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直升機轟響著就在樹旁降落,我看到旋轉翼的疾風把濃密的樹冠吹得呼呼直搖,就在這降落的時刻,一股狂風突然掠過,這是台風的前鋒,懸浮在空中的機體被推到樹冠上,高速旋轉的機翼和搖動的樹幹劈啪斷折四下紛飛,機體沉重地傾跌在地上,我們艙中的突擊隊員們像翻了車似的在艙中亂滾。

“我不顧撞疼的頭顱和扭傷的胳膊,翻身躍起用右肩撞開了變形的艙門,蹦到地麵上。……我還沒有來得及想好如何動作,支援分隊的火箭彈已經擊中了駐有越軍留守人員的塔樓,烈焰騰起,我們突擊分隊的第二架直升機安全降落下來,我立即指揮24名突擊隊員衝向沉默的關押戰俘的兩層樓房。……

“我喊了聲預先規定好的口號;‘我是美國人,不要亂動,免得誤傷!……’一腳把房門端開,發黴的鋪草氣味撲鼻而來,我的心猛然向下一沉,全身打了個寒噤,有一種直落深淵的感覺,眼前一陣昏黑,這時我聽到一聲慘痛的低語:‘分隊長!這是一座空營!’

“這聲低語像把尖刀紮進我的心窩,是那樣銳利,是那樣無情,……我頹然蹲在地上,這就是說:我們的一切心血和汗水,加上我們的聲譽,全都付諸東流了!

克裏斯說到此處,淒然地打住了,兩隻鼻翼不住地一張一翕,放在桌上的臂肘微微痙攣,仿佛又回到了那可怕的時刻,好像回想起萬貫家財毀於一旦的情景,事隔數年的今天,竟然有如此固執倔拗的表現,使我吃驚。我不想再用反話刺激他的談鋒了,我給他一支雪茄,準備說幾句輕鬆的玩笑話,結束這場沉重的交談,他把雪茄向旁邊一撥,凶狠的目光鐵釘似的瞪視著我,像是要把他的結論切進我的腦海,他說:“我們的計劃是無懈可擊的,突擊隊的迅猛行動也是無懈可擊的,它的成功,將給我們的特種部隊樹立一個典範,它將繼續去完成種種任務。我以特種部隊訓練基地教官的身份向你保證:隻要‘獵物’在,一定給你來一次完全成功的!”

“你認定越共將戰俘撤離是偶然的嗎?他們不會從任何渠道得到你們要劫持戰俘的消息?”

“他們是因為連降暴雨,洪水成災,危及山西地區,在兩個月前的一個深夜裏就把‘寶貴的對象’秘密轉移了。……在我們起飛之後,五角大樓才得到那是一座‘空營’的消息。若想改變計劃已經晚了,更何況指揮部本身也在懷疑這條消息是越南人有意散布出來的!”

“克裏斯先生,從邏輯上來講,你的論點有兩個缺陷,你願意我說出來嗎?”

“當然,”他忽然摸過了我給他的雪茄,“你說。”

“第一,如果‘空巢’是越共耍的花招倒不太可怕,因為它可以識破;可怕的倒是並不是花招,美國動用了一切先進的偵察手段連有沒有戰俘都沒有偵察出來。克裏斯上尉猛吸了一口煙,吐出來,他的威猛的臉被罩在煙霧中,氣哼哼地說:“第二……”

“第二個缺陷是,你們的劫持行動是否成功,應該具備兩個翅膀:一,是你們突擊隊的戰術高超;二,是情報工作的準確。不然你就飛不起來。……說到這裏,我的結論和你相反,這種劫持行動成功的可能性很小,你的邏輯是這次失敗完全是出於偶然,但是,偶然和必然是聯係在一起的,下次行動,你很可能碰上比這次更多的偶然,……就像戰俘營院中的那塊空地上,不是一棵樹,而是幾根晾衣竿。……這種過多的偶然還不太可怕,可怕的是,被劫的對方有計劃的假設,用共產黨的話說叫‘誘敵深入’。那你劫掠的就不是一座空營,而是一個陷阱,你吞食的不是獵物而是魚鉤!……”

克裏斯惡狠狠地把沒吸完的半截雪茄摁在煙灰缸裏,憤然站起來,充滿恨意地瞪視著我:

“記者先生,謝謝你的忠告,在結束你的訪問之時,我隻奉告一句:咱們走著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