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路上找到這根火柴的,那裏距被炸毀的木屋有六百二十二英尺。這說明什麼呢?說明:導火索是從那兒燃起的。這根火柴還說明什麼?說明:那凶手是個左撇子。我是怎麼知道的呢?先生們,我很難向你們解釋我是怎樣知道的,如此細微的蛛絲馬跡隻有靠豐富的經驗和深入的研究才能察覺。不過確有蛛絲馬跡,而且有一個事實也支持這種判斷,諸位一定在那些出色的偵探小說中常常留意這個事實,即:所有的凶手都是左撇子。”
“老天爺,是這麼回事!”漢姆·桑德韋奇把大腿一拍,“以前我怎麼就沒想到呢。”
“我也沒想到!”“我也沒想到!”好幾個人都嚷嚷起來。嘿,他的眼裏可真是不揉沙子——好眼力!”
“先生們,盡管凶手遠離受害者,他仍然不能完全避免被傷害。我現在向你們展示的這塊木片擊中了他。把他打出了血。無論現在他在什麼地方,他身上掛的彩都會暴露無遺。我是在他點燃那根致命的導火索對所立之處揀起這塊木片的。”他居高臨下地掃視全場,臉拉了下來。他慢慢抬起手,指道:
“凶手就站在那兒!”
刹那間,全場驚愕得鴉雀無聲;緊接著,幾十條嗓子齊聲喊道:“薩姆·希裏爾?啊,老天爺,不會!哪會是他?純粹是瞎說八道!”“注意了,先生們——別著急。觀察一下——他的額頭上有血跡。”
希裏爾嚇得臉色刷白,快要哭出來了。他看看這個,看看那個,向每個人求助,期望得到他們的同情。他朝福爾摩斯伸出雙手,懇求道:
“噢,別,別!我從來沒幹過,我發誓從來沒幹過。腦門上這處傷是我——”
“警官,逮捕他!”福爾摩斯喊道,“我絕不妄言。”
希裏爾又開始求救。“噢,阿其,別讓他們抓我。我媽非氣死不可!你是知道我怎麼受的傷。跟他們說,阿其,救救我!救救我!”
斯蒂爾曼擠到人群前麵來說:
“好,我會救你。別害怕。”他麵對全場說,“不管他是怎麼受的傷,都和這個案子無關,不會影響斷案。”
“上帝保佑你,阿其,夠朋友!”
“阿其,好樣兒的!來吧,小夥子,把他們那套花拳繡腿打個落花流水!”眾人歡聲雷動。對本地精英的自豪感和愛鄉之情在眾人心中油然而生,他們對福爾摩斯的態度發生了逆轉。
年輕的斯蒂爾曼等歡呼聲平息下來,說道:
“我請湯姆·傑弗裏斯把住這道門,請哈裏斯警官把住那道門,別讓任何人離開。”
“說辦就辦。接著說吧,老手。”
“我確信罪犯就在這裏。如果我的判斷沒錯的話,一會兒我就指給你們看。現在我先把這出悲劇從頭到尾講清楚。殺人的動機不是搶劫,而是複仇。那凶手的智力並不低下,他也沒有站在六百二十二英尺之外。他沒有被木片擊中。他沒有在木屋跟前放置炸藥。他既沒有帶著一個子彈袋,也不是左撇子。除了這些出錯的地方,這位傑出的客人對本案的分析大體正確。”
大廳裏蕩起一陣舒心的笑聲。熟識的人相互點頭,好像是說:“這話在理,有根有據。好小夥子,好小夥子。他可真是寸步不讓啊!”
客人依然從容大度,不為所動。斯蒂爾曼接著說:
“我手中也有一些物證,而且我馬上就告訴大家,在什麼地方能找到更多的證據。”他拿出一根普通的鐵絲,眾人伸長脖子盯著看。“這上麵均勻地塗了一層熔化的蠟油。這兒還有燃得隻剩半截的蠟燭。在這剩下的一半蠟燭上,每隔一英寸刻著一條標記。我馬上就告訴大家我在哪兒發現這些東西的。現在,我不推理,不猜測,不把雜七雜八的線索生拉硬拽湊在一堆,也不拿偵探行當的噱頭賣關子;我就用平鋪直敘、開門見山的方式告訴你們這件傷心事是怎麼發生的。”
為加深印象,他停頓了一下——讓場子裏靜下來,讓懸念更強烈,讓眾人的興趣點更加集中;然後他說:
“凶手為了製定方案煞費苦心。這個方案不錯,非常巧妙,看得出凶手是個有頭腦的人,並不遲鈍。這個方案算度精確,為的是讓策劃者徹底擺脫嫌疑。在第一個地點,他在一根蠟燭上每隔一英寸刻上一道標記,點燃後計算時間。他發現,蠟燭燃去四英寸需要三個小時。當福爾摩斯先生在這間房子裏詢問弗林特·布克納的個性和行為方式的時候,我在樓上做了半個小時的試驗,通過實驗得出了蠟燭在背風的情況下燃燒的速度。他當時證實了蠟燭的燃燒速度後,就吹滅了它——就是我給大家看的那根——然後又在一根新蠟燭上做了標記。
“他把這根新蠟燭固定在一個錫做的燭台上。在五個小時標記處用燒紅的鐵絲燙了一個透芯孔。我已經給大家看了那根鐵絲,上麵有一層均勻的蠟油——這是熔化的蠟油冷卻後留下的。
“他吃力地——應該說吃盡苦頭——穿過弗林特·布克納屋後山腳下的那片樹叢,還拖著一個空麵粉桶。他把麵粉桶安置在萬無一失的地方,在桶底放上了燭台。然後,他量出了大約三十五英尺長的導火索——由麵粉桶到弗林特·布克納木屋背後的長度。他在桶身上鑽了一個孔——這就是他當時鑽孔用的螺絲刀。他一鼓作氣鑽好了孔;完工以後,導火索的一頭通到弗林特·布克納的木屋,另一頭削開露出火藥,插進了蠟燭的孔裏——因為設定今天淩晨一點起爆,那麼點火的時間約在昨天晚上八點鍾——這一點我可以打賭——而且弗林特·布克納的木屋裏有和導火索一頭相連的炸藥——這一點我雖然證明不了,但我照樣可以打賭。一兩個小時以前我找到這些證據的時候,福爾摩斯大師正在丈量那些沒用的空地,搜集那些與本案無關的小零碎呢。”
他停了下來。眾人都舒了一口長氣,活動活動僵住的筋骨,歡呼雀躍。“真他媽的棒!”漢姆·桑德韋奇說,“難怪他在樹叢裏鑽來鑽去,不跟那位大師在一起湊熱鬧呢。瞧瞧吧,夥計們——他可不傻呀。”
“可不是嗎!嘿,真棒——”
他們的話被阿其·斯蒂爾曼打斷了。
“一兩個小時以前,我們在現場的時候,那把螺絲刀和試驗用蠟燭的主人把這些東西從一個地方取走——這個地方選得不好——拿到了另外一個他認為更好的地方,這個地方在二百碼遠的鬆樹林裏。他藏起這些東西,還用鬆針蓋了走來。我就是在那裏找到它們的。螺絲刀和麵粉桶上的孔正好相符。現在——”
那位奇人打斷了阿其·斯蒂爾曼,譏諷地說:
“先生們,我們聆聽了一個非常美妙的童話——實在是太妙了。現在,我想向這位年輕人請教一二。”
有的人慌神了,弗格森說:
“這下子,我怕阿其要給問住了。”其他人也沒了笑臉,不做聲了。福爾摩斯先生說:
“讓我們來把這個童話按照先後順序考察一遍——或稱按照數列的法則,也就是說——把一個個細節連貫起來考查,循序漸進、一往無前,令人心服口服地攻陷這座華而不實的玩偶堡壘,戳穿這個幼稚幻覺的夢想世界。年輕的先生,第一步,我目前隻想請教三個問顆——是目前,您的意思是說那支假想的蠟燭是昨天晚上約八點鍾的時候點燃的,我理解的對嗎?”
“是,先生——大約八點鍾。”
“您能說是八點整嗎?”
“啊,不,我說不了那麼準。”
“唔。如果有人正好在那個時候經過現場,他幾乎可以肯定會遇到凶手,對嗎?”
“對,我是這麼想的。”
“謝謝您,目前要問的問題完了。我是說,目前要問的。”
“媽的!他是給阿其下套呢,”弗格森說。
“是啊,”漢姆·桑德韋奇說,“我討厭看那副樣子。”
斯蒂爾曼掃了客人一眼說,“我自己是八點半鍾的時候路過那兒的——不,大約九點鍾。”
“真的嗎?這可有點兒意思——很有意思。你也許碰到凶手了?”
“沒有,我沒碰上人。”
“啊。那麼——如果您不介意的話——我可看不出這件事和本案有什麼關聯。”“沒有關聯。目前沒有。我是說目前——還沒有。”
他停了一下,又接著說:“我沒有碰到凶手,不過我敢肯定找到了他的蹤跡。
所以我確信他就在這個房間裏。我想請你們依次從我麵前走過——到這裏來,這裏亮堂——這樣我就能看清各位的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