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的美國的戰略調整的手段和春季攻勢有什麼關係呢?”
“當然有,他知道,向南方滲透的解放武裝力量,大都集結在北緯20度線之南,以便通過老撾穆嘉關從胡誌明小道上輸送到南方。所以他停止轟炸20度線以北,把轟炸力量集中轟炸20度線以南的解放力量集結地,這樣就是一箭三雕:一,它可以平息國內反戰情緒;二,可以向全世界表明和平誠意,誘使北越坐到談判桌上;三,轟炸重點,把三倍的炸彈丟在北緯20度線以南地區。……”
“現在又改成了19度線以南!”我說,“這說明在討價還價中,美國又讓了一步。”
“是個很小的讓步,甚至是個虛假的讓步,為什麼這樣說呢?因為解放武裝力量主要是集中在北緯18度線附近,美國不炸19度以北,也可以達到軍事目的!”
當時,我對美國停炸的原因和越戰的發展趨勢的全神貫注,除了我對戰爭的謀略分析有著特別的愛好之外,主要是考慮是否有利於我的奠邊府之行。既然美國已經主動提出停炸,短期內不大可能恢複轟炸,我爭取黎東輝陪我去已經無大困難,這使我激動不已。
這一天大雨,我在宿舍裏整理巴布山施工部隊采訪筆記,還摘錄宣傳科為我提供的英模事跡材料,喬文亞認為沒有必要,因為這些材料都是打印的,可以選一部分帶走。我向他提出去奠邊府的安排。因為張科長力主喬文亞陪我,這樣就可以避免他再和黎氏娟接觸,時間是治療創傷和悲痛的良藥。我也希望喬文亞去,至於何時去,如何去,這需要和黎東輝商量,原來的一切顧慮都是由於敵機轟炸引起的,那時,奠邊府是敵機轟炸的重點區,夜間行車也不容易保證安全。現在都迎刃而解了。
這一切安排,最好由中間人去協商,這個中間人最好就是喬文亞,更何況黎文英的信需要翻譯我才聽得懂,這也隻有喬文亞能夠勝任,但他又不能去見黎氏娟。即使我願意他去,張科長也不會同意。
這時,我也出現過自私自利的想法,一時間竟然改變了初衷:難道真的非要棒打鴛鴦不可?我有沒有辦法促成他們?不用王母娘娘的金簪去劃銀河,而是架起鵲橋讓他們春宵長度?對誰也沒有損傷!涉外婚姻比比皆是,更何況中越本是友好之邦。越南有華僑百萬,喬文亞歸國之後,脫下軍裝來做僑民有何不可?當然國內形勢不允,也許喬文亞索性留在越南也未必不是辦法。當然,他將丟掉黨籍、軍籍,“若為愛情故,兩者皆可拋”有什麼不可呢?為了男女關係,開除黨籍的也不是絕無僅有啊!……不,不行。我的思路又繞回來:不能感情用事,要堅持原則。
這些交涉,我隻好再委托蘇軍醫去完成,他可以把黎文英的信帶回支隊,喬文亞可以幫我翻譯出來。我可以斷定,黎文英給父母的家書中一般不會有什麼隱私,由蘇軍醫帶給我當無問題。
事情就怕轉念一想,從另外一個角度甚至相反的角度去看,事物就變成另外一個樣子:從對喬文亞、黎氏娟戀情上的再認識,我對蘇長寧的婚外戀也忽然間有了新的解釋:
按我上次對他們進行的批評,是真的符合道德的嗎?也許我已經說服了他們,現在,我又在否定我自己:一,如果我讚成蘇長寧和白玉琴結合,痛苦的隻有楊淑蘭一人,而另外兩人卻獲得了幸福,當然,他們的愛情能不能持久,那是另外的問題;二,楊淑蘭真會痛苦嗎?現在他們之間已經沒有了感情,僅僅保持一紙婚約,楊淑蘭就不痛苦嗎?
這種不歡不散的狀態,三個人都痛苦!想到這裏我有些驚詫,原來我對他的振振有詞的教訓,可能是最壞的選擇!
我最先想到的是現實生活中的許多愛情和婚姻的悲劇,我從中能夠找到使他們三人皆大歡喜的鑰匙,其中不歡而散、不歡不散、好說好散的先例很多,那麼,楊淑蘭知道蘇長寧已經不愛她時,她為什麼不能好說好散呢?他們的愛情本來就缺乏基礎,在裂痕越來越大時,有什麼理由非搡在一起不可呢?既然蘇長寧能找到新歡,楊淑蘭為什麼不能另找合適的人呢?我想到了普希金的詩體小說《葉甫蓋尼-奧涅金》,女主人翁達吉亞娜愛上了奧涅金遭到拒絕後,痛不欲生,而後嫁給了一位戰功卓著的將軍,得到了自己的歸宿,而流浪回來的奧涅金反而又瘋狂地追求她,而她又拒絕了他。這裏邊並沒有報複意識,隻是理智的思考。我並不是說楊淑蘭的命運和達吉亞娜的命運有什麼相似之處,而是說,她沒有必要死死拖住蘇長寧,“你不讓我痛快我也絕不讓你痛快。”這種報複心理對誰也沒有好處,很可能釀成更大的悲劇。那麼楊淑蘭為什麼不能像達吉亞娜那樣,找一個年齡稍大一些的新的丈夫,而讓蘇長寧解脫呢?為什麼不能做不成夫妻做朋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