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這頭林氏母親哭求林老安人,將林老家人氣個不行,那頭洪家門上已有人報與洪謙、秀英。秀英罵道:“這般混賬!”洪謙因問:“怎地?”秀英哆嗦著道:“先向我求玉姐與那家死人兒子,我不答吮,便跑上家裏鬧來……”
洪謙將臉一板,大步流星走過來,問:“何事在門首哭?怎地不入門?”一使眼色,捧硯架著老婦人便往那趙家裏送,洪謙跟進來,這老婦人未及聲張,便叫架進了門。
洪謙徑來尋趙大郎,如此這般一說:“你是不是男人,敢不敢親與我說?且叫她們收收心罷,我的閨女竟淪落到與人衝喜麼?鄰居麵上,休要將事做絕,我有辣手,隻為這等人設。她們不過是信不過你,要為兒子找好後路,有人支應了,你有了新娘子也有人與文郎撐腰,竟拿我來做這冤大頭,莫不是找死?你男子漢,倒好叫嶽家相疑至此!”說便冷笑將趙家上下打量。
趙大郎聽了不是個事,忙道:“我委實不知此事!”他實是知道,自家一掂量,也覺勉強,便不肯出頭,隨妻子去說。成便成,淨賺了,不成也不是他的事。此時見洪謙翻臉,忙說不知。又聽洪謙諷他無能,致嶽家相疑。登時麵皮漲紫。洪謙見他這般,又歎氣道:“此事到你我為止罷,我不再提,你家也安生些罷。說出來誰也不好聽。”倒做起好人,息事寧人起來。
趙大郎回去將林氏一頓數說:“人既不願,你何苦強求?撕破麵皮,吃虧的是你。你掛心文郎,我使與你立個誓,必不使人慢待了他,如何?你一分嫁妝,交還他舅家看顧,我並不留。他說親,我也交與他舅家,如何?”
林氏道:“你如何不管?”
趙大郎冷笑道:“眼下可還用著我管?”
林氏既驚且羞,她原想自家悄悄辦成了,不想秀英沒應。應便欲使趙大郎去說,趙大郎不接話兒,方求到母親那裏,誰料趙大郎又算後賬。忙遞信與她母親:“文郎爹生氣哩,嫌我自作主張,又不信他。文郎終是姓趙的,且將那頭事放下罷。”又學趙大郎之語。
林家老媽媽驚回神道:“壞了壞了,怎生叫他知道了?”林氏道:“文郎事,他怎能不知?”林家老媽媽憂心女兒,才將這頭事放下了,且說:“那文郎怎生是好?”林氏道:“起先是我糊塗了,文郎他爹心頭不喜、那頭洪秀才也不喜,先替文郎將兩頭兒都得罪了,他豈能得著好兒?說不得,我與他爹賠個不是。”
這老婦人原隻為擔心女兒,現聽女兒這一說,也回過味兒來:“我且與你間隔程家道一回不是去,遠親不如近鄰,倒好看顧哩。”林氏道:“早得罪了,如何肯回轉?娘休要再堵人門上了。”老婦人道:“我有數。”收拾了四色禮物,上門賠罪來。林老安人正在家中打素姐:“你個麵耳朵,險誤了我玉姐一生!我生下你來做甚?你這討債鬼兒!上氣父母,下誤子孫!從今而後,不許你見客人!”
又說:“那是你甚麼人?為著你一個‘心軟’倒要賠了親外孫女兒?你有沒有良心?姐兒姓洪,你這兩姓旁人多的甚嘴?”氣極倒將手上戒尺不打素姐背,往她嘴上打。恰在此時,那頭來賠罪。
林老安人怒道:“不見這等人,我且還多活二年哩!都扔將出去!”一時急怒攻心,一口痰卡在嗓子眼裏出不來,竟撅了過去。醒來便覺不好,素姐不頂事,吳媽媽急去洪宅報信,繼而延醫問藥。
秀英深恨林氏,親往間壁趙家尋林氏婆母一通告說:“將我阿婆氣病在床,你家好親家哩!”
洪謙因事涉玉姐,更是憤恨,複尋趙大郎:“你家無良婦人生的好事!我原怎說?到此為止,府上貴親又生這等事來,卻是誰個挑唆?”趙大郎見要出人命,不敢爭辯,又懼洪謙,轉說林氏,林氏吃丈夫一說,心事愈重,竟爾死了。程、洪兩家隻薄薄與祭銀,並不親至,推說要侍林老安人之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