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風底冷爪子剛扒過餓柳底枯發,
又將池裏的燈影兒扭成幾道金蛇。
帖在山腰下佝僂得可怕的老柏,
拿著黑瘦的拳頭硬和太空挑釁。
失睡的蛙們此刻應該有些倦意了,
但依舊努力地叫著水國底軍歌。
個個都吠得這般沉痛,村狗啊!
為什麼總罵不破盜賊底膽子?
嚼火漱霧的毒龍在鐵梯上爬著,
馱著灰色號衣的戰爭,吼的要哭了。
銅舌的報更的磬,屢次安慰世界,
請他放心睡去,……世界那肯信他哦!
上帝啊!眼看著宇宙糟踏到這樣,
可也有些寒心嗎?仁慈的上帝喲!
詩債
小小的輕圓的詩句,
是些當一的製錢——
在情人底國中
貿易死亡底通寶。
愛啊!慷慨的債主啊!
不等我償清詩債
就這麼匆忙地去了,
怎樣也挽留不住。
但是字串還沒毀喲!
這永欠的本錢,
仍然在我賬本上,
息上添息地繁衍。
若有一天你又回來,
愛啊!要做shylock嗎?
就把我心上的肉,
和心一起割給你罷!
紅荷之魂
有序
盆蓮飲雨初放,折了幾枝,供在案頭,又聽侄輩讀周
茂叔底《愛蓮說》,便不得不聯想及於三千裏外《荷花池
畔》底詩人。賦此寄呈實秋,兼上景超及其他在西山的
諸友。
太華玉並底神裔啊!
不必在汙泥裏久戀了。
這玉膽瓶裏的寒漿有些冽骨嗎?
那原是沒有墮世的山泉哪!
高賢底文章啊!雛鳳底律呂啊!
往古來今竟攜了手來諛媚著你。
來罷!聽聽這蜜甜的讚美詩罷!
抱霞搖玉的仙花呀!
看著你的軀體,
我怎不想到你的靈魂?
靈魂啊!到底又是誰呢?
是千葉寶座上的如來,
還是丈餘紅瓣中的太乙呢?
是五老峰前的詩人,
還是洞庭湖畔的騷客呢?
紅荷底魂啊!
愛美的詩人啊!
便稍許豔一點兒,
還不失為“君子”。
看那顆顆袒張的荷錢啊!
可敬的——向上底虔誠,
可愛的——圓滿底個性。
花魂啊!佑他們充分地發育罷!
花魂啊,
須提防著,
不要讓菱芡藻荇底勢力
蠶食了澤國底版圖。
花魂啊!
要將崎嶇的動底煙波,
織成燦爛的靜底繡錦。
然後,
高蹈的鸕鶿啊!
熱情的鴛鴦啊!
水國煙鄉底顧客們啊!……
隻歡迎你們來
逍遙著,偃臥著;
因為你們知道了
你們的義務。
別後
哪!那不速的香吻,
沒關心的柔詞……
啊!熱情獻來的一切的贄禮
當時都大意地拋棄了,
於今卻變作記憶底幹糧,
來充這旅途底饑餓。
可是,有時同樣的範儀,
當時珍重地接待了,撫寵了;
反在記憶之領土裏
刻下了生憎惹厭的痕跡。
啊!誰道不是變幻呢?
頃刻之間,熱情與冷淡,
已經百度底乘除了。
誰道不是矛盾呢?
一般的香吻,一樣的柔詞,
才冷僵了骨髓,
又燒焦了纖維。
惡作劇的瘧魔呀!
到底是誰遣你來的?
你在這一隙駒光之間,
竟教我更迭地
作了冰炭底化身!
惡作劇的瘧魔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