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佚名
這是一個夏天的中午,陽光白亮而灼熱。我跟幾個朋友從一家酒店裏出來,酒足飯飽,表情卻非常麻木。我看見一個人在陽光中走著,麵帶微笑。
是他的微笑吸引了我的眼睛。他大概有30多歲,跟我弟弟的年齡差不多。他的微笑跟我們的麻木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在白亮而灼熱的陽光中,這種對比非常強烈。
是什麼東西誘發了他內心的歡樂,讓他一直微笑著從我眼前從容而過?
他是一個與眾不同的人。他的衣服很髒,他的臉和手比他的衣服更髒。
他是一個瘋子,用本地的說法,就是傻子。
我想起了自己的弟弟,想起今天早晨他跟我說的最後一句話。
我的弟弟也是一個傻子。不犯病的時候,跟正常人沒啥兩樣,犯病以後,就成了一個快樂的人。他不快樂的時候,我很快樂;他快樂的時候,我很憂愁。
我手裏提著兩個飯盒,加快了腳步。我的傻弟弟,他還沒有吃午飯呢。
在我的傻弟弟犯病期間,無論是我請朋友吃飯,還是朋友請我吃飯,我都把地點定在離家很近的一家酒店,為的是能在最短的時間內把飯菜送到他的嘴邊。
我的傻弟弟最近很快樂。也就是說,最近一段時間,我很憂愁。送他到精神病院,住了兩天,就不肯再住了,一再對我說:“哥,我想回家。哥,你讓我回家吧。”
沒辦法,那就回家吧。帶他回家的路上,我不停地歎氣。
傻弟弟說:“哥,你又歎氣了。”
停了一會兒又說:“哥,你不要歎氣,歎氣不好。”
我歎著氣說:“弟,你知道哥為啥歎氣?”
“知道,是我拖累了你。”
這兩天,傻弟弟的精神狀態好多了。今天上午,在我離家以前,他主動跟我進行了一番談話。
傻弟弟說:“哥,看見你整天歎氣,我心裏很難受。”
我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傻弟弟說:“哥,我想去死,我不能再拖累你了。”
我以為他又說傻話了,咧了咧嘴,似笑非笑。
“哥,我真的想過,想過很多次。”
“是嗎?”我問了一句,想引誘他把話都說出來。
“是的。”他說,“哥,昨天我到海邊去了,想試試自己敢不敢投海……”
“你試了麼?”
“沒有。走在路上,我看見一個小孩,十幾歲的樣子,坐在路邊拉二胡。
他是個瞎子,一條腿還有點瘸。他的臉迎著陽光,臉上掛著笑。看見他我就不想死了。”
“為啥呢?”
“那個小孩又瞎又瘸,都能好好活,我怎麼就不能好好活呢?”
我點點頭,說:“弟,你要好好活。”
“可是,”他猶豫了一會兒,說,“哥,你不能再歎氣了,你一歎氣,我心裏就難受。”
“好吧,”我再一次點頭,“哥答應你,以後不再歎氣了。”
傻弟弟笑了,他笑起來的樣子一點兒都不傻。
我收拾好東西準備出門。
傻弟弟站在我的身後,說了最後一句話:“哥,到大街上,迎著陽光走,讓陽光把你的笑容曬出來。我試過,真的能曬出來。”
我在大街上迎著陽光走,心裏想著弟弟滿臉的誠懇,想著那個又瞎又瘸的小孩,走出沒多遠,果然情不自禁地笑了起來。
是陽光,是陽光把我的笑容曬出來了。
我麵帶微笑走進家門,把飯盒放到餐桌上。傻弟弟沒看飯盒,他盯著我的臉,看了又看。
傻弟弟說:“哥,你笑了,你笑起來真好看。”
說完,他也笑了起來。
我心裏淌過一陣暖流。我的傻弟弟,我會永遠記住你的話,“迎著陽光走,讓陽光把你的笑容曬出來”。
親愛的傻弟弟,隻要生活裏有陽光,哥就不會再歎氣了,你放心吧。
迎著陽光走,讓陽光把你的笑容曬出來!心中有希望,前進的腳步就不會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