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3.“角兒”的貢獻與局限(1 / 1)

是“角兒”的出現,促進了京劇表演藝術的發展。換言之,沒有“角兒”就沒有今日的京戲。

京劇之“角兒”,大約可從譚鑫培算起。譚幼年習武生武醜,後改老生,從民間草台班直唱進滿清宮庭,達到了“滿城爭說譚叫天”的地步。譚派的唱在當時是了不得的,曾有這樣的軼事。譚鑫培在戲園子裏唱《空城計》,票友們崇拜他的藝術,便合夥進行“偷藝”。票友甲負責聽第一句,當譚唱完“我本是臥龍崗散淡的人”,甲一邊急匆匆地奔出戲園,一邊反複默唱,以求記牢。當譚唱畢次句“評陰陽如反掌保定乾坤”,票友乙又如甲一般奔出戲園。及至這段西皮慢板唱完,十多位“潭迷”已在戲園附近的―家茶館聚齊,彼此把老譚這一次的標準唱法公諸於眾,大家互教互學,力求使譚的這段絕唱準確普及開來。這件事說明,盡管老譚有很好的武功和很細致的表演,但主要的功夫還在唱腔。從老譚開始的京劇初期階段的“角兒”,不妨用“點”概括其藝術特怔。

梅蘭芳的興起,改變了老生行當壟斷菊壇的局麵,並且迅速由“點”變“線”——尚小雲、程硯秋、荀慧生幾乎同時崛起,稍後“四大須生”(馬連良、譚富英、奚嘯伯、楊寶森)的競爭,反倒促發了“四小名旦”的誕生。

再向下的一個階段,應該說是在解放後的17年中,一邊是“好‘角兒’唱好戲”——馬(連良)、譚(富英)、張(君秋)、裘(盛戎),另一邊是“好‘角兒’唱新戲”——李(少春)、袁(世海)、葉(盛蘭)、杜(近芳)。從“角兒”自身的“分量”比較,前者略勝一籌;從發揮與編劇、導演、音樂和美術設計合作的整體優勢,後者明顯富於成效。在此階段中,“角兒”作為具體的個人,雖在年資名望上仍有先後之分,但在每一個具體劇目中,卻能根據“戲”的需要去飾演或大或小的人物了。這是時代的進步。

世間一切事物都有兩重性,“角兒”也不例外——既有力地促進了京劇表演藝術的空前繁榮,同時也造成了表演藝術的高度畸形。因為用綜合藝術的觀點去衡量京戲,首先要求的就是編、導、表、音、美多種因素的和諧默契。在這個基礎上,才談得到生、旦、淨、醜和唱、念、做、打的進一步綜合。而京戲在它興起的那一剎起,就受到客觀條件和主觀認識的嚴重製約,作為基礎的那個大綜合就沒有搞好。在此“先天失調”之下,沒有辦法的辦法,就是在表演藝術這一條路上去著力奮鬥、恣意發展。其途徑和過程大致是這樣的——在戲班學戲的孩子當中,把扮相、嗓音俱佳且又有較高悟性的定為“種子”,在吃過“大鍋飯”後,師傅又讓他“開小灶”,不僅多學,而且給予多演的實踐機會;出科之後,這些初露頭角的孩子,一方麵把傳統老戲演活演精,同時又在文人輔助之下搞出獨家劇目;在自身藝術不斷提高的同時,增多與外界的聯係,上至政治、金融界的首腦,下至捧場的小報記者……正是通過傑出藝人這樣一代又一代的努力,京戲表演藝術大大豐富起來了,“角兒”湧現得越來越多了,其技藝水平和認識水平越來越提高了,“角兒”在戲班中的位置也就達到了說―不二的“頂峰”。

一到“頂峰”,立即就走向反麵。在藝術上開始排他,拒絕編、導、音、美在平等地位上的合作,改變“戲”的合理流程,出現處處光杆牡丹單打獨鬥的怪異現象。比如明明“戲”不夠,“角兒”便“一趕二”或“一趕三”,以拚湊的“賣”來滿足觀眾的需求。如果把視野再擴大一些,“角兒”在曆史上維護門戶之見的行為比比皆是,這從實質上看,無疑是種慢性自殺。

“角兒”造成了表演藝術的繁榮,同時也給京戲的進一步平衡發展帶來障礙,這本是不難發見的客觀事實。然而在《談往錄》一類書中,前者談得很多、很有感情,後者卻極少觸及。我以為這是封建思想在戲曲界留有殘餘的結果。封建思想在梨園界中的集中體現,就是一個“義”字,由於“義”的彌漫,掩蓋了殘酷的剝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