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增加你的知名度,顯示你是一個有深度的作家。”
“我要的是讀過的人會喜歡,欣賞我的書,沒讀過的就當人生遺憾了。”
他不說話,隻吃羊肉,他一定恨死我了。
“我開始寫長篇了。”
“真的?”他眼睛都放光了。
你知道這種感覺嗎,TATA,人家覺著你不正常,離你遠點兒。這時候你說你吃藥了,人家又和你親近起來了。
再點你一次,TATA,你還沒回信。你號碼停用了。你老換,我這樣的前男友很多嗎?我沒長篇寫,距上本書完成已經十五個月。《為他準備的謀殺》每到五萬字,就重寫一次,就好像小時候玩魂鬥羅,明知道會死在第三關卻還樂此不疲地有空就玩。再過三個月是一年半,之後繼續耗六個月就是兩年沒寫書,我少年時立誌寫小說那會兒曾想象過完成作品的樂趣,這個後來體驗到了,挺美的。但是我當年沒想過寫不出來會有這麼焦慮。
焦慮,像浸在身體的濕氣一般令我四肢無力。對什麼事都提不起勁。有時候我真想你,或者任何一個長相甜美女孩,跟白裙仙女似的降落在這裏,不一定說話,就靠沙發旁,我能抓著她的手,安穩睡去,熬過漫長夜晚。可是你不會來,還得爬十二點就沒電梯的十六樓。你會一臉爛漫地疑惑丫不是又有什麼需求了吧。還真不是,TATA,我隻是想借個夜晚回到從前愛著的狀態,好像所有懷舊都像濾鏡一般把好東西留給了記憶,舊時光是個美人兒。你來了,我不能保證不碰你,如果真有那種事情發生,應該也不算身體需求,我說了,焦慮令我對任何事不提勁。
我知道艾?巴?辛格初到美國十年沒寫出東西。堅強的作家,如果是我也許第九年就改行或自殺了。完全陌生的英語環境在折磨這位意第緒語作家。我到北京後也沒寫出來,這也是語境問題嗎?聽說餘華寫《兄弟》前也這樣,焦慮,不安,推掉可以推的社會活動,每天上網一小時,其餘時間全躺床上看天花板。我不喜歡餘華的作品,後來接觸到本人喜歡一點了,現在更喜歡了,他和我一樣也曾為寫作焦慮過。
出版人同學問我新長篇寫什麼。我沒底,我以為你能回信,再看情況怎麼往下寫,哪怕回封罵我的信,比如你丫神經病吧別你媽跟驢打滾似的咬一口就粘牙敢把爺和你那點事兒寫書裏看爺不抽死你丫的,這都行,真的。被你抽幾巴掌也比現今生不如死強。
“新書寫什麼?”他又打電話催我。
“書信體。”
“就是你給人寫信?”他顯然很失望,“不好賣啊!”
“我可以把日期和收信人去掉,做成那種一節一節的小說。”
“嗯,”他得想想,“什麼題材的?有時代精神嗎?”
我的出版人是一位很有文學追求的同學,他最推崇《今夜有暴風雨》或《孽債》那類知青小說,雖然他並沒下過鄉,他還小。可是,時代的年輪啊,怎麼就沒從他身上軋過去?
“有。單身,戀愛,失戀,單身,再戀愛。”
“我說你能不弄那些青春題材嗎,曆史最終會把你給淘汰的。”
“對青春懷舊行嗎?”
“再加點社會問題,你們這代人的,房貸,工作,離家在外那種失根。”
“我不知道別人怎麼想,我沒錢,但我也不覺得這是個事,就是有車有房也對解決我現在的痛苦毫無裨益。”
“但一個好作家不能隻關心自己。”
“有機會我會寫點公益小說,不隨地吐痰,不橫穿馬路什麼的。”
“讓我再想想,”他其實是去客廳找煙去了。火機啪地一響,他又說話了,“書名叫什麼?”
“塔塔。”
“什麼?”
“T—A—T—A。”
“那是什麼?”
“收信人的名字。”
“操!”他把電話掛了。
你看,我不單寫本書獻你,連書名都是你。我忘了當時答應你這事沒有。我那時還在雜誌社,每天下午晃過去,在電腦前玩祖瑪耗時間,就盼著和你一起吃個晚飯。提示音響時我猜是你發的,GameOver之後LoveStart。拇指壓著屏幕一個字一個字地讀,真的,那感覺就像是午後第一束溫暖的陽光抹在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