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民娛樂的後現代,文學又怎麼升?
2009年7月16日,SASA來信。
電子郵件,她說她很好,巴黎正在暑假,很多去度假的本地人幹脆將狗遺棄。她收養了一隻流浪狗。她學會了開車,帶著狗去普羅旺斯轉了一圈。無愛的日子她大步向前走。她剪了天使愛米麗的發型,她朋友見麵都要揪幾下,看是不是假發。下次回國她還想去昆明,去滇池放風箏。她說以前你總說我傻,其實我不傻,不然你也不會喜歡我是不是?
我笑了。
她說你怪我什麼事都不拿主意,什麼事都聽你的,但那些都是小事,大事我會自己下決心,像——我要永遠離開你。
PS:無論如何,和你做愛還是蠻舒服的,所以,你臭美吧。
我沒回複,我要幫她忘記我,但我忘不了她。很多個失眠之夜,我起身打開電腦,在屏幕上一盯就是幾十遍。
我記憶中的愛。
我發郵件給王淇,我問她最近好嗎,在東京會孤單嗎。想來想去就這倆問題,點擊發送,到月底也沒見回信。
2008年8月3日,索爾仁尼琴。
俄羅斯史詩般的風格斷了。
北京歡迎你。我想念北京,想念出版人同學。他不是總提奧運會與出版嗎?現在,奧運與二手環保車有關係嗎?
五十一塊金牌,沒有劉翔的,但幸福感依舊,仿佛巨大的熱氣球飄在中國上空。四年前雅典,上海女孩我怎麼就放了?搞了又如何,也許我們在高潮蒞臨之時滋生愛情,也許我們在那幢樓道沒燈的樓裏結婚生子,也許寫已經出版好幾本談不上差但絕不出色的小說。下屆呢?倫敦呢?
我重新樹立我理想,有生之年我要再經曆十三屆世界杯,看2040年出生的巴西人怎麼踢點球。
我跟我媽說2001年申奧時我們都以為2008有火星那麼遠,現在結束了。時間真是太可怕了。我媽媽聽完哭了,她說她媽媽就沒趕上北京奧運,中國金牌得第一也不知道。之後幾夜她中途醒來都去我房間哭一個小時才繼續睡。直到有一夜我把門鎖了,怎麼叫我都不應,哭泣才結束。
9月,王淇回信。
她抱歉前幾個月太忙了,應付各種考試。她找了份不錯的工作,她現在日語說得很好,連英語都有日本口音。她求我不要瞧不起她,她申請了日本國籍,因為中國人在東京太難了。
我閱讀普希金,我一直偏愛的古典作家。少年成名,娶到俄羅斯第一美人娜達莉亞。我曾以為作家人生本應如此風光體麵。我如今才知道,普希金,我被你騙了,你也曾被你的文學偶像,你默認你的老婆和尼古拉一世上床,以換取安穩環境寫作,你的內心憂傷恐懼,卻哄騙我們踏上文學之路。你就是一個傳銷者,一個假象製造者,一個騙子。
假如文學欺騙了你,不要悲傷,不要心急,憂鬱的日子裏需要鎮靜,相信吧,快樂的日子將會來臨。我還要相信你嗎,亞曆山大、謝爾蓋耶維奇·普希金?我還要相信你說,而那過去了的,就會成為親切的懷念。
10月。
我又降職為征訂員。我爸說無所謂。他現在煙癮比我還大。他勸說該戒煙了,到結婚的年紀了。然後他看了我許久,說,戒不戒都是那麼回事。
我盯著SASA那封信,一看就是一整天。我想起以前對劉妍說過的話,我希望你忘了我,我怕你忘了你,我怕下一個不如我,你會不幸福,我怕下一個比我好,你不再想起我。
11月。
外公重病,昏迷幾天醒過來對我說,我還是回來了。他說我見過你姥姥呢,在門口等我呢,剛說幾句話,就聽你們叫我,你姥姥就讓我再上來。我陪他兩天,他聊他年輕時的大事,他講希特勒、斯大林、丘吉爾、羅斯福、毛澤東、蔣介石、鐵托、金日成,嗯,他們不是也死了。
我十一個月沒做愛,我怕我真的一個人度過一年四季,我在奶茶店和一個女孩搭訕。我說我和那邊的朋友打賭要你電話,你不用給我,裝模作樣跟我聊兩句就成,號碼我一會兒編給他。我掏出錢包,我說你幫我贏了一百塊,我們把它花了吧。蹩腳的開場,我快二十六了,不是小男生了。我話都沒完就連說再見,有緣再見。
2008年12月24日,哈羅德·品特。
看到訃告我驚了很久。十九個月前我在《戀愛寶典》還引用過他的作品,他對開放式結束一次新的解讀,他那時還在反布什反布萊爾,現在布什回德州了,品特死了,我的《戀愛寶典》還殘在那裏。
又一個平安夜,我出去走走,今夜沒下雪,沒平安果,但蔣峰回來了。
2009年9月27日,約翰·厄普代克。
我辭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