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尋寶
傻瓜有許多種。
喂,大家坐好了,點名叫到那位,那我再起來,好不好?我自己就當過各種傻瓜,隻差一種。
我把祖傳的家產給揮霍完了,又渴望著結婚;我經常打撲克,玩網球,做投機買賣……我的錢財很快就付之東流,離我而去。
但是我還沒有扮演過一種滑稽的角色。那就是尋覓藏寶的地方。
很少有人會犯這種狂熱病。但是在那些追隨邁達斯國王的人中,覓寶人的追求是最美好的事了。
但是我還要說幾句離題的話……拙劣的作者都難免如此……我這個傻瓜屬於多情的類型。
我見到梅·瑪莎·曼格姆後,就是她的人了。她年方十八,皮膚像新鋼琴的象牙琴鍵那麼白皙,容貌秀麗,仿佛一個天真無邪的天使降臨人間,注定要生活在得克薩斯草原上一個沉悶的小鎮裏。
因此,她的姣好端莊更增添了動人哀憐的魅力。憑她的氣質和嫵媚,她原可以像摘木神似地摘下比利時或者任何一個花哨的王國的皇冠上的紅寶石,但她自己並不知道,我也沒向她點破。
你明白,我是要贏得並保持梅·瑪莎·曼格姆。我要她與我長相廝守,每天把我的拖鞋和煙鬥擱到晚上找不到的地方。
梅·瑪莎的父親留著大胡子,戴著眼鏡,胡子和眼鏡幾乎把他整個人都遮住了。
他活著就是為了同甲殼蟲,蝴蝶,以及天上飛的,地上爬的,鑽進你脖子裏的,或者落到黃油上的蟲子打交道。
他是昆蟲學家,或那一類的人物。
他整天在外麵用紗網兜捕甲蟲目的飛魚,用大頭針把它們釘住,給它們起名字。
他們家隻有他和瑪莎兩個人。
他珍視她,把她看作精美的人類標本為她照料他,讓他不時能吃上飯,衣服不穿反,讓保存標本的玻璃瓶裏的酒精經常滿著。據說科學家們多是心不在焉的。
除了我以外,還有一個人也有意於梅·瑪莎·曼格姆。那是古德洛·班克斯,一個剛念完大學回家來的年輕人。書本上的造詣他都具備:拉丁文、希臘文、哲學、尤其是數學和邏輯學科高等分支。
若不是為了他那逢人就賣弄自己的知識和學問的習慣,我本來會很喜歡他的。即使如此,光看表麵的話,仍會認為我們是好朋友。
我們一有空就在一起廝混,因為每個人都想從對方嘴裏撈些稻草,從而探悉梅·瑪莎·曼格姆著意的風向……這種比喻未免牛頭不對馬嘴;古德洛·班克斯才不會犯這種毛病呢。情場角逐的人都是這樣的。
你也許會說古德洛傾向於書本、禮貌、文化、智力和農著。我會使你更多地想到棒球和周五晚上的辯論會……算它同文化沾些邊吧……也許還會想到一個騎馬的好手。
但是在我和他的閑聊中,以及我們去拜訪梅·瑪莎時的談話中,古德洛·班克斯和我都摸不請她到底喜歡我們中間的哪一個。
梅·瑪莎生性不愛明確表態,早在搖籃裏的時候,就懂得讓人們去捉摸猜測。
我已經說過,曼格姆老頭總是心不在焉。很久以後的一天,他發覺……準是一隻小蝴蝶告訴他的……有兩個年輕人想去那個照料他生活的年輕姑娘,或者女兒,或者諸如此類的法律上的附屬物。
我從來沒有料到科學家們居然也能起而應付這種局麵。老曼格姆在口頭上管古德洛和我走了性,輕巧地把我們歸入脊椎動物中最低級的綱目;用的還是英語,沒有說什麼拉丁文,隻提一句“奧格托裏斯,赫爾維蒂之王”。……我懂得的拉丁文也隻有這麼一句。
他還通知我們,下次再看到我們在他家附近轉悠,就要把我們加進他收集的標本。
古德洛·班克斯和我回避了五天,想等這場風波平息。等我們鼓起勇氣再登門拜訪的時候,梅·瑪莎·曼格姆和她父親已經走了。
走了!他們承租的房子空關著,他們不多一點兒的家什也搬走了。
梅·瑪莎沒有給我們中間任何一個人留下告別的話……沒有在山植樹上釘一張飄動的白色便條;沒有在門柱上畫個粉筆記號;也沒有在郵局裏留一張明信片,給我們一點線索。
整整兩個月,古德洛和我分頭想方設法去追蹤這兩個逃亡者。我們同火車站的售票員,出租馬車行裏的人,火車上的乘務員,以及鎮上唯一的那個警察講交情,拉關係,可是毫無結果。
於是我和古德洛便成了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親密的朋友和更勢不兩立的仇人。
每天下午工作結束後,我們都在斯奈德酒店的後屋裏碰頭,玩玩骨牌,談話時勾心鬥角,互相套對方的口氣,想知道有沒有什麼新的線索。情場角逐的人就是這樣的。
古德洛·班克斯老是嘲弄似地賣弄自己的學問,把我列為“奧格托裏斯,赫爾維蒂之王”。
赫爾維蒂是指古瑞士,奧格托裏斯曾企圖征服包括赫爾維蒂在內的高盧,但未成功。
那類隻配念“簡·雷真可憐,她的小鳥死了,她沒有什麼可玩了”的人。
不過我挺喜歡古德洛,我蔑視他那套大學裏的學問,而且人們都認為我脾氣好,所以我壓住火氣。
再說,我想探聽他有沒有梅·瑪莎的消息,我這才按捺住性子,繼續同他來往。
一天下午,我們聊天時,他對我說:
“即使你找到了她,埃德,你又能有什麼指望?曼格姆小姐很有頭腦。也許她天真本色,但她注定要享受更高級的東西,不是你所能提供的。同我交談的人中間,唯有她才能欣賞古代詩人作家以及吸收並發展了他們的生活哲學的近代文人的扭力。你不認為你找她是在白白浪費時間嗎?”
“我對幸福家庭的概念,”我說,“是得克薩斯草原上一幢人居室的房屋,傍依一流池水,橡樹環抱。起居室裏,”
我接著說:“有一架帶自動彈奏器的鋼琴,牧場上圈三千頭牛作為開端,一輛四輪馬車和掛在柱子上的小馬隨時聽從太太使喚……梅·瑪莎·曼格姆可以隨心所欲地花費牧場的收益,同我長相廝守,每天把我的拖鞋和煙鬥藏到晚上找不到的地方。”
“情況將是這樣,”我說,“你的課程、文化、哲學連一枚無花果都不值……並且還是幹癟的、士麥拿小販攤上的無花果。”
“她應該享受更為高級的東西。”古德洛·班克斯又說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