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著匕首和斷手落地的聲音是柴嗣佑撕心裂肺的哭喊,張禾看著地上還在一抽一抽的斷手,當時她就吐了。
小帝帝的臉馬上就白了,大喊:“快來人!朕要他活著!”
柴嗣佑按著自己斷了的右手,疼得幾乎要昏死過去,小帝帝扶著柴嗣佑,也顧不得身上是否再染血跡,他隻要他還活著。
這是他的弟弟,至少是同他在那個冷冰冰的皇宮裏相依為命那麼多年的弟弟。
不管他是不是想要他的命,他的皇位,他都可以不計較,隻要他還活著,所以他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聽到柴嗣佑被人救走的消息他也是一笑而過,不管怎樣,至少他還活著,活著就好。
柴嗣佑被人抬到小帝帝的車輦中,隨行的太醫立刻給他上藥止血。
宋致遠沒有再跟上去,兩隊人馬因此不得不停留一程,宋致遠一行則在原地候著。
車輦中小帝帝看著柴嗣佑那張煞白的臉,覺得就這樣看著,那張臉竟也同他有兩三分相似。
宮中的日子枯燥而寂寥,那時候他還小,被人逼著讀書識字,有時步輦從皇牆旁邊過,他隱隱聽到宮牆外雜亂的吆喝聲,從此便對宮牆外邊的大千世界心生向往。
母後把他看得嚴,告誡他太子要有太子的模樣,行為舉止不得有一丁點不規矩,他也知道,母後不得寵,父皇的所有心思都在端貴妃的身上,所以他更要小心翼翼,要討父皇的歡心。
但是他就是忍不住,越想就越是忍不住,忍不住想要看一眼皇牆之外的那個叫做天下的另一方天地。於是他想到嗣佑,嗣佑的母妃就是端貴妃,他最得父皇的喜歡,而且他性子弱,迫他溜出宮他定不敢有二言。
後來小帝帝和柴嗣佑溜出宮,小帝帝在那一次頭一回吃到了冰糖葫蘆和糖炒栗子,因為不知道要付銅板,他和柴嗣佑被小販打得鼻青臉腫。
逃走之後,他和他和弟弟在街上撒丫子,找過來的小太監就在後麵拚了命地追。
小帝帝還能清楚得記得,因為柴嗣佑得寵的這一層關係,他倆被捉回去後隻被父皇罰跪佛堂,在陰森的佛堂中,他和柴嗣佑如同親兄弟一般縮在一起抱著蒲團禦寒。
小帝帝苦笑,往事還在眼前,今日就已經兵刃相見。
到底從何時起,那個小時候雖得寵,卻同他一樣寡言的弟弟變成了這樣。
太醫退下,小帝帝用袖子給柴嗣佑擦了擦額頭的汗,說:“弟,今日之後,你還是朕的弟弟。”
柴嗣佑根本不想睜眼,斷手那樣的痛他都忍過來了,還有什麼屈辱和痛苦他扛不住。
小帝帝繼續道:“弟,朕懂你,這世上有什麼事放不下,朕還認你這個弟弟。”
柴嗣佑詭異一笑,“懂我?你試試看,你試試看親眼看著自己的母妃活生生被人埋到地下卻因為怕被人拖下去見不到母妃最後一麵忍著憋著不能哭也不能叫是什麼感受。你不懂,你永遠也不會懂。”
小帝帝突然明白了,他跟柴嗣佑恩恩怨怨的症結原來在這裏,柴嗣佑從沒同他說過,他以為這麼多年過去了,柴嗣佑早已經放下了。
叫小帝帝如何開口告訴他的弟弟柴嗣佑原本不姓柴。
先皇迷戀柴嗣佑的母妃到了何種地步,連五歲的小帝帝都看得出來,何為帝王之愛,不過是恩露均沾,澤披天下,寵一個妃子,寵到連她肚子裏的孽種也一並封王受賞,先皇的恩澤在端貴妃的身上達到了極致。
身為太子的小帝帝除了眼紅什麼也做不了,到他八歲那年,小帝帝被先皇送出了宮,去了白露山莊,初到白露山莊的小帝帝更加沉默寡言,他不能原諒他的父皇,直到後來為皇才慢慢體會到父皇的無奈與用心。
誰說先皇心中沒有他這個做太子的呢?
先皇身染重病那一年,小帝帝被接回了宮,也就是那一年,他一跌跌宕宕卻福大命大地被先皇保了下來。
小帝帝想,就衝這個皇位,他原諒了他的父皇。
端貴妃心機深沉,皇後純良,不是端貴妃的對手,所以送小帝帝去白露山莊自有先皇的打算,先皇病後,也想著身後事,保住太子,端貴妃必須生殉,在世已把所有的寵愛給了端貴妃和柴嗣佑,死後總要補償太子一些。
可是,這樣的故事叫小帝帝如何說給柴嗣佑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