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1.蝴蝶(1 / 3)

睜開雙眼前的最後一個步驟,是確認自己的身份:我是人造人,試作機型AS-MDA-PM(Autonomous_Study_for_Mental_Development_Android_with_Permanent_Memory),代號『霍多爾』。隨著這些數據的加載,某些特殊的訊號也一同被寫入了『常時存儲單元』的最前端,這些訊號數據的外在表現被博士稱為『人格』。

『長期存儲單元』中的數據告訴我,人格這個詞起源於古希臘語中的prosopon以及古伊特魯利亞語中的phersu這兩個單詞,它們原本的含義是指代演員在舞台上戴的麵具,但是後來被心理學借用來說明,在人生的大舞台上,人會根據社會角色的不同來換麵具,這些麵具就是人格的外在表現。麵具後麵還有一個實實在在的真我,即真實的人格,它可能和外在的麵具截然不同。

博士坦言我的『人格』並非由他製造的,而是經過他的助手海尼某一次的試驗操作失誤之後,突然出現在這台代號『霍多爾』的試作機裏麵。從那以後,雖然我無法理解究竟『人格』是如何運作的,但是我開始具備了自我學習與推理的能力,也意識到了作為『我』這個獨一無二的個體存在。

我仍然記得那一天,密彌爾·韋斯頓博士的表情——那是激動、喜悅、滿足,與困惑、恐懼、無助的集合體,活像名畫裏繪製的猶大國的先知耶利米初被上帝呼召時的樣子。由於博士的劃時代設計,我擁有相當於正常人類的大腦被完全開發後的數據存儲量,以及將所有輸入數據完全記憶的能力,所以我現在甚至可以說出當時堆積在博士臉上的皺紋條數。

推開休眠艙的金屬門,我沿著通道緩慢走著,之前我不慎受到了重創,從而導致整個機體被送回實驗中心翻修,現在這副新置換的身體雖然技術參數與之前沒什麼兩樣,我卻總有某種奇妙的不協調感——可惡,這種感覺究竟是如何產生的?是各個關節傳感器送來的訊號與記憶中數據的細微差異堆積至質變了麼——思考著這樣的問題,我一邊機械的邁開雙腿直行下去。

觸到通道的盡頭之前,冰冷的自動門已然敞開,將它背後實驗室內的景物暴露在外部的視線中。我的兄弟『多納爾』正平躺在一張實驗台上,它是與我相同型號的第二台試驗機,無論是軟件還是硬件與我都沒有任何分別,甚至連同外在的身高、體形、相貌都完全一樣:同樣高大英俊,白皙的臉龐閃動著天真的神采,銀灰色的頭發仿佛自己就會放射光芒一般。

但是身處鏡麵兩側的二者會被鏡麵本身分開,因為鏡外擁有內在,而鏡裏終究是空幻——這就是我們之間仍舊不可逾越的鴻溝。現在,我被用第三人稱提到時,使用的是『他』這個詞……

多納爾的全身有難以計數的各種數據線處於連接狀態,就好像那是無數細小的蛇,正蠕動著纏繞上它的身體,要將它一點點全部吞噬下去一般。旁邊坐著博士的助手海尼·甘,他正在和它聊天。

海尼的外表在外人看來至少有五十歲以上,但其實他的實際年齡還不到四十,之所以會顯得如此老氣,是因為他在陌生人麵前通常表現得十分沉默,而且他左邊的腿腳有點不便,導致他的動作比我們這些人造人更具有不自然的機械感。但在我們這些熟悉的人或機械麵前,他其實是個相當重度的話嘮。而且既然能夠『偶然』的創造出我的人格,說不定他其實是個意料之外的天才。

如果說製造了我身體的博士相當於母親的身份,那麼這個為我『開蒙』之人則可以視為我的『父親』。隻不過博士強硬的搶走了『父親』這個頭銜——當然我還是更習慣叫他博士——因此我隻好稱呼海尼為『叔叔』。

注意到有人進來,海尼將注意力從我的兄弟身上轉移開,向我緩緩的揮手招呼,我也很自然的同他說著話:“進展如何,叔叔?”“一點也不好,”海尼的語調和他的表情一樣深沉,顯然他現在並不開心:“我已經盡可能的重現了當初的步驟,結果你也看到了,與他的對話還是好像我在自言自語一樣……雖然我知道人工智能在聽到笑話時應該表現得中規中矩一些,但我就是不爽。”

躺在實驗台上的多納爾,以略帶困惑的語氣插嘴道:“對不起,海尼·甘先生,不過我實在不清楚,聽到你問『為什麼那個人把奶油扔到窗外』時,應該做出什麼樣的回答才是正確的答案。”“噗——”我苦笑著拍了拍自己兄弟的肩膀:“這時候根本不需要什麼答案,你隻要笑就好了……”(Whydidthemanthrowthebutteroutthewindow?Hewantedtose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