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1.治國理念(1 / 3)

在《中庸》一篇中,孔子對治理國家提出九條法則:修養自身,尊重賢人,關愛親人,敬重大臣,體恤百官,愛護百姓,召集各業工匠,安撫遠方百姓,懷柔四方諸侯。修養自身,就能確立美德;尊重賢人,就不會被小人迷惑;關愛親人,家庭就會和睦;敬重大臣,遇事就不會沒有主張;體恤百官,下級就會竭力做事;愛護百姓,人民就會更加勤勉;召集各業工匠,財用就會充足;安撫遠方百姓,四方人民就樂於歸順;懷柔四方諸侯,天下的人就會畏服。

孔子還認為,討論禮製、製定法度、考訂文字,是統治天下重要的三件事。

子張向孔子請教:“怎樣做就可以治理政事呢?”孔子說:“尊崇五種美德,摒棄四種惡行,就可以治理政事了。”子張說:“這五種美德是什麼?”孔子說:“君子對人施惠,但自己卻無所耗費;使用人民,而人民不會怨恨;追求仁義而不貪求財物;神態安詳而不驕傲;表情威嚴而不凶猛。”子張問道:“什麼是對人施惠而自己不需要什麼耗費?”孔子說:“讓人民在他們能得到的地方獲得自己的利,這不就是施惠給他們而自己也不浪費嗎?選擇人民可以做的事叫他們去做,那還會有誰怨恨呢?想要仁德就得到仁德,那還貪圖什麼財物呢?君子待人,無論人多人少,也無論事情大小都不敢怠慢,這不就是泰然自若而不驕傲嗎?君子衣冠整潔,目光端正,別人看見他嚴肅的態度就會產生敬畏之心,這不就是威嚴而不凶猛嗎?”子張說:“四種惡政是什麼呢?”孔子說:“不加教育就隨便殺戮,這叫暴虐;不先告誡就要求有成績,這叫粗暴;下令遲緩卻又限期緊迫,這叫賊;給人東西,出手時又很慳吝,這叫小氣。”(《論語·堯日》)

孔子的治國理念有幾個特點:

第一,中央集權,三綱決策。孔子認為,當時天下“禮崩樂壞”的主要表現,是天子大權旁落,從而導致天下大亂。孔子說:“天下的政治在正常情況下,製定禮法和出兵征伐的事情,都由天子決定;天下不正常了,這些事情就由諸侯決定了。……天下政治正常,國家的最高權力就不會掌握在大夫手中。天下政治正常,百姓就不會議論紛紛。”(《論語·季氏》)可見孔子所說的大權旁落,是指君主失去了對事關國家大事、對內對外的決策權。為了解決這一問題,孔子首先想到正名,即君主、大臣各安本分,“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再有就是複禮,恢複秩序。隻是光靠正名和複禮是解決不了問題的,還必須輔以法製或武力手段,製裁和剪除敢於僭越者。

孔子眼中理想的君臣關係是這樣的:為了百姓的安居樂業,君主恪守仁義的君道,臣子恪守忠君的臣道,各施其職,相互製約。但是,在這一對關係中,君主無疑是關鍵一方。君主對臣下的態度,決定臣下對君主的態度。

孟子對齊宣王說:“國君把臣子當自己的手足一般看待,臣子自然會將國君看做是自己的腹心;國君把臣子當做狗馬一般看待,臣子就會把國君看做是一般的人;國君如果把臣子當做泥土草芥一般看待,臣子就會把國君看做仇敵。”(《孟子·離婁(下)》)

《尚書·商書》中講了這樣一個例子:伊尹輔佐成湯滅了夏桀,成湯死後,第三位繼位的君王是太甲。太甲元年,太宰伊尹擁護著繼位的君王太甲祭拜先王和祖先,作了《伊訓》。其中說:先王廣泛地征求賢哲之人,來輔佐他的後代子孫。他還製定懲罰官員犯罪的刑罰,儆戒各位官員。規定,不準在宮中終日舞蹈不休;不準不顧一切地貪戀錢財美色,迷戀出遊打獵;不準輕慢聖人之言,排斥忠直之士,疏遠德高望重的人,親信愚鈍邪惡的小人。這三種惡劣風氣和十種過錯,大夫和士人隻要染上一種,就會家破人亡;君主隻要染上一種,國家就勢必滅亡。如果君主有了這些罪過,而臣下不予匡正,就要對臣下處以墨刑。可是,太甲還是違背了商湯所立的這些法度,昏庸無能,自甘墮落,私欲無度,肆意放縱,伊尹便將他流放到桐。三年之後,太甲悔過自新,對自己往日的行為非常悔恨,決心改過,而且在桐地實行仁義。太甲完全聽從了伊尹對自己的教誨,才又讓他回到亳都繼續做天子。

《大學》中說:桀、紂雖然也號令人民培養美好的道德,但他們的實際做法正好相反,人民誰還會服從呢?天命無私,國君道德美好,天命就歸於他;道德敗壞,天命就離他而去。

臣下和民眾可不可以反皇帝?齊宣王問孟子:“商湯流放了夏桀,周武王討伐殷紂,作為臣子殺掉他的君王,可以嗎?”

孟子回答:“傷害仁愛的人叫做‘賊’,傷害道義的人叫做‘殘’,這樣的人稱之為‘獨夫’。我隻聽說過周武王殺了獨夫紂,沒有聽說過他以臣弑君的。”(《孟子·梁惠王(下)》)也就是說,當一個君王變成了“獨夫”的時候,臣下和人民就可以殺死他。

孔子也多次勸告君王,要多采納臣子,特別是賢臣的意見,孔子也經常向君王提出意見和建議。孟子解釋說:“恭敬是什麼意思呢?一個人如果能指出君主的錯誤,就可以稱得上是恭;在君主麵前多說好話善事,堵塞邪論,就可以稱得上是敬;一個人如果妄言君主不能行施仁政,這就是賊。”(《孟子·離婁(上)》)

孔子不但自己勸告君主的過失,也要求弟子這樣做。魯國季氏準備去攻打顓臾,冉有、子路去見孔子,告訴了這件事情。孔子嚴厲地說:“冉求!這難道不應該責備你嗎?那顓臾是上代君主讓它來主持東蒙山祭祀的,又在魯國境內,是國家的臣屬呀。為什麼要攻打它呢?”冉有說:“是季氏想這樣做,我們兩個並不想要如此。”孔子大聲嗬斥說:“冉求!周任曾經說,‘盡自己的能力勝任職務,不能勝任就辭職。’別人遇到危險你不扶持,別人跌倒你不攙扶,那還要你們做助手幹什麼呢?”冉有又辯解說:“那顓臾的城牆堅固,又臨近季氏的費邑。現在不去奪取它,一定給子孫後代留下隱患。”孔子說:“冉求!君子討厭那種不承認自己貪婪而找借口掩飾的人。我聽說治理國家或封地的人,不擔心貧困,而擔心財富不平均;不擔心人口稀少,而擔心境內不安定。如果財富分配均勻,就沒有貧窮;境內和平,就不會感到人少;境內平安了,就沒有傾覆的危險。……現在你子路和冉求輔佐季氏,遠方的人不肯歸附,又不能夠招徠他們;國家四分五裂,又不能夠保全;反而策劃在國內發動戰爭。我恐怕季氏的憂慮,不是在顓臾國,而是在魯國的君王吧。”(《論語·季氏》)

孔子說:“服事君主,多次與君主意見不和還不肯離國而去,就是貪圖利祿。即使有人說他沒有企求,我也不相信。”(《禮記·表記》)

父子關係和君臣關係還是有不同之處的。孔子認為,無論父母對子女怎樣不好,子女都不應該怨恨和遺棄父母。“侍奉雙親,對他們的過失要委婉規勸,不可生硬指責。……侍奉國君,要毫無顧忌地指出過失,切勿隱瞞。……侍奉老師,既不能生硬指責,也不要隱瞞。”(《禮記·檀弓上》)

根據孔子的人倫思想,後人總結出“三綱”,即君為臣綱,父為子綱,夫為妻綱。有綱就要有目,無目就組不成網;有目也要有綱,否則就是一團亂線;綱目互為一體,各司其職。與其說這是倫理道德,我更認為這是在規定決策的權屬。因為孔子並沒有規定臣子不可以反對君王,兒子和妻子不可以反對父親和丈夫。

但是當決策拍板時,君王、父親、丈夫在聽取各種意見之後,按照“家有千口,主事一人”的思路,孔子賦予了他們最後的決策權,成了“綱”。“綱”,就是為主的意思,並不是絕對權威。即使是多黨製的民主政體國家,其國際國內重大政策的施行,也是需要總統簽字才能生效的,絕不可以由兩院或哪個個人決定的。

《尚書·商書》盤庚上、中、下三篇中,記載了一個決策形成和貫徹的全過程:商朝都城已經先後遷移了四次,這次又因黃河洪水泛濫而衝毀,百姓四處逃難,流離失所。作為商王的盤庚,為避開水患,提出第五次遷都到亳殷的建議(今河南省安陽市)。百姓聽說後都歎息不已,怨恨盤庚。

為了解決上層的阻力,盤庚先把貴戚近臣召集起來,請他們陳述自己的意見。這些人還是先說,“君王想遷都是看重我們,不使我們受到傷害”一類的好話。然後又提出應該繼承先王恪守天命的傳統,進行占卜,慎重對待這件事情。

在這種情況下,盤庚教導臣民,讓他們幫助自己做好規定的職事,端正國家法度。同時征求百姓的意見,並告誡說,任何人都不許隱瞞老百姓對我的規諫。

這項決策在大臣中也遇到了很大的阻力,為此,盤庚又把世家重臣全部聚集到朝廷訓話,告誡他們要消除私心,不要傲慢放肆,貪圖安逸。過去先王發布正確的政令,大臣們都不折不扣地執行,不像你們這樣,在後麵嘀嘀咕咕,胡言亂語,認為危險隻是表麵現象。臣下服從君王,有如漁網在綱,條理分明而不紊亂。你們現在反對遷都,卻又不明說,而是用那些無稽之談相互鼓動,並恐嚇煽惑民眾。你們不但不向百姓說明遷都的好處,做說服教育工作,而且散布邪惡淺薄的論調,引誘百姓去做壞事。我把困難告訴你們,為的是讓你們目標明確,以免出現偏差。將來國家治理好了,是你們眾人的功勞;如果治理不好,則是我一個人的罪過。因此無論幹什麼,都要聽我指揮。希望你們要仔細思量我的用意,從今以後各自恭謹地做好職分之內的事,不再胡說八道。否則懲罰你們,可不要後悔!

盤庚打算把臣民遷過黃河,又召集那些不願遷徙的百姓訓話。盤庚招呼他們到前麵來,用誠懇的態度盡力勸導他們說,先王們都是體恤百姓的,具有鮮明的憂患意識,一旦遇到巨大的天災,並不留戀先前的國都,而是根據百姓的利益遷徙國都。我隻所以號召你們遷到新居,完全是出於關心你們的緣故,是為了讓你們能過上歡樂與安定的生活,並不是你們犯了什麼罪過要懲罰你們。如果不隨我遷都,就隻有等著洪水把你們淹死了,根本沒有考慮的餘地。事情明擺著,我哪會用威勢逼迫你們遷移呀?現在朝廷裏有幾個大臣,什麼也不幹,隻知道聚斂財物,我是擔心有人利用你們不願走的想法,讓你們走上違法犯罪的邪路。你們應當慎重對待大災大難,跟從我一同遷徙,胸懷同舟共濟之心,才會有生路。盤庚最後又發出狠話,假如你們之中有不走正道的,違法犯罪,我就要殺掉他們,也包括他們的後代,不讓孽種在新都蕃衍。

在問臣、問民之後,又舉行占卜問天。征求三方意見之後,盤庚說:“現在,不是我這個年輕人不聽取眾人的意見而自行其事,而是眾人議論紛紜,意見不一,我隻能采納其中的正確意見。同時,我們都不敢違背龜卜的預兆,這是為了以此宏揚我們美好的事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