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城北
《京劇架子花與中國文化》一書終於脫稿,總算深深喘了口氣。
籌備寫這部書的時間,是在1989年春天。當時,我剛剛完成了《梅蘭芳與20世紀》這部學術著作,身心都覺疲憊,需要換一個題目和換一種寫作方式調劑一下。於是,想約一位老演員合作一本對話錄,因為在此之前,我看過“一王”(王朝聞與王傳凇)之間的對話錄。
找誰合作呢?當然出不了京劇演員。於是視野之中,中年的,老年的,比比皆是。我想,還是先別考慮地位、影響、名聲,而應當從藝術本體出發,看看誰最能談出些“真格的”,再決定約誰合作。從行當的角度講,有的青衣、銅錘演員盡管造詣很深,但是唱腔方麵的奧秘,用單純的文字很難描述清楚。似乎,隻有架子花、花旦和做派老生,比較適合用“文字”講話。這當中的“人物”也很不少,我又該找誰呢?比較了一番,似乎袁世海先生最為理想,因為他是“富連成”科班有影響的名伶中碩果僅存的一位;因為我與他有過比較密切的接觸,因為他很善於談話;也因為他上了一些年紀,比較地有空閑。
我把此書的內容框架、寫作程序、以及發表和出版的設想(甚至一切有關的問題)都設計安排得比較細致嚴密了,然後去找袁先生,和盤托出,一拍即合。
約定了這樣工作:由我事先確定內容框架,通過談話,從袁先生那裏獲得自己所不知道的東西,然後填充進框架之中;同時,袁先生的談話也常常能完善和豐富框架,我便隨談、隨寫,隨時修補框架。具體做法分為四步:談、理、寫、改。談,是每周兩次我騎車到袁先生家中“談話”,筆錄,更重要是心錄,有目的地尋求,有目的地填充,有目的地完善。理,是談過之後,我要根據寫書的要求將之“打散”,分別填入應該占據的位置,然後在袁先生談話的部分,要模仿(有時甚至是創造)他的聲口,用他的事實,來闡明他的觀點。寫,是圍繞一個(個)題目,讓兩個人像擰麻花般地說將起來,你來我往,我來你往,要像真有那麼一次(次)談話似的,要造出談話的現場氣氛,甚至,有時要“製造”一點即興的趣味性語言和想象中的動作。改,是我把從電子打字機中印出來的一份文稿,拿給袁先生,留在他那裏。請他就自己那一部分的聲口、事實和觀點,盡情地“橫挑鼻子豎挑眼”。等我去取時,袁先生告訴我為什麼他做了那些改動,同時請我在通盤修改時,隻是參照一下他的修改即可,不必全盤照搬。我把袁先生的修改拿回家,把他的修改放在全書的大環境之中衡量對照,隻要不“傷氣”,我就盡量保留他的修改並做文字潤飾,我從軟盤中“提”出原來的文稿,在軟盤上操作;待完成後重新輸入,定稿。並印一份兒,寄有關的戲劇刊物先行發表。
“談、理、寫、改”的流程進行順利,幾乎每一章都先行發表,反響不錯。
回想起來,我們在構思、寫作和修改中,注意了以下幾個問題:
一,宏觀與微觀。自改革開放以來,年輕一代的學人喜歡做宏觀比較,高屋建瓴,洋洋灑灑,立論大膽,思路開闊。但是也有“不著邊際”的缺點,使具體崗位上的工作者無所適從。當然,那種光憑大話嚇人的文風起了反麵作用。我想,好文章總是要宏觀與微觀相結合的。袁先生與我的合作,就決定了這本書的風格,就是要在宏觀和微觀之間扯來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