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訪黎文英

黎文英回到竹籮村治療和養傷,使我推遲了奠邊府之行。

第三天,我隨蘇軍醫去訪問他,使我慶幸的是沒有見到黎氏娟,黎東輝告訴我,她從昨天起,就和她的民兵小分隊住在一起了,這當然使我避免了尷尬的碰麵,同時又引起了我的疑慮,在敵機停炸之後,她們女民兵小組在忙什麼呢?她有什麼必要跟她們住在一起?

黎文英的精神很好,也很健淡,在溪山之戰後,他已經被正式任命為少校營長了。

在最初的交談中,我就感到他是一個頭腦清醒的人。他向我介紹了溪山地區的特點和曆史:

“我很難說溪山之戰的弊多還是利多,這要分清從政治上看還是從軍事上看,從長遠看,還是從眼前看。溪山整整打了77天,損失很大,把攻克變成了圍困。上次,我給爸爸的信裏談了一些情況和見解,當時,不了解全局,也不知道結果,自然有些片麵和迷惑。”

為了更深入地探求,我故意強調說:

“溪山圍困注定是有爭議的。”黎東輝插進來說,“國際上的軍事觀察家和政治評論家也會眾說紛紜的!”

“在河內醫院裏養傷的時候,有位法國記者夏爾·斯托裏曾經訪問過我。他說:‘北越人把溪山說成是美國的奠邊府,溪山的美軍指揮官朗茲上校卻說溪山是未被突破的凡爾登,你有什麼看法?……”

“我說兩者都是也都不是,溪山應該是美國軍事上的凡爾登、政治上的奠邊府!那個夏爾·斯托裏連連點頭,表示同意我的說法,接著又問我,美國軍方估計北越人民軍在春季攻勢中陣亡達32000人,被俘5800人,而美軍和西貢政府軍隻損失了3000人。

這個傷亡差距是很大的。你怎麼想?我說,我不知道這些數字是不是可靠,但我的確知道,我們營傷亡很大。但我們向全世界顯示了我們的力量,我們從叢林裏走出來了,並且向美軍和西貢偽軍發動了進攻,有一個數字我是確實清楚的:我們的突擊隊在1968年1月31日(舊曆春節大年初一)的淩晨攻進了美國西貢大使館,和大使館的保衛者、救援者激戰了6小時,許多外交官都參加了戰鬥,從窗口裏向外射擊,我們突擊凡爾登要塞是第一次世界大戰時,法國構築的最大要塞城,位於法國東北部德法邊境,是通往巴黎的門戶,法軍的必守之地,德軍集結重兵多次向它發起攻擊,傷亡慘重,法軍憑借大縱深防禦頑強的抵抗,終於擋住了德軍。所以法國遠征軍希望奠邊府成為東方的凡爾登。

隊16人全部壯烈犧牲,而美國海軍陸戰隊和大使館守衛人員卻傷亡了54人!這個比例差距也不小!……”

“斯托裏先生微微笑了,他證實說:當時最初的電訊進行了錯誤的報導——大字標題是:大使館已被占領了!……”

“我也笑了笑,用調侃的口吻說:這則電訊並不錯,戰鬥並不是在大使館外麵進行!

我們的突擊隊員已經踏上了美國的國土!”

“他也開朗地笑笑說,我讚成你的辯解,可以說是攻占了6個小時!我是法新社記者,一向持客觀立場,少校先生,你能談談你的叢林戰爭的經曆嗎?當然,我更喜歡聽聽你對叢林戰爭的見解!……”

我說:“這裏麵有個保守軍事秘密問題吧?”

“在我接受采訪時,已經得到過指示,可以談敵方已經知道的問題!繞過軍事機密。……”黎文英說,“當然,更可以借這些新聞媒介進行革命宣傳,但要說得可信,我隻是說我參加的一些戰鬥。……”

“我倒也想聽聽你參加的一些戰鬥,”我笑笑說,“我雖然不是西方記者,可是,我也是搞文學的,我也可以替你宣傳宣傳!”

“那可有些不好意思了。”黎文英誠摯地說,“我爸爸已經把你的經曆對我說過了,你也是軍人,老實說,我在沒有當兵之前,就聽爸爸向我講中國的革命鬥爭了,中國的遊擊戰爭,是我間接的老師。……”

“可是越南的叢林戰爭和作戰對象不同,特點也不會一樣”,“中國經驗越南化!”黎東輝補充說,“當然,我們也有很多自己的創造。……”

我說,“美國把特種戰爭吹得神乎其神,我看了你繳獲的那本安德森的《戰地手記》,覺得特種戰爭,也就是一種區別於常規戰爭的遊擊戰爭!”

“也有不同,”黎文英說,“我們的遊擊戰爭是靠民眾,美國的特種戰爭,基本上是一支搞突然襲擊的別動隊,不是靠民眾,而是靠先進的運載工具、武器和經過高難度訓練的戰鬥技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