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接過蝴蝶犬,輕輕撫摸它的狗頭。蝴蝶犬很乖,伸出粉紅色的小舌頭舔母親的手。母親喜滋滋地說,你看你看,這小東西。
這時候,客廳裏傳來父親的聲音。父親說,你們在幹嗎?
我和母親一前一後進了客廳。父親指了指母親懷裏的那條蝴蝶犬說,那是什麼?
母親趕緊走上前,把蝴蝶犬放到父親腳下,說,小狗,閨女孝敬你的。
父親瞥了我一眼,說,淨整這沒用的,多幹點正經事比啥都好。
我心裏一陣竊喜。父親這樣說,就是比較滿意了。他總是這樣,心裏滿意從來不說出口,要是反對肯定當麵開火。
話題很快從蝴蝶犬身上移開了。父親說,麗麗,下次回來,給我帶幾個筆記本。父親把茶幾上的一個黑皮筆記本拿起來,往我眼前一晃,說,就要這樣的。
我說,爸,你要筆記本幹嗎?
幹嗎?父親說,開會,做記錄。
這時候母親插了一句話。母親對我說,這些日子,你爸天天在家裏開會。
天天在家裏開會?我更糊塗了。
父親說,跟著電視開會,本市新聞,本省新聞,還有中央台的新聞聯播,天天有會,我忙得很。
我說,爸,你已經退休了……
父親打斷了我的話,說,人是退了,但思想不能退,政治素質更不能退!
父親這是不高興了。我愣在那裏,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母親趕緊打圓場,說,麗麗你幫我做飯吧,別影響你爸,一會兒他要開省裏的會呢。
幾天後,我回家給父親送筆記本。也是黃昏的時候,父親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噢不,不是看電視,是開會。那條蝴蝶犬坐在父親身邊,眼睛鼓溜溜的,也在開會。
自從父親天天開會以後,再也沒有給我打過電話。母親背地裏對我說,你注意到沒有?你爸的精神頭兒好多了,臉色還紅撲撲的,這老東西。
隻要父親高興,他愛開會就讓他開吧。有時,為了逗他開心,我還經常把我們單位準備開會的消息向他彙報。父親總是說,好的好的,預祝大會圓滿成功。
有意思的是,後來,我在父親家樓下的小花園裏,看見父親很嚴肅地對蝴蝶犬訓話。父親說,市裏的環境衛生大會剛剛開過,你就隨地大小便,你的政治素質是不是讓狗吃了?嗯?
習慣會深入骨髓,不經意之間表現出來,成為我們生活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