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婷婷通過我認張玨幹爸爸,她每次叫一次,我都泛雞皮疙瘩。她是西安人,是不是東北和西北真有這麼大不同。換作我,除了我爸和我爸逼我叫的,我不會管任何人叫爸,還有就是她老哭,不像你,TATA,你憋半天不行就笑了,可是她眼淚說來就來。常常是我沒明白怎麼回事,就得看著淚水後麵的眼睛猜測她意思。我說你別老哭,她說傷心才哭的,我說那你就別老傷心,她說傷心能擋得住嗎。就是這樣,她對所有事物都有如此認真的邏輯,即使是玩笑,她也會嚴肅地把談話逼到死胡同。雖然每次我都不悅地認為是她嚴肅到無趣了,然而結論不容忽視——每一次都是我接不上她的話,每一次都是我敗了。
是不是嚴肅的人都會過於脆弱,我根本不知道何時何事會把她傷害。她喜歡上街牽手,我不喜歡,我覺得摸到對方的手像接吻一樣動情,我不方便從南京東路到南京西路動情一鍾頭。我想悄悄掙開她的小手,緩慢步行,一回頭,她還站在原地,淚眼汪汪地望著我。
她打電話約我出去,我說趕個專欄,也許你可以直接過來。她不說話了,我問她你又哭了嗎,傷心小姐又來找你麻煩了。她可沒笑,她說我怎麼可以忘記她生日,女朋友的生日。
“我沒忘啊,是你沒告訴我。”
“你可以想辦法搞到啊,我就知道你生日。”
沒哄住她,我聽到淚滴落在話筒上。
她趴沙發上做小人,我不招惹她,我在客廳寫小說。她做了一個是我,做了一個是她,還剩些布料。
“你前女友都叫什麼名字?”
“我忘了。”
“你放心,我隻把她們做出來,我不紮她們。”
“我真忘了,你可以先做你前男友。”
“你嫌棄我。”
“我沒有,你就一個,我好幾個,哪有資格嫌棄你?”
“你為什麼有那麼多前女友?”
“我認識你太晚了,”我放下筆看她一眼,明白地答個靠譜點的,“因為我比你大兩歲,三歲?”
她眯著眼睛盯著我說:“你不知道我年紀。”
“你的我知道,我弄不清楚我多大。”
“但我二十二歲的時候,還會隻有一個前男友和你這麼一個男朋友。”
“兩三年後?”
“我也會成為你的前女友是嗎?跟她們一樣,把名字忘掉。”
“我明天陪你去算命吧,他們比我說得準。”
“你在逃避問題,你想過要和我分手是嗎?”
“沒有,從來沒有。”
“你敢發誓嗎?”
我掐掉煙說:“我餓了,我們去吃飯吧。”
“你敢發誓嗎?”
“你想吃什麼,我餓得不行了。”
“你敢發誓嗎?”
所以,我發誓了,她贏了。
陳靜馨幾乎沒缺點,這麼多年我想她的時候,都覺得她近乎完美。可能有一處瑕疵——不過那一點也不算什麼——她經常口誤,會把前男朋友誤說成男朋友。但不怪她,他們在一起太久了,三年,或許還要多。她說你不會理解的,我從一開始戀愛就和這個人,而且一處就是三年,我的思維,我的想法,我的語言就甩不掉這個人的烙印,我們在一起他像我的親哥哥,我們不在一起他像我死去的親哥哥。真棒的比喻,我隻能這樣自嘲,隨著第二個比喻的本體改變,它的喻體詞性可以保持同一性,隻是改變喻體狀態。
直到今年我依然沒能改變這種看似自嘲的逃避話題,到現在也沒女孩會愛我半年以上。你也沒有,TATA,倆月都不到,你就不能堅持幾天讓劉寶請咱們嗎?
有的時候我那麼想她,在刮風下雨的夜裏,洗完澡,吹幹頭發,或許鑽進被子前再噴一點香水,聽著雨聲全神貫注地想她,就像被風吹滅的蠟燭思念一根火柴。要是思念也可以發榜,狀元非她莫屬,SASA會是榜眼,即使我清楚她不會因此便少恨我一些,一旦有機會還是會拎我的首級見她太爺爺。你放心,TATA,我不會將你擠出前三的,畢竟我曾那麼愛你,你和她們一起做探花吧。
翻了一下前麵文稿,意識到形容頻繁的時候,我是不是常用有東北特色的“老”字。我剛想說陳靜馨老講她的前男友,仔細想想不準確,她不是老講,而是一直講,一直講,從2004年8月同她共處三天,到十月與她在武昌相見,直到次年六月,她不放過任何機會來講她前男友。走在路上她說她男友的手抓著抓著就會出汗,親吻她時會講她男友每次都會慌亂地留下口水在她唇上,她會掀起他的T恤擦一下,躺在床上她說她男友會把手放在她的肚皮上,而不是那裏。我側臥在她身邊,手指輕輕劃過她胸口,肚臍,陰毛,之後U形轉彎,在她的肚臍上劃一個圈,用倒下來的8形將兩個乳頭圈起來,通常在這種時候,我會出現充滿柔情的幻覺,我們倆如此親近,而她的男朋友就像我未曾謀麵的私生子,那麼熟悉,那麼遠。不,是前男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