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笑什麼?我對蔣峰說,其實你悲傷,我快二十五歲了,別再把我當十一歲的小孩子,我知道哪些事情能做成,哪些事情做不成,好吧,就算我以為我知道又怎麼樣?別看你鼻子長的跟胡蘿卜似的,那就是一根胡蘿卜。我把他鼻子拔下來,插在他圓肚子下麵。他的笑意沒了,雙眼無神地望著遠方。我對他道歉,把鼻子重新接上。他笑得沒那麼好看了。我把蘋果留給他,別難過了,反正到春天他還是會化掉。
我走過廣場,雪終於下起來了,天空如灑滿朱砂一片通紅。衣袋裏響起一曲冬日的悲歌。我接起電話,那邊隻是哭。
“媽?”
我從沒聽我媽媽這麼哭過,她五十歲了,哭得比五歲的孩子還要傷心。她就握著手機一直哭,一直哭,哭到上氣不接下氣她才說:“我媽媽沒了。”
葬禮辦的很傷悲,來的人都哭了,連送花圈的夥計們都哭了。明白我意思嗎,TATA?明白我意思嗎,TATA?他們上午跑了四個地方送花圈,將近中午趕到我姥姥的靈堂,剛坐下來喘口氣,他們就忍不住哭了。
2008開年時SASA打過一次我電話。我當時在幹嗎?也許在窗戶的雪霜上寫字,但我說我在打牌,我問她有事嗎。她不說話,我想她在電話那邊一定也很脆弱。
“問題的核心,”她說著,勉強地笑了,“你總抱怨我每次電話淨說些無聊的小事,沒話找話。我終於想明白了,其實我每次打給你隻為了確定兩件事,一是,你還好,二是,你還喜歡我。”
我背了她的身份證號,十六個數字。
她咯咯地傻笑,說:“你們賭錢的嗎?”
“本來賭老婆的,但我沒答應。”
“真好。你要多贏些,把他們都贏光,再把錢還給他們,這樣他們就記得你的好了。”
“你呢?你怎麼樣?”
“我設計一組冬裝,主題就叫冬日比基尼,嘿嘿。我希望在聖彼得堡辦這場show,有雪景效果好。我爸不給我錢,他說我想去可以出錢讓我去玩,但要把訂貨商,模特全請到俄羅斯,沒門。我爸看扁我了,是吧?他以為我還是小孩子。
“就是說,你還好嘍?”
“剛才不好,現在好啦。”
“我不好,”我手指在窗戶上劃著,“現在也不好。”
“哦?”
“而且,第二件事,我也不確定。”
“哪件?”
“我好像不能繼續,”我把我要說的單詞寫在冰霜上,“喜歡你了。”
出版人同學在一月上旬來長春看我。我請他吃農家菜,進屋上炕喝溫酒的那種。炒豆渣,大蔥蘸生醬,豬血燉酸菜,這些他喜歡吃,一口接兩口地吃。我吃不慣,溫酒還算好喝。
“你呀,”他滿嘴大蔥還要說話,“就是太挑了。”
“你們這些可憐的非獨生子女。”我說,“就沒養成挑剔的好習慣。”
“你看,又來了。”他說,“你不是一般地挑剔。跟你合作幾年,我感覺你是個天才,不是一般地勤奮、聰明,但你對所有人都看不上,都覺得比你低一等,最後你連自己也看不上了,我們倆就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