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閃電。工棚裏擁出十幾個人來,直撲即將傾塌的陡崖,因為崖下堆放著施工連的工具和器材。
在閃電中,看到岩崖上的危石不斷地滾落。雨嘯風吼電閃雷鳴和山崖崩塌的隆隆聲,成了一派死神指揮的交響曲,陰雲中躍動著萬千凶神惡煞。
“停住!危險!”指導員撕裂著喉嚨一邊奔跑一邊呐喊,可是,誰也聽不到他的聲音,但他知道,人人都奔向堆放在一起的風鑽、鋼釺、料車、混凝土攪拌機、挖掘機。他仰起臉來,仿佛目睹一場地震,半爿山體轟隆隆坍塌下來,大地為之顫動了十幾秒鍾。……
第二天淩晨,風停雨止,二營全體喋血石山,12名戰士、一排長和方連長全都砸在山石堆中,路基已不存在,在43米的路段上堆上20多米厚的泥沙山石!
孫支隊長早晨5時趕到現場,天空萬裏無雲,對大支隊來說這是個黑色的日子。
衛生隊的醫生護士也都趕到現場。全營奮戰兩天一夜,才挖出了戰士們的無法辨認的遺體,那些砸爛的施工器材,扭曲、斷裂,陷入路基兩尺多深。戰士們一邊撬石一邊落淚,新的傷亡也時有發生:有的被砸腫了腳,有的壓折了腰,有的跌落石堆碰破了頭,有的背著石塊一頭拱到地上氣絕身亡!新的工作麵上沾著點點血跡。孫支隊長命令部隊必須吃飽飯,按正常施工程序操作,可是滿臉泥沙渾身被汗水濕透的戰士們都紅了眼,要和萬噸山石拚個死活!
征服罕見的巨大滑坡,甚至比滑坡時更為驚心動魄。帶著血汗的施工號子成了對犧牲戰友的悲壯的呼喚,經曆過一個半月的拚搏,路線重新開通之後,孫支隊長用結滿老繭、帶著傷痕的手握著每一個戰士的手,找不到更確切的表達激動的言詞,隻是說:“謝謝你們,謝謝你們!”
全營三百多人立功受獎,下麵就是長長的受獎名單,而每一個名字下麵都記著主要的事跡。13名在大滑坡中犧牲的同誌就安葬在巴布山上。
第二天,我要求喬幹事陪我去看看那段滑坡的路段,並去瞻仰那13座烈士墓。去山林裏采來了一把野花。這些野花我叫不上名字,但我卻想起了中國抗戰時期,戰鬥在晉察冀根據地的詩人陳輝的詩句:
我的歌聲也許明天不幸停止,
我的生命被敵人撕碎;
然而,我的血肉啊,
它將化作芬芳的花朵開在你的路上,
那花兒啊——
紅的是忠貞,
黃的是純潔,
白的是愛情,
綠的是幸福,
紫的是頑強。……
當我向這13位烈士獻上這束山花時,喬文亞同誌要我在留言簿上寫幾句話以作紀念,我應該說些什麼呢?思之再三,想不出稍為脫俗之辭,隻好寫了幾句套話:血灑異國紅土地。俠肝義膽永留芳。
友誼鮮花呈五彩,千年百世誰能忘?
寫完之後,我忽發奇想:如果13位烈士九泉有知,他們在想些什麼呢?後來,他們的遺體被安葬在“世代知恩墓”裏,接受越南人民的世代景仰——就像犧牲在朝鮮的羅盛教和犧牲在中國的白求恩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