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2 / 2)

“吉時已到,我們快些將新娘子送出去,免得新郎官等急了。”喜娘看一眼外頭的天色急急吩咐,扶著曉白的丫頭明意,將曉白架住,一步步攙出了門去。

好像踩在刀尖上一般,曉白疼得快要流出眼淚來。繡鞋小得緊,她從小便沒有束足,此刻走起路來分明就是折磨,更何況,她要去見的是她不想見的人,要嫁的,亦是她不愛的人,又怎麼可能會好過?

紅色蓋頭在眼前隨風飄蕩,應得她滿眼都是跳躍的火紅色,似火,似血,啃食著她的皮膚和神經,一點點地侵入她的骨髓,針紮一樣讓她保持著清醒。

“快看,新娘子出來了”外頭的人群傳來一聲高亢明顯的叫嚷,緊接而來是不斷的起哄的歡呼,曉白隻能任丫鬟帶著,看不清眼前的路,這樣走著。

“木曉白。”篤定的笑聲,叫著她的名字,方白衣覺得暢快異常,英氣的雙眉揚得老高,大掌一擺,朗聲道:“今日方某大喜,各位盡興。”

“少爺,現在該拜堂成親了。”管家默默在一邊提醒,方白衣連笑三聲,對著攙扶著曉白的丫鬟吩咐:“將夫人好生照顧好,我們拜堂去。”

香燭垂淚,方夫人的身體自然是沒辦法前來,方白衣隻將方老爺的靈牌給擺放在主席,前麵擺放著一個香爐幾碟貢品,紅綢翻滾,格格不入。

“爹,孩兒不孝,如今終於娶親,您在天之靈一定要佑我方家再成大業。”

呸。曉白在心裏暗啐,這樣強人所難仗勢欺人,又怎麼可能東山再起?

管家站在一邊,拉高了聲音,開始擔當司儀的位置。

“一拜天地。”

方浩的臉色白了幾分,手心亦滲出了細密的汗,抬頭又看了一眼門外——怎麼還不來?

忽然起了一陣風,將案前的香火吹得嫋嫋散開,淡白色的煙霧在空氣中纏繞成一個詭異的形狀,又被風猝地吹滅,不留影蹤。

“二拜高堂。”

曉白被人駕著,轉過身來,忽然覺得鼻端酸澀難擋,眼淚就要這樣滾落下來,外麵桂香繚繞,原本應該是八月月圓,家人團圓,卻不料竟然是這般結局。

人群的叫嚷愈勝,酒香也染開,杯盞向碰間碎玉般的聲音折磨著耳朵,這歡鬧來得突兀,來得可笑,來得讓人腸斷心摧。

方白衣恭敬地對著方老爺的牌匾深深鞠躬,帶著萬分的虔誠,卻不知,這方府的那一個小小的院落,此刻已經亂作一團。

惜溪閣,距著前院並不遠,此時那頭的鼓樂喧囂極容易就爬過這重重圍牆偷跑進來。

伺候方夫人的丫鬟心不在焉,一下下擦拭著方夫人的床架,念著那一頭的熱鬧,真恨不得快些換班,還讓她去湊個熱鬧撿個彩頭。

沾了水的抹布一路擦到床架的低端,她一個恍惚,竟然瞧見昏迷的方夫人眼角一亮,兩道清涼的液體便這樣沿著她的麵頰滾落。

“夫人,夫人……”她被這樣詭異的事情給嚇在當場,伸手想要搖醒夫人,卻不敢貿然行動。

那眼淚越滾越急,雨簾子樣墜而不絕,她終於清醒過來,將門霍得拉開,對著外頭大喊:“大夫,大夫夫人流淚了”

“夫妻對拜。”管家叫出最後一聲,曉白被人壓著麵對方白衣深深躬身下去,方白衣對著她輕笑,聲音輕浮:“你注定了是我的人,一輩子也跑不掉。”

惜溪閣,大夫急匆匆趕到,剛將東西準備好,方夫人眼角的淚痕卻忽然停卻,他心道不好,顧不上那些禮儀,上前一步把上方夫人的手腕,雙瞳一閃,渾身一個戰栗。

“怎麼了,大夫怎麼了?”

“夫人,夫人她……”他欲言又止,一邊的丫鬟心都懸到了嗓子眼,“夫人她已經駕鶴,請轉告少爺——節哀。”

“啊”一聲尖銳而絕望的叫喊從惜溪閣傳出,半路被喜堂越發歡暢淋漓的喜樂給完全掩蓋,方白衣終於挾著曉白拜完了堂,根本顧不上招呼台下的賓客,抬手將攙扶著曉白的丫鬟們拂開,打橫將木曉白抱起。

“方……”方浩一手端著酒杯,青筋暴起,雙目欲裂定定看著方白衣意氣風發地大跨步向喜房走去,呼吸凝滯靈魂出竅。

他不知道這杯中的酒是什麼味道,隻記得曉白唇齒間的芬芳,甜得讓人眷戀不已。他感覺不到四周桂花的馥鬱,心心念念都是將曉白攬入懷中那清新的自然香味。

再過一段,再過一段時間,這個曾經纏著他,賴著他的女人,就要躺在別的男人的懷裏,任他親近纏綿……

“不要”他一使力,手中酒杯應聲而裂,自他最終發出的聲音竟然同著好多聲音重疊在一起,回蕩在方府之上,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