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生死的門限上猶夷,
“煩悶,煩悶”她想道,
“我將永遠,永遠結束了你!”
決斷寫在她臉上,——決斷的從容,……
忽然搖籃裏哇的一陣警鍾,
“兒啊,兒啊”她哭了,
“我做的是什麼是什麼夢?”
大鼓師
我掛上一麵豹皮的大鼓,
我敲著它遊遍了一個世界,
我唱過了形形色色的歌兒,
我也聽飽了喝不完的彩。
一角斜陽倒掛在簷下,
我躡著芒鞋,踏入了家村。
“咱們自己的那隻歌兒呢?”
她趕上前來,一陣的高興。
我會唱英雄,我會唱豪傑,
那倩女情郎的歌,我也唱,
若要問到咱們自己的歌,
天知道,我真說不出的心慌!
我卻吞下了悲哀,叫她一聲,
“快拿我的三弦來,快呀快!
這隻破鼓也忒嫌鬧了,我要
那弦子彈出我的歌兒來。”
我先彈著一群白鴿在霜林裏,
珊瑚爪兒踩著黃葉一堆;
然後你聽那秋蟲在石縫裏叫,
忽然又變了冷雨灑著柴扉。
灑不盡的雨,流不完的淚,……
我叫聲“娘子”!把弦子丟了,
“今天我們拿什麼作歌來唱?
歌兒早已化作淚兒流了!
“怎麼?怎麼你也抬不起頭來?
啊!這怎麼辦,怎麼辦!……
來!你來!我兜出來的悲哀,
得讓我自己來吻它幹。
“隻讓我這樣呆望著你,娘子,
象窗外的寒蕉望著月亮,
讓我隻在靜默中讚美你,
可是總想不出什麼歌來唱。
“縱然是刀斧削出的連理枝,
你瞧,這姿勢一點也沒有扭。
我可憐的人,你莫疑我,
我原也不怪那揮刀的手。
“你不要多心,我也不要問,
山泉到了井底,還往那裏流?
我知道你永遠起不了波瀾,
我要你永遠給我潤著歌喉。
“假如最末的希望否認了孤舟,
假如你拒絕了我,我的船塢!
我戰著風濤,日暮歸來,
誰是我的家,誰是我的歸宿?
“但是,娘子啊!在你的尊前,
許我大鼓三弦都不要用;
我們委實沒有歌好唱,我們
既不是兒女,又不是英雄!”
狼狽
假如流水上一抹斜陽
悠悠的來了,悠悠的去了;
假如那時不是我不留你,
那顆心不由我作主了。
假如又是灰色的黃昏
藏滿了蝙蝠的翅膀;
假如那時不是我不念你,
那時的心什麼也不能想。
假如落葉象敗陣紛逃,
暗影在我這窗前睥睨;
假如這顆心不是我的了,
女人,教它如何想你?
假如秋夜也這般的寂寥……
嘿!這是誰在我耳邊講話?
這分明不是你的聲音,女人;
假如她偏偏要我降她。
你莫怨我
你莫怨我!
這原來不算什麼,
人生是萍水相逢,
讓他萍水樣錯過。
你莫怨我!
你莫問我!
淚珠在眼邊等著,
隻須你說一句話,
一句話便會碰落,
你莫問我!
你莫惹我!
不要想灰上點火,
我的心早累倒了,
最好是讓它睡著,
你莫惹我!
你莫碰我!
你想什麼,想什麼?
我們是萍水相逢,
應得輕輕的錯過。
你莫碰我!
你莫管我!
從今加上一把鎖;
再不要敲錯了門,
今回算我撞的禍,
你莫管我!
你看
你看太陽象眠後的春蠶一樣,
鎮日吐不盡黃絲似的光芒;
你看負暄的紅襟在電杆梢上,
酣眠的錦鴨泊在老柳根旁。
你眼前又陳列著青春的寶藏,
朋友們,請就在這眼前欣賞;
你有眼睛請再看青山的巒嶂,
但莫向那山外探望你的家鄉。
你聽聽那枝頭頌春的梅花雀,
你得揩幹眼淚,和他一支歌。
朋友,鄉愁最是個無情的惡魔,
他能教你眼前的春光變作沙漠。
你看春風解放了冰鎖的寒溪,
半溪白齒琮琮的漱著漣漪,
細草又織就了釉釉的綠意,
白楊枝上招展著麼小的銀旗。
朋友們,等你們看到了故鄉的春,
怕不要老盡春光老盡了人?
嗬,不要探望你的家鄉,朋友們,
家鄉是個賊,他能偷去你的心!
也許
(葬歌)
也許你真是哭得太累,
也許,也許你要睡一睡
那麼叫夜鷹不要咳嗽,
蛙不要號,蝙蝠不要飛
不許陽光撥你的眼簾,
不許清風刷上你的眉,
無論誰都不能驚醒你,
撐一傘鬆蔭庇護你睡,
也許你聽這蚯蚓翻泥,
聽這小草的根須吸水,
也許你聽這般的音樂
比那咒罵的人聲更美;
那麼你先把眼皮閉緊,
我就讓你睡,我讓你睡,
我把黃土輕輕蓋著你,
我叫紙錢兒緩緩的飛。
忘掉她
忘掉她,象一朵忘掉的花,——
那朝霞在花瓣上,
那花心的一縷香——
忘掉她,象一朵忘掉的花!
忘掉她,象一朵忘掉的花!
象春風裏一出夢,
象夢裏的一聲鍾,
忘掉她,象一朵忘掉的花!
忘掉她,象一朵忘掉的花!
聽蟋蟀唱得多好,
看墓草長得多高;
忘掉她,象一朵忘掉的花!
忘掉她,象一朵忘掉的花!
她已經忘記了你,
她什麼都記不起;
忘掉她,象一朵忘掉的花!
忘掉她,象一朵忘掉的花!
年華那朋友真好,
他明天就教你老;
忘掉她,象一朵忘掉的花!
忘掉她,象一朵忘掉的花!如果是有人要問,
就說沒有那個人;
忘掉她,象一朵忘掉的花!
忘掉她,象一朵忘掉的花!
象春風裏一出夢,
象夢裏的一聲鍾,
忘掉她,象一朵忘掉的花!
淚雨
他在那生命的陽春時節,
曾流著號饑號寒的眼淚;
那原是舒生解凍的春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