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40多人衝進了村莊,敵人來不及抵抗就四散奔逃,我看到滿臉血跡的指揮官正用報話機求救,在我考慮如何把他生俘時,我的隊員卻向他猛烈開火,他歪扭著跌倒下去,而後慢慢地攤開四肢,……這時我看到他是一個上尉,以為昨夜襲擊阮文林的是他。本以為是個強硬的對手,卻沒有想到他今天表現得如此糟糕。……我本想再給他一梭子彈以解仇恨,卻看到他那漸漸陷下去的眼窩裏汪著淚水,他的掛著血沫的嘴唇翕動了一下,好像想說什麼,沒想到頭一歪就斷了氣。……

“孬種!我踢了他一腳。直到今天,我才知道他不是攻占寶岩村的那個安德森。……這次出敵意料的突襲,可以說完全成功,我們打死了30多名敵人,抓了7個傷俘。其餘敵人都四散潰逃。後來大都落在各地遊擊隊之手,我們僅僅傷四亡二。……這次戰鬥使我晉升為上尉,接替阮文林,擔任了防衛寶岩村到勺子湖的遊擊連連長。……”

“可是,你現在是少校營長了!”

“那是攻打溪山之後的事了。……”

“你對目前的抗美鬥爭有什麼預想呢?”

“我當然非常樂觀。……我還想,等到勝利之後,我也像阿爸那樣,到中國的軍事學院去留學。……我希望未來的越南是一個軍事強國!”

(三)奠邊府之行

在去奠邊府的前一天,喬文亞忽然病了,腹疼甚劇,住進了醫療隊。張科長本來也想去奠邊府,此次正好陪同我們前往。因為黎東輝親自去,也就毋須再要翻譯。

因為停炸,我們白天行車,從容而又安全,但因彈坑累累,異常顛簸,張科長不斷囑咐司機控製車速。我們沿13號公路行駛,中午到達芽富用餐。下午過黑水河到達安州,轉上6號公路,沿拾宋早再山南麓西行,在山路的轉彎處,突然出現兩個越方的哨兵,招呼我們停車,而後用越語和黎東輝說了許多話,並向我們點頭致意,眼神裏卻帶一種異樣的神情,似乎預告前麵有什麼危險,然後揮手放行。

黎東輝告訴我們,前麵有蘇聯的導彈陣地,蘇軍經常有車輛來往,如兩車相遇,應互相讓路,免生事端。

我在支隊時就聽到過中、蘇兩車相遇,各不相讓,互相對罵,劍拔弩張的局麵,那時,國內“打倒帝修反”的口號已經在援越部隊裏廣為傳播,兩車相遇給蘇修讓路成了政治問題和立場問題。此後,凡中蘇雙方車輛穿過對方防區和駐地時,必有越方同誌陪同出麵斡旋,或是幹脆像拉架似的擋在中間,不讓雙方見麵,但雙方仍然怒目相視,恨恨不已。

我不斷地向車外嘹望,總想看看蘇修的薩姆一Ⅱ型導彈在發射架上是什麼樣子,但這時忽而微雨漾漾,鉛灰色的雲霧籠罩住迤邐的山峰,山間空氣特別清新,給我一種快感。

黃昏時分,我們到達山蘿,但山蘿城已經不複存在,政府機關早已在山林竹屋或是岩洞中辦公。我們沒有去麻煩他們,便在我們的施工部隊住宿。當連隊指導員得知我是剛從祖國來的,要我向連隊介紹一下國內的文革情況,以慰他們對祖國和故鄉的渴念。

我隻能說了些形勢大好不是小好之類。第二天中午在巡教用餐,稍事休息後繼續前行。在離奠邊府尚有15公裏的地方,黎東輝要車停下來,指著路側的一片叢林說,當年攻打奠邊府的人民軍總指揮部就設在裏邊,又問我要不要走進去看看。

“有多遠?”

“大約進去一公裏,”黎東輝說,“不一定能認得出來。上次中國作家訪問團來時,陪同的同誌進去找過,還能看到當年挖的壕溝。……”

如果處在平時,即使草叢中有毒蛇和旱螞蟥,我也還是想進去看看,也許能找到當年失落在草叢裏的煙灰缸、鉛筆頭、酒瓶子、罐頭盒之類的紀念物。如果讓一個患風濕病的人陪我進去,那就太過分了。當我表示不想進去時,我看到張科長輕鬆地舒了口氣。

下午5時,我們到達高炮團晚餐,由於停炸,部隊雖然堅守戰鬥崗位,幹部們卻輕鬆得多。奠邊縣行政委員會副主席原是黎東輝打奠邊府時屬下的一個排長,聞知老團長來了,一定接我們到縣政府去住,他們的居住條件還沒高炮團好,所以還是黎東輝自己去了,第二天中午,對我們作了一次宴請,為我們參觀提供了極大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