珍品。

鱘鰉魚因體大、壽命長、食量大、力量強而被稱為淡水魚王。據記載最大的鱘鰉魚體重可達二千多斤。撫遠縣一九九一年打上一條一千二百多斤。接待我的縣委宣傳部部長於廣淵,一九七六年在江邊用小網打上一條,九百九十斤。鱘鰉魚肉營養豐富,勝過牛肉和豬肉,最珍貴的是魚籽,被稱為“黑黃金”,收購價格每公斤九百五十元,出口價格每公斤一千二百元。撫遠的黑魚籽世界聞名,據說,美國總統裏根招待英國女王的宴會上,用的就是撫遠產的黑魚籽。撫遠又是我國重要的鮭魚產區,鮭魚俗稱大馬哈,生在江裏,長在海裏,是回歸性魚類,它像候鳥一樣,每年秋節,成群結隊地橫渡鄂霍次克海來到黑龍江入海口,爾後日夜兼程逆水而上,來到撫遠後,一路進入黑龍江,一路進入烏蘇裏江,選擇江水清澈的砂礫河床產卵,然後繼續逆水上遊,不吃不喝,衰竭而死。每年白露剛過,中俄漁民爭相打撈,每條十多斤,撫遠每年撈獲一百萬尾左右。大馬哈魚籽營養極高,出口價格每公斤八十元。

撫遠的自然景觀,更為天下絕境。每當殘冬已盡,大地春回,長風盡吹,大江開凍,巨冰如磐,順流而下,浩浩蕩蕩。巨冰相撞,如雷霆萬鈞,轟然有聲,如龍蛟相搏,鱗片紛飛,遮天蔽日,撼天動地的氣勢,勝過錢塘大潮。

仲夏時節,涼風習習,山川遍綠,農田一碧萬頃。黑龍江微波蕩漾,漁舟點點。 日落時分,滿載而歸的漁船攪碎粼粼江麵,漁歌互答,在晚風中回旋。更為奇絕的是,地處北寒帶的撫遠縣的海青鄉附近的泡沼裏生長出一片十多裏方圓的荷花,碧葉如圓蓋,上有珍珠滾動,花色嫣紅,雍容華貴,香氣清淡。入夜,有雅興者可觀看北國大野的荷塘月色。

撫遠秋色更為迷人。一夜秋霜臨,千山萬樹皆斑瀾,楓葉紅如血,柞樹紅似火,榛樹叢一片黃褐色,亭亭的白樺舉起金色樹冠。田野裏大豆搖鈴,大江裏鮭魚滿倉,全縣人民都開始忙秋。

撫遠人民長期過封閉的自給自足的生活,雖有溫飽但不富裕,經濟發展緩慢,財政靠國家補貼,縣城是個名副其實的大屯子,有人形容,在城的東頭摔一個跟頭,在城西就可以撿到帽子。因交通不便,雖有美景,很少有人光顧。偶然來幾個文人,看日出,觀漁火,酒後發一番感慨,揚長而去。那年來幾個背相機的,到烏蘇鎮偷拍婦女給孩子吃奶,還引起一場風波。

八十年代,黑龍江流淌著暖流,以鄰為敵的時代過去了,和撫遠一線相連的黑河,同江都對外敞開大門,撫遠人這才大吃一驚,我們不是也有得天獨厚的開放優勢嗎!全縣和俄羅斯的邊境線有二百七十五公裏,縣城和遠東最大的城市哈巴羅夫斯克,中間隻隔著一個黑瞎子島,全縣最東端的烏蘇鎮和俄羅斯的卡雜克維赤沃鎮,隻有一江之隔,卡鎮所在地有遠東最大的鐵路編組站。撫遠又是“黃金水道”上離太平洋最近的港口,這裏水深江闊,平時可停泊三千噸到五千噸的貨輪,豐水期萬噸巨輪可以從北太平洋通過入海口,一直開到撫遠城下。撫遠和自己的鄰居哈巴羅夫斯克離得太近了,兩個城市的人民早就互相收看對方三個頻道的電視節目。有一次,撫遠因電廠維修,電視台停播三天,不知情的哈巴羅夫斯克群眾到政府請求,問為什麼不讓我們看中國電視,政府無可奈何,一直到撫遠電視台恢複,他們才罷休。渴望著了解,渴望著交流,已經企盼許久了。

天亮的最早的地方,人起的並不早。一九八八年三月,撫遠人開始動作了。當時的縣長,現在的縣委書記張平帶著三個同誌,直奔北京,要求口岸開放,要求給予沿邊城市的優惠政策。張平身材不高,精明幹練,善於言詞,說起話來經常笑聲不斷。他是“文革”前省農機校畢業生,本來可以留在哈爾濱,他是寫血書要求來建設邊疆的,這一幹就是二十多年,青春都扔到這兒了。前些年一切準備打仗,撫遠發展不快,這兩年眼看著鄰縣乘勢而上,自己落一大截。在他就任縣長以後,感到巨大的壓力,這次他直奔京城,非要整出名堂―他這個人善於逆向思維,一切事情都是從上到下。他知道,中國的事兒,上邊弄明白了,下邊就好辦。一路上,他不苟言笑,思緒重重。

到了北京,下了火車,眼前人海茫茫,一個也不認識,找誰?張平突然想起過去處理邊境事務時認識一個外交部的李處長,他給他打了一個電話。熱情的李處長說,這件事我知道,最近要批一批,沒有你們。你們要擠進這班車,快到國家口岸委、經貿部、交通部、公安部等部門去做工作。

這時,北京的迎春花謝了,滿街頭盛開著白玉蘭。他們穿著厚重的棉衣,逐個部門地跑,看著他們汗流俠背的樣子,人家說,按著你們的地理位置應該批,但這一批不行了。張平急得晚上睡不著,他不甘心,又去找一位曾在黑龍江工作過的部長,因求見心切和秘書爭吵起來,他感動了這位部長,他給國務院的一個副秘書長寫了條子。這位首長說,要有省裏的正式文件才能商量。

張平又跑到北京車站,花高價買了一張“黑票”,十八個小時和商販、農民擠在一起,到了哈爾濱,腿腫得邁不動步,他強忍著,找到杜顯忠副省長,省裏馬七為他們起草文件,拿著這份文件,他又跑北京。送上去的文件,一放就是三年,這中間中國和俄國都發生了些事情。張平還是不甘心,他又五次進京,挨個部門地遊說,最後的一次在北京住了兩個月,同行的副縣長王樹東九次進省八次赴京,又急又累又氣,胰腺炎發作,痛得死去活來,送到急救中心搶救。張平在哈爾濱犯了高血壓,嘔吐不止,眼睛睜不開,在哈爾濱躺了二十多天。張平回憶說,當時,我們一班人把套繃得緊緊的,我們心裏明白,全縣老百姓都等著我們呢!

一九九二年初,鄧小平的南巡講話,給中國帶來了一股強勁的春風,三月,張平再赴北京,他找到了正在開全國人代會的孫維本和邵奇惠同誌。他們商量一下,準備直接向李鵬總理反映遠在邊疆的撫遠人民急迫願望。第二天,在人民大會堂後台,都是主席團成員的孫維本向李鵬彙報了撫遠的情況,他說:“撫遠的地理位置很重要,和他們對應的哈巴羅夫斯克也有開放口岸的強烈願望,我們省委省政府同意撫遠開放口岸,請李總理支持一下!”李鵬同誌想了一下說:“那就請他們報吧!”

五月二十九日,國務院批準撫遠口岸開放的消息傳來,五百多撫遠人正在體育場開運動會,這時全場一片歡騰,鞭炮鼓號齊鳴,如盛大節日一般。

浩浩奔流的黑龍江,在撫遠城下翻卷著歡樂的浪花。撫遠人以大江東去,一瀉千裏之勢,加快改革開放的步伐。縣委召開全委會,製定出二十一條擴大開放、招商引資的政策;在全縣人民中開展“雙千封信”活動,向國內和海外的親朋好友,介紹撫遠,宣傳撫遠,過去曾帶來災難的“海外關係”,今天成了招商引資的“熱線”。張平在佳木斯的“三江旅遊節”上,笑聲朗朗地向新聞界和海外友人,鼓吹“金三角”。鄭世安縣長,走進哈巴羅夫斯克電視演播廳,笑容可掬地歡迎鄰居們到撫遠串門;香港的報刊上出現展示撫遠美麗風光的大彩頁,有人驚呼,大陸還有這麼神奇的地方!

撫遠人也在驚呼,什麼時候江畔蓋起了一幢三千二百八十平方米的大廈,戴大蓋帽的海關人員、商檢人員、動植檢人員,還有穿軍裝的邊防檢查軍人,已在大樓裏辦公了。在大馬哈魚遊來的時候,一幫哈巴羅夫斯克的鄰居來了,在剛剛修好的民貿大廳裏,把自己的大包子裝得滿滿的走了。什麼時候,江邊又來了一艘俄羅斯大海船,撫遠人樂哈哈地往船裏扛了一千七百噸土豆……

撫遠人更驚奇的是,高鼻子的美國人也來了,還有新加坡人、泰國人、日本人來了,台灣人、香港人也來了,全國各地的人都來了,他們發現了連掛海南省牌子的汽車也在街上跑了!他們不解,泰國人為什麼把全縣最大的浸油廠花二千二百萬元買去了,他們更奇怪,台灣人為什麼在撫遠投資建設一個萬米寫字樓,現在連基地都打上了……難道他們都瘋了嗎!

撫遠正在發生使小城人高興和一時難以理解的事情。撫遠還將發生使小城人連做夢也想不到的事情。

改革開放的太陽,終於在最先見到太陽的地方升起來了,它的恩澤將給這裏的人民帶來更多的幸福和溫暖。

到撫遠總要看看日出,而看日出的最好地方是烏蘇鎮。因為晚上和張平同誌談得太晚,起床時太陽已經很高了。夏天最早日出的時間是淩晨二點十五分。我們趕到烏蘇鎮已經九點鍾了。

碩大的太陽就在頭頂,太陽下是兩岸一樣的山林,烏蘇裏江上覆蓋的冰雪,在太陽下閃著刺眼的光。透過薄霧可以看見樹叢中的卡雜克維赤沃鎮的尖屋頂。順著卡鎮有一條汽車在雪地上軋出的車印,在這條車印的中間立著一座用鬆枝紮成的牌樓。三月三日,撫遠和哈巴羅夫斯克在這裏隆重舉行了過貨儀式,標誌著對應口岸的正式開通。

零點三九平方公裏的小島烏蘇鎮,大概是中國人口最少的鎮了。原來隻有姓張的一家老百姓住在這裏,看漁房子的張慶榮被稱為“鎮長”,鎮民就是他的老婆和兒子。兒子要上學了,他們全家搬回了撫遠。現在的“鎮長”是縣水產公司的韓山運,他也是在這裏看漁房子的。“鎮民”一個也沒有。駐在這個島上的邊防軍某部哨所的少尉排長張誌剛,自稱是鎮上的“兵部尚書”,大概相當國防部長的官,他手下有八個兵,通過二十多米高的哨塔,隙望烏蘇島下的大江和江中的黑瞎子島。哨塔下,有一個古典式的八角亭,名為觀日亭,亭旁立著一塊黑大理石碑,碑上刻著“英雄的東方第一哨”幾個大字,這字是胡耀邦一九八四年夏天視察邊疆時寫的。現在也成了重要景觀,到島上的人沒有不在這裏攝影留念的。

民國年間,烏蘇鎮曾相當繁榮過。中俄來往的商船都在這裏停泊避風,島上臨江有一條小街,街上有商行、飯店、錢莊,還有一家煙館一家妓院。被俄匪搶劫血洗一次,逐漸破敗下去,後來大江漲水,把那條小街卷到水裏去了。

時代又把烏蘇古鎮從曆史的沉夢中推出。中俄兩國政府已商定,要把烏蘇鎮和卡鎮建成過貨的口岸,冬天冰上過貨,夏天靠擺渡,還準備架舟橋,適當時再架公路橋。要把這裏建成黑龍江通向俄羅斯的第三條大通道,和黑河、綏芬河相呼應,逐步形成北黑、南綏、東撫這樣一個對俄開放的“大三角”格局,撫遠縣正在向海內外籌措資金,要在烏蘇鎮建賓館、建聯檢大樓、建倉儲設施,還要建娛樂城。張平的目標是要把烏蘇島建成共產黨領導的“北方小香港”。

到那時,大概到烏蘇島看日出的人更多了。撫遠也準備修鐵路和機場。

6、再唱一首“伊瑪堪”

·想起烏蘇裏船歌

·富饒而貧窮的邊城

·走出“撮羅子”,走向世界

烏蘇裏江來長又長,

藍藍的江水起波浪,

赫哲人撒下千張網,

船兒滿江魚滿倉。

阿拉赫尼拉,赫來赫尼拉……

這首聞名於世膾炙人口的《烏蘇裏船歌》,唱的就是饒河一帶赫哲族漁民的生活,曲調取材於赫哲人的一種古老歌唱形式“伊瑪堪”。到了饒河縣,看介紹本地風情的電視片,聽人介紹縣裏的情況,都首先唱到這首歌或說起這首歌。這首歌的創作者和演唱者郭頌曾在這兒深入生活。現任饒河縣縣長吳慧同誌就是一位赫哲人,他正領導著全縣人民,在烏蘇裏江畔,再唱一首新時代的“伊瑪堪”。

赫哲人是黑龍江省獨有的民族,主要聚居在同江街津口、八岔赫哲鄉和饒河縣西林子鄉四排村。據近年人口統計,全族共有人口四千多人,是我國人口最少的民族。赫哲族與東北民族“肅慎”“挹類”、“句吉”、“黑水靺鞨”“野人女真”等有著密切的族源關係。清代的“黑斤”、“赫哲哈喇”即赫哲族的先民。赫哲,是曆史上“赫真”的變音,“赫真”,為“下遊”“東方”之意。

在漫長的舊社會,赫哲族人民,以漁獵為主,生活相當艱苦。在日本侵略者占領時期,侵略者慘無人道地將赫哲族人民從世代居住的三江沿岸趕到與世隔絕的沼澤地帶,致使他們生計無著,疾病流行,人口銳減,到解放前赫哲人隻剩下三百餘人,瀕臨滅絕的邊緣。

昊慧一家就是赫哲人的幸存者。他們也和其他赫哲人一樣,在鬆花江流域過著漁獵生活,夏天在江裏打漁,冬天到山林裏打獵,住的是錐形的草棚“撮羅子”,穿的是抱皮做的“大哈”。日本人來了繳了他們的槍,搶了他們的網,把他們“並屯”到富錦縣一個窮山溝。一個伸手不見掌的黑夜,爸爸領著他們全家坐上一條破船,順著江漂流而下,也不知過了多少天,他們來到烏蘇裏江,一個叫四排的地方,在這裏落下腳。為了逃避日本人的追捕,昊慧的爸跟著抗聯的隊伍進了大頂子山,再也沒有回來。

解放後,人民政府為他們蓋了房分了地,又送吳慧這些孩子上了學。中學畢業後,他回到了四排村,打過漁,種過地,當過拖拉機手,又學會當會計,以後又當了村長,當了鄉長。為了培養少數民族幹部,黨又送他到中央民族學院學習,回來後調到縣裏當紀委書記,縣委副書記,今年初又被選為十三萬人口的饒河縣的縣長。

這是一副相當沉重的擔子,吳慧睡不著覺哇!饒河美麗富饒,但是相當貧困,雖有人均糧食產量全國第一的美稱,但是工業基礎薄弱,城市建設落後,直到現在,縣城裏還有相當多的草坯房。落後的原因,就是二三十年都立足於戰爭了。縣城和俄羅斯一江之隔。珍寶島離這裏幾十裏,打仗時,這裏是前線指揮部。

一九六九年和一九七九年,兩次傾城大撤退,老百姓投親靠友或躲進大山裏,城裏都是軍人和民兵,最緊張時,整個城裏連個女人都沒有。後來人雖然回來了,心還懸著。一切都等著打後再建,國家沒有投資,有限的幾個工廠,沒有多大的生產能力。農業發展很快,連年豐收,但糧價太低,財政沒有多少收入,家底很窮,窮得連縣裏幹部的工資都一拖再拖。

和睦友好的環境,對邊疆人民來說太重要了。八十年代最初那兩年,饒河人明敏地看到對岸過來的邊防軍人臉上有了笑模樣。從珍寶島事件之後,兩岸邊境事務都是通過邊防站處理的。咱們升旗,他過來;他升旗,咱們過去。那以後,見了麵,不是抗議,就是對罵,總是不歡而散。現在就得友好了,甚至還有些親切,逢年過節,都邀請對方邊防部隊的領導來本地做客,在一起吃頓飯,說一些友好的話題。無論這種聚餐晚上幾點進行,過來的俄國軍人早上都不吃飯,就是為了充分地美餐一頓。這種場合,邊防部隊也請當地行政官參加。開始饒河的領導請俄國邊防軍轉答對比金市領導人的間候,他們也轉達對饒河縣領導人的問候。一來二去就扯上了正題。

饒河縣的領導人心裏明白,要改變饒河經濟的困境,還要門戶開放,從一九0九年饒河建縣以來就有與俄通貿的曆史,直到“文革”前饒河鎮、東安鎮都是國家的口岸。與許多內地市縣比,他們地占其利,三萬多人口的比金市和他們雞犬相聞,饒河對麵是俄方的哈巴羅夫斯克和濱海兩個地區的地域,這兩個邊區資源豐富,交通發達,工業基礎很好,但人煙稀少,每平方公裏僅一點二個人。急需勞動力。食品加工、輕紡和化工也比較落後,主要依賴進口。這是難得的市場。饒河人急迫要打開通向遠東的大門。

經過國內國外兩方麵的努力,國務院一九八九年四月批準饒河口岸開放。從批準開放到真正開放,還有一個相當複雜的過程,兩國都要在對應的口岸建設一係列過貨和查檢設施,這對於一個窮縣來說,談何容易。吳慧帶隊,組成一個有力的班子,進京找有關部門求得支持,同時,他們也通過外交途徑督促俄方的比金市也加快動作。無須贅述,這當然又是一個艱難的過程,吳慧和前麵提到的撫遠縣的張平一樣費心盡力。稍有進展後,饒河縣又派出政府代表團訪問比金。這個街市整潔但陳舊的城市,有水路公路和鐵路與哈巴羅夫斯克、海參崴相連,林產工業比較發達,不過財政也非常困難。他們也想盡快口岸開放但動作相當遲緩。什麼事,都可以一推再推,領導人的休假是雷打不動的。每星期兩天休息,經常過不完的節,真正的工作日又晚來早走,饒河人真替他們著急,不得不教導和指導他們該如何動作。經過反複商議,比金市確定把離市區九公裏的保克洛夫卡村做為過貨口岸,和它對應的中國有個叫大楞的地方為中方口岸。一九九一年三月,雙方同時開始清林子,推貨場,修公路,做口岸建設的前期準備。

“就是賣褲子當襖,也要把海關的聯檢大樓建起來!”吳慧和縣委縣政府的同誌們下了最大的決心,全縣的機關千部連著四個月不開工資,都投到口岸建設上。荒涼冷清的河畔熱鬧起來。二千一百二十三平方米的口岸辦公樓動工了,一千八百平方米的聯檢大樓動工了。五公裏的現場分流公路、九公裏從縣城到口岸的公路也動工了。饒河人民緊衣縮食,全力以赴支特口岸建設,就像當年支援珍寶島一樣,他們希望和平建設給他們帶來更大的利益。

饒河人民已經等不及了。一九九二年三月十四日,他們同對岸進行冰上汽車過貨的試驗,七月十二日又進行了江上輪船過貨的試驗。一切相當順利。

比金市的行政長官也在著急,然而保克洛夫卡工程的進展,令他們聳肩攤手。在我們這麵的工程展現主體形象的時候,他們的工程還在地下趴著。

中國方麵要加快推進。

一九九二年十二月二十四日杜顯忠副省長和哈巴羅夫斯克邊區的副行政長官伊瓦紐達在哈爾濱花園村舉行雙邊會談,雙方同意在一九九四年六月一日前,饒河和比金全麵完成各自口岸設施建設,並正式開通口岸;在口岸沒有全部建成前,雙方商定一九九三年十二月一日,開通第一附段口岸的客貨運輸;口岸開通後,在明水期船舶運輸不能滿足需要時,雙方專家就架浮橋問題進行討論。

一九九三年三月五日,以吳慧為首的饒河縣政府代表團和以哈巴羅夫斯克邊區行政處長杜穆切娃為首的邊區政府代表團,在饒河會晤,雙方商議,為了促進比金市保克洛夫卡海關設施的建設,由中國方麵提供勞務和紅磚。饒河人民決定拉“老大哥”一把了,為了兩岸人民的共同利益。讓俄羅斯人看一看中國人的速度。會談中雙方還就開設互市貿易,開展旅遊,開通航道達成協議。

會談結束,饒河縣為俄羅斯朋友舉行酒會,高壯豪爽的杜穆切娃向這位“能幹的縣長”吳慧敬酒,她舉過一杯,那是八兩一杯的,吳慧一口幹掉,然後給他們唱了一著“伊瑪堪”:

藍色的烏蘇裏江麻木,

翻滾著清亮亮的浪花,

從南流淌下來了,

日夜流向東方。

流向大海,流向太陽升起的地方。

阿拉赫尼拉,赫來赫尼拉……

雁要來了,江要開了,春天就要回到烏蘇裏江。饒河人民會珍惜春光,他們打開門窗,迎進陽光,趕走風寒;他們還要走出門去,再繡一個豐饒絢麗的新天地。四排村的赫哲兄弟也要走出去了,到俄羅斯去,到遠東去,到阿穆爾斯克去,去種地,去打漁,去辦商店,去開餐館,那裏有一個那乃族,是赫哲人的兄弟。

吳慧對他的赫哲族兄弟說,一個古老民族的新生,不能隻靠別人的搭救,要靠自己創造有利於人類的物質文明和精神文明。漁獵文化已屬於遙遠的曆史,現在我們要走出“撮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