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到達的是被敵機轟炸成一片廢墟的同登。很快又到達了諒山,此時夜色漆黑,除了黑黝黝的山影和斷壁殘垣中的幾星燈光外,我就不知道諒山是什麼樣子。那時,我就想到要去看一看奠邊府。

既然孫洪林都認為我去奠邊府的困難很多,恐怕真要去不成了。但是,越是如此,我去考察奠邊府的欲望反而強烈起來,應該想到我去那裏的有利條件,那裏是我們自己的高炮團而不是蘇修設置導彈的區域。

奠邊府的炮火曾經使世界為之撼動,當時的駐越法軍司令亨利·納瓦爾將軍親臨視察了這個要塞。他在這裏屯兵一萬,還有五千名預備隊可以隨時調來支援。他非常樂觀,卻又慎重地提醒他的下屬說:

“我們占領這個地方,越盟沒有進一步抵抗,但我知道他們是一定要來的。奠邊府雖然是個隻有百來家東倒西歪的房屋的村莊,但它素有‘邊縣之位’之稱,它的戰略重要性,幾個世紀以來就一直為兵家所共識。……我們守住奠邊府,就是守住了勝利。……”

盡管這位司令官說得平淡無味,而且也沒有守住他的勝利。但他向世人展示了奠邊府的神秘色彩!引起人們探究的興趣,誰到比利時的布魯塞爾之後不想去看看滑鐵盧呢?我應該到奠邊府去!因為我們的軍事顧問團在那裏戰鬥過,那輝煌的戰勝者的旗幟上閃耀著中華男兒的智慧和心血;更何況,現在,我們的高射炮正在守衛著奠邊府的天空呢?

不管是新聞記者還是作家,親臨其境,他就有了發言權,就不是人雲亦雲,就不是來自第二手、第三手的材料,他的所見所寫所想就有了某種權威性。在我來越南之前,就被告知首先到達的地點是安沛。那時,我查閱的是一本一比七百五十萬的袖珍世界地圖,用直線衡量,從安沛到奠邊府,還不到二百公裏,但實際上卻遙遠得多也困難得多,它要穿越義路省和山蘿省,翻過許多山林和河流。

麵對著目前的種種困難,我去奠邊府的決心動搖了,可是,我內心的欲望之火卻迅猛地升騰起來,“現在不去,更待何時?”就像到達北京不去故宮、不去長城,到達莫斯科不去紅場,到達巴黎不去羅浮宮一樣,那將是終生的遺憾,也許以後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我又想起,奠邊府引起舉世震撼的那些歲月。

那時,法國空軍偵察機看到越盟的戰壕迅猛地向法軍陣地延伸,向河內指揮部報告這一情況後,納瓦爾將軍要給奠邊府守軍空投一批聲音探測器,奠邊府守軍說:“沒有必要了。我們可以聽見他們挖掘的聲音。……”

那時,全世界報紙的頭版上都充滿了奠邊府的消息,成為全球所矚目的焦點。

法國《世界報》寫道:“:奠邊府的醫生們正麵臨著忍耐的極限,堆積如山的傷員等待著換藥,浮滿屍體的河水隻能用孔眼極密的過濾器一點一滴地過濾,飲用水隻夠供給那些因幹渴而昏迷的人。……”那時法國反戰的《費加羅報》的大字標題是《他們完蛋了!》

在1953年1月20日就職的美國總統艾森豪威爾,早些時候曾向英國首相溫斯頓·丘吉爾遞交過一份備忘錄,他說:“請允許我再次引用曆史,我們之所以未能製止東條英機、墨索裏尼和希特勒,是因為我們沒有用團結一致的及時行動。從那時開始了多年的悲劇和危險。”

這就是說,艾森豪威爾希望盟國共同來幹預越南的局勢了。那時,美國曾準備采取一次“兀鷹行動”,從馬尼拉派出二百架轟炸機摧毀越盟的陣地以營救法國守軍,保住自由世界在東南亞的橋頭堡。……

後來,還有消息表明,美國的參謀長聯席會議製訂了一項計劃:準備用三顆小型原子彈,毀滅越盟陣地。又有消息表明:這項轟炸計劃被當時的國會領導人——尤其是林登·約翰遜製止了。一向對共產主義恨之入骨的丘吉爾也認為“這是不可能的事情,是極端危險的”。但是,正是這個製止“兀鷹行動”的林登·約翰遜現在卻在越戰的泥潭裏越陷越深。他是不是也會想到駐越美軍將來也會有個“奠邊府”呢?

此時,中國人民的援越抗法和援越抗美,在我盯視著“奠邊府”三個字時,便融為一體了,當年曾在高平、七溪、奠邊府戰鬥過的孫洪林支隊長的感觸應當更為深刻吧?我決心爭取在他的幫助下,即使涉艱曆險,也要去拜訪“奠邊府”這位中越並肩戰鬥的曆史見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