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聯 結
你和外婆今早從上海回,徑奔醫院看太婆。太婆癌晚期,隻能進點流質,體力極差。見你,氣若遊絲的太婆伸出輸液輸得青紫腫脹的手,“跟太太握下手”,她用近乎唇語的聲音說。此前,來人探視,她躺著不出聲,要麼用蒙著眼翳的微泛黃的眼睛空茫盯著某一點,氣力意誌似將耗蝕怡盡。
你把小胖手遞進病床護欄,和太婆鄭重握了握手。這是第一代與第四代最後的握別!此後你再來醫院,太婆說不出話,隻揮手讓你快走,怕“病菌”感染你。
你出生後,我在外婆家坐月子,太婆那時也常來幫忙,以她生養了八個子女的駁雜豐富的經驗作你的育兒指導,那些林總的來自民間的小招式聽上去有隨時失傳的神秘(它們後來也果然隨太外婆的離世也一道消失了)。
這五年中,你與太婆聚少離多。她查出重症後,我帶你去探的次數多些,那時她還未入院,每回去她住處,她老早煮好飯,燉好湯。你蹬著小滑輪車快活地滿房間打轉,太婆好高興地看著你,買大瓶飲料來給你來喝,卻被我以“不利健康”拒絕,如今想來好悔!!我為什麼不成全下老人家的高興呢,你喝了她買的飲料,她比自己喝還要高興十倍百倍啊!
常常是親人的永訣才讓我更清晰地照見自己的淡漠,沒心沒肺。
我永遠忘不了病房那幕:你把小手遞進床欄裏的太婆手中,當她枯瘦青紫的手攥住你的小胖手,一份血脈相聯的親情在那一刹定格,永恒……
靈魂在雲上
我在睡,讓你別吵,你在一邊畫畫,迷糊醒來,你拿來一幅畫,指點給我看:
“這是大鯊魚,這是輪船……”
畫麵右上方,輪船上塔樓旁畫了個不規則形狀,有點像海馬,你說“這是靈魂!”,我吃一驚,“靈魂就像雲一樣”,你接著說。
再補充說明,“靈魂在雲的上麵。”
討個說法
不讓你吃油炸零食,怕上火,但我自己哢哢幹掉一堆。
你對這種不平等感到不滿,但盡量用溫文的口吻說,“媽,你想想看你今天吃了多少?你再想想我今天吃了多少?”
我正上網,沒顧上理你。
“請你想想看,好嗎?”你堅持為這“不平等”以君子之風討個說法。
自然四時
你在空鳥籠裏放了隻小碟,盛了米,鳥籠口洞開,你把它放在窗台外花架上,你說想捉隻鳥。
隔幾日,你想起那隻鳥籠,取來一看,碟內的米無存。我說,可能是小鳥吃了吧,你沮喪,你真的很想捉隻鳥,可是傻孩子,這種方法叫喂鳥不叫捉鳥啊。
外公晚飯時和你說起他童年捉鳥的事,你聽得津津有味。外公說,捉鳥需用隻小籮用短棒支起,撒下米粒或穀,再在棒上係根不易發現的繩子,待鳥雀來吃,遠遠地將縛在棒上的繩子一拉,鳥雀就罩住了。尤其雪天,鳥更易捕住。
外公還說,和《閏土》裏寫的捕鳥是一樣的。你聽得神往——也和在城裏長大的“迅哥兒”一樣,這些事對你是新鮮的。你匱乏自然與鄉村的經驗,你玩得更多的是爸爸iphone手機和媽媽電腦裏的遊戲,也像迅哥兒和他城市朋友們一樣,“隻看見院子裏高牆上的四角的天空。”
“五穀不分”,春秋時期老農對孔子先生的這個譏諷早成普泛現象,別說你,我亦對自然之事睽隔。
現代父母多致力傳授書本知識給孩子,然而,“人生識字糊塗始”——最值得掌握的知識往往不在紙頁間,而在田野,在廣袤天地。知識有時反會遮蔽那些更鮮活、蓬勃的世相。
每年清明帶你回鄉村祭掃,行程匆忙,僅夠你在村裏追貓逐狗一番,你沒法親見稻穀的成熟,菜蔬如何自種籽長成盎然,瓜果又如何在季節裏盈熟——我對此同樣匱乏經驗,而其實知悉作物的成長又是件多有意思的事!
曾在朋友丁伯剛的博客裏讀到:
“對四時菜蔬作物的節令了無所知,恰好嶽母近期在我家,就對這位農事專家進行了專訪。茲按農曆節令錄如下: 1、白菜,七八月種,八月開始吃小白菜,整個冬季都吃,來年二月吃菜薹。2、蘿卜:七八月種,九月開始吃小蘿卜頭,整個冬天都吃。3、大蒜:八月下秧,冬天少吃,頂多做香料,來年春有得吃。 4、茼蒿:八月種,十月開始吃,二月下市。 5、萵苣(萵筍):十到臘月種,三四月吃,早的清明前後吃。6、南瓜:三月種,六月開始吃子南瓜,黃南瓜七八月吃……”
文後還特意說明這是長江中下遊(皖南)地區的節令。有網友跟貼介紹,農事節令在古時是頭等大事,誤了農時,地方官要革職查辦的,嚴重的要掉腦袋!幾乎曆代曆朝都印行通俗易懂的農桑節令方麵的書,如《四民月令》《農桑衣食撮要》等——若擱到“城市化”進程迅速的今天,估計要印也會印《城市務工手冊》之類。
愛爾蘭作家吉根的《走在藍色的田野上》中寫到,“上帝在哪裏?他曾這樣問,今晚上帝回答了……頭頂上,星星慢慢滑入自己的位置。上帝就是自然。”
與自然睽隔的童年真是遺憾啊,那本是與孩子天性最貼近所在!
叫人與官大
傍晚,過馬路等紅燈,一位母親在和七八歲左右的兒子說,“待會一定要叫人啊!”,稍頓,“他們都是當官的哦”,又補一句,“他們可都比你爸官大!”,孩子父親也在邊上,未作聲,看來認同妻子對兒子的叮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