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股改博弈(3 / 3)

張天壽想了想,說:“你到我辦公室來吧!”

很快,歐陽飛雪在張天壽的秘書謝小姐的帶領下,敲開了張天壽的辦公室門。

張天壽的辦公室非常的簡單陳舊,歐陽飛雪環視了一下整個房間,上前跟張天壽握手,“張總,感謝你百忙之中接待我。”

張天壽留著七分頭,頭發油光可鑒,有些黑眼圈,下巴上有一顆黑痣。看著精神抖擻的歐陽飛雪,張天壽坐在椅子上一動沒動,勉強地笑了笑,懶懶地伸出手。張天壽示意歐陽飛雪在對麵的椅子上坐下,看了看歐陽飛雪遞過來的名片,淡淡地笑了笑說:“向我們的股東以及分析師推廣我們的公司,是我們公司高管的重要任務。”歐陽飛雪沒有接張天壽的話茬,而是又看了看張天壽的辦公室說:“張總,聽說你是貴公司第一批海歸,這樣的辦公室真有點委屈你了。看到這牆上的苜蓿草畫報,讓我想起了西北生物在大片戈壁上種植的苜蓿草,看來公司的超臨界二氧化碳萃取項目進行得不錯。”

“苜蓿草以及萃取項目都是現在比較熱門的投資項目,投資賺錢項目,為股東增加回報,是公司的戰略任務,尤其是附加值較高的產業,將是我們公司的主要投資方向。”張天壽對著歐陽飛雪大談公司戰略。其實所有人都知道,戰略是公司發展的命脈,但是在流通股東眼裏,戰略就是上市公司高管給流通股東唱的高調,百無一用,隻有踏踏實實地辦實業分紅,才是正經事。

“張總,公司這麼好的項目,為什麼會在股改的關鍵時刻發生常為民內幕交易事件?這不僅毀掉了散戶第一人常為民的清譽,更影響到上市公司的誠信。現在的市場競爭中,產品質量、市場開拓以及資金實力固然重要,但是一個公司一旦誠信出現問題,那麼它的市場將會很快丟失。”歐陽飛雪盯著一臉鎮靜的張天壽,繼續向張天壽的心窩子裏撒鹽,“根據我們得到的信息,證監會這一次要拿西北生物當典型。如果不是西北製藥集團摳門,又想一次性獲取股改通過,可能就不會出現常為民這樣的事情。這次事件最致命的是可能會影響到萃取產品的出口,外商是很看重一個公司的品質的。”

張天壽聽了歐陽飛雪的話非常惱火:“歐陽分析師,你到底是來公司調研的還是來威脅我的?常為民兩分鍾之內全倉買入西北生物跟大股東送股沒有關係吧?你作為必須堅持職業操守的證券分析師,怎麼能憑空臆想呢?我鄭重地告訴你,西北製藥送股以及西北生物股改的通過,與常為民沒有任何關係,你也可以看看常為民在證券報的聲明。至於公司的誠信,是我們的高層考慮的問題,絕不會像你說得那麼誇張。歐陽分析師,你這一次來到底意欲何為,還是直說吧,我張天壽是個爽快人,不喜歡拐彎抹角。”

歐陽飛雪嗬嗬一笑,“張總,你先消消氣。我剛才說的也隻是客戶的反映,你們的股改對價真的是太低了,我們的客戶甚至認為,如果這一次西北生物的股改通過了,常為民的內幕交易肯定就是事實,這樣一來我相信證監會是不會放任違法犯罪的,常為民跑不掉,上市公司也脫不了幹係。屆時我們的客戶以不公平交易為由,再將你們告上法庭……我想這不是你們願意看到的。”歐陽飛雪喝了一口水,繼續說道,“張總,我們的客戶要求很簡單,提高股改對價。如果你們依然堅持每10股送1股,到時候股改失敗,我相信張總你也不好向西周市政府交代吧?”

“歐陽分析師,我不知道你代表誰的利益。西北製藥集團是不會提高對價比例的,最近兩個月西北生物的流通股在不斷集中,已經有莊家進入,如果我們提高了對價比例,送出的股份就進入了莊家的腰包,這是變相的國有資產流失。”張天壽突然站起來,嗓門提高了八度,“歐陽分析師,想讓西北生物提高送股比例,你可以直接說,不必繞這麼多彎。常為民事件有證監會調查,所以你沒有必要拿他說事。”

歐陽飛雪見張天壽果然態度強硬,看來對於這個邊陲小公司,不再給一點厲害是不行的:“張總,不要把話說得那麼絕,我們的客戶隻是一些小散戶。既然你對西北生物股改的順利通過這麼有信心,那常為民事件看來並非像他自己聲明的那樣是有人故意栽贓陷害。”說罷,歐陽飛雪離開了張天壽的辦公室。

李梟陽將雪茄遞給徐桐,徐桐虛著眼睛,李梟陽替他點燃,“徐董,有個叫柳如煙的女人這些天一直在香港盯著我。我查了一下她的資料,跟常為民在同一個營業部開戶炒股。”

“柳如煙?”徐桐吐出一口煙霧。

李梟陽點了點頭,“據說她跟一個叫泥鰍的人單線聯係。現在這個泥鰍她是等不到了,但是我摸不清她是想黑吃黑還是西周市這邊的人。”

徐桐從躺椅上坐起來,磕了磕手裏的雪茄,“我怎麼沒有聽說過這個人?上次你說的香港的那個小蝦米就是她嗎?”

“是的,這個女人的出現很蹊蹺。你說會不會是高登科他們放出來的探子?”李梟陽小心翼翼地問。

徐桐搖了搖頭,“不可能,高登科他自己不要命了?”

徐桐從抽屜裏取出一盒錄音帶遞給李梟陽,“這是一盤拷貝的錄音帶,你拿著。高登科翻不起什麼大浪,如果柳如煙真是高登科的探子,那高登科是在自尋死路。”徐桐麵無表情地走到窗前,“現在是你轉型的機會,錯過就很難了,不要留給柳如煙任何機會。”

李梟陽點了點頭,“徐董,有個問題我一直很困惑,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徐桐轉過身,“你是不是想問這些年我為什麼幫你?”

李梟陽點了點頭。

李梟陽有一米七五的個頭,長得很帥氣,看上去非常的精幹。他當年從地攤股票起家,但是很快就虧光了第一桶金,妻子跟他離婚了,他則整天借酒澆愁。

90年代中期,一次偶然,李梟陽結識了當時是西周市醫藥管理局局長的徐桐。徐桐給李梟陽指了一條發財的路子——走私。徐桐負責牽線為李梟陽找銷貨的國內買家,這些買家其實都是政府官員。李梟陽很快打開了西部市場和中亞市場,並在後來成立了天狼國際公司。

望著眼前的貴人徐桐,李梟陽今天終於決定將心中的疑惑說出來。

“這個問題到該告訴你的時候我會親自告訴你。現在你最重要的事是處理好天狼國際的轉型,至於西北生物這方麵,有常為民為你在台前折騰,就先讓江陵市經偵大隊以及證監會的人調查去吧。張天壽現在應該已經成了熱鍋上的螞蟻了。”徐桐冷冷一笑,“聰明的人一定是借助別人的智慧來為自己辦大事,你要記住,張天壽是在美國讀過書的,他的腦子好使,關鍵時刻用用他的腦子可以保護自己。”

李梟陽無奈地看了看一臉平靜的徐桐,“張天壽有高登科這棵大樹,如果柳如煙真是高登科放出來的探子,那麼我們要想拿住張天壽恐怕就不會那麼容易了。何況我們現在手上的籌碼還不夠。張天壽這幾天沒有動靜,可能就是在等待機會。”

“歐陽飛雪今天下午去了張天壽的辦公室,不用擔心張天壽玩什麼花招,有常為民壓在他心頭。現在最擔心證監會調查組以及江陵市警方的人應該是張天壽。”徐桐夾著雪茄,嘴角掛著一絲不屑,“柳如煙如果真是探子,就先讓她跳出來。上帝要讓誰滅亡,必先使其瘋狂。”

李梟陽點了點頭。

江陵市人民醫院急診科。

飛翟跟程清明認真地翻閱著7月20日下午兩點半到三點的出診情況登記。常為民站在一旁突然指著一行字道:“你們看,楊雪是兩點四十五分鍾送達醫院,我家到醫院的距離大約7分鍾的車程,一個來回差不多是15分鍾,我根本就沒有時間拋售股票,也沒有時間下單買入西北生物。”

飛翟拿著常為民的賬戶交易明細,“常為民,現在劉宏參與綁架以及操縱你賬戶的證據不足,而你兒子安全回來,給我們留下了更多疑團。程組長之前的推理也不無道理。我現在想確認一點的是,你是兩點半關閉的電腦嗎?”

常為民知道江濤他們現在懷疑綁架案是他自編自導的一出戲,目的是要轉移內幕交易,而聲明也是為了撇開責任。常為民理了理頭緒說:“準確地說應該在兩點二十分,賣掉中石化股票後,聽到楊雪在臥室叫,我進去見她在床上抽搐,並告訴我兒子被人綁架,需要200萬贖金,楊雪受此刺激突然病發,我哪有心思再看股票,就關掉電腦直接撥打了120急救電話。”

程清明想了想問道:“也就是說在兩點二十到兩點三十八分這段時間,你沒有再次開啟過電腦?但是你看這個交易明細,你的其餘股票的拋售時間都在兩點三十八分之前。作為一個十多年的老股民,你完全可能在120急救車來你家之前的短短一兩分鍾之內掛出西北生物的買單。現在你如何證明在這18分鍾時間內,你沒有開啟電腦?”

常為民遲疑了一下說:“飛警官、程組長,我在打了120之後,也就是大約兩點三十五分左右,你們想一個簡單的問題,兒子被綁架,老婆病情惡化,我能再次打開電腦拋售股票以及買入西北生物嗎?但在等待救護車期間,我接到了秦簫的一個電話,這個電話的時間大約有一分鍾,秦簫說聽到西北生物可能要停牌股改,問我到底賣不賣,我說這個公司不怎麼樣,然後就掛斷了電話。”

程清明愣了一下,“秦簫經常給打你電話向你請教股票嗎?”

常為民點了點頭,“她剛入市沒幾個月,什麼都不懂,買賣都要給我電話。”

飛翟的腦子裏突然閃現出一個念頭,但還是覺得常為民的話有問題,“楊雪接到綁匪的電話在瞬間暈倒後就開始抽搐,但是你並沒有確認兒子已經被綁架對嗎?在等待120救護車到來的這段時間,除了秦簫的電話,你是否回撥過綁匪的電話進行確認?我們查了你的電話通話記錄,你當時並沒有回撥綁匪的電話,而在這期間,你在跟秦簫電話的時候,並不妨礙你買賣股票。我現在想知道的是,誰能證明你在兩點二十到兩點三十八分這段時間內沒有開電腦。”

程清明突然嗬嗬一笑,“常為民,你既然沒有回撥綁匪的電話,也沒有向電信局查詢,在沒有確認綁匪綁架你兒子的情況下,因為確切的內幕消息,在瞬間做出買入西北生物的決定是有可能的。馬克思在《資本論》中說過,當利潤超過百分之百的時候,人們就容易冒險。”

常為民的脖子上又開始隆起青筋,看來這個證監會派來的調查組長硬是要將屎盆子給自己扣上,所有的推理都是以內幕交易為前提。

現在關於綁匪的情況一點突破都沒有,飛翟也越來越懷疑是常為民自己製造了綁架案。他接著程清明的話繼續分析道:“常為民是市場知名人士,大股東派人綁架的可能性是存在的,但是別忘了西北製藥集團是國有的,我個人認為他們參與綁架的可能性非常小。不過利益人為了達到目的又擔心常為民不配合,有可能就綁架了他的兒子,不知情的楊雪接到電話後病發,常為民這個時候不得不迫於壓力拋售其他股票買入西北生物。”飛翟抖了抖上手的交易明細,“這幾天從營業部的偵查以及常為民的電腦上網記錄看,交易地址非常的神秘,誰掌握密碼這個問題很關鍵。常為民,你一直說密碼隻有你知道,如果你要進行非法內幕交易,打個時間差,完全可以將密碼告訴另外一個人,然後由這個人進行操作。隻要有一個交易軟件,在美國都能買賣西北生物。”

常為民咽了一口氣說:“飛警官、程組長,我之前是買過西北生物,但是我知道西北生物不好,至於如何不好,在我沒有拿到確實證據之前,現在還不方便說出來。”

程清明又是一愣,“常為民,我怎麼都覺得你話裏有話。你手上到底有什麼料?現在不是我們代表利益集團,也不是我們瞎推理,你兒子綁架了,你的股票賬戶進行了離奇交易,你發了聲明綁匪相反釋放了你兒子。你說這都是什麼邏輯?拋開綁架案,現在你有什麼樣的選擇?你現在投讚成票,涉嫌內幕交易,你投反對票,可能是內幕交易窩裏鬥。棄權?你能棄權嗎?棄權就證明你有問題,到時候無論是利益集團還是上市公司,都會將你當敵人,你在市場的威信也將會一夜掃地。”

飛翟見兩人杠上了,敲了敲桌子,“常為民,你也冷靜一下,現在劉宏的綁架嫌疑雖然暫時沒有證據,但是秦簫的一舉一動均有錄像,到底是他人所為,還是你跟秦簫合謀?你剛才說,在兩點三十五分左右,秦簫給你撥打過電話,她向你請教西北生物操作的事情?”

“飛警官,秦簫借給我錢我已經說過,我那天晚上是去還錢,而不是去要挾,錄像帶你們也分析過,那是剪輯偽造的。綁架案發生之後,我在抽屜裏找現金以及存折,秦簫電話就來了,因為我並不看好西北生物這隻股,所以前幾天將它拋售了,秦簫打來電話說她聽到這個公司要股改的消息,我就沒有建議她拿住還是賣掉。”常為民對於秦簫這個女人也有點捉摸不透,借錢的時候讓自己跟楊雪都非常的感動,但是到她家還錢怎麼就拍攝了錄像帶呢?連去醫院的錄像帶也有。難道這個女人背後真有陰謀?

“常為民,現在有太多值得懷疑的地方,我們要從你的賬戶開始調查,有些問題以及細節,你要好好回憶,比如你的賬戶密碼到底還有誰知道?你在操作的時候,是否有人看到過你輸入賬戶密碼?”飛翟再次提醒常為民。常為民還是沒有搞明白飛翟的意思,“飛警官,我的賬戶密碼除了我自己,不可能有第二個人知道,這幾天我也在想,是不是有人用高科技盜取了我的密碼?”常為民曾經聽說營業部的人電腦技術都非常的好,但是這些人還達不到電腦黑客的水平,根本不可能用密碼破譯技術盜取密碼。

“常為民,聽你剛才的口氣你之前買入西北生物後來拋售是發現有什麼問題,後來你的賬戶再次全倉西北生物,如果是被人操縱的話,那麼這個人一定懂破譯技術。”飛翟拍了拍常為民的肩膀,“如果你真被人操縱了,你投讚成票的話,你的賬戶可能還將會有更多的麻煩,如果你投反對票的話,你則完全被人成功反向操控了。”

飛翟又盯著程清明說:“程組長,你是專家,你肯定明白我的意思,我有一個想法,西北生物股改的股東大會投票,我們依照常為民的聲明,投下反對票。我想,更大的魚會浮出水麵。”

程清明臉上露出了微笑,點了點頭,對常為民說:“不是我們胡亂推理,綁架案跟賬戶操縱沒有關係的話,你兒子不可能平安回來,如果有關係,你自己的嫌疑排除之後,我覺得飛警官的方案才可行。那樣的話,你可以接收媒體的采訪,但是你隻能說你對股改對價的不滿意,你要繼續征集反對票,別的什麼都不要說,沒有我們的意見,你不能自作主張。”

常為民兩手一攤,有些無奈,“程組長,你們為什麼不問我當初為什麼要賣呢?”程清明嗬嗬一笑,“現在你賬戶全倉西北生物,你說是別人操縱的,那麼是不是也可以推理這就是內幕交易,而之前的交易不過是為今天的內幕交易埋下的障眼法呢?”

常為民努力控製住自己的情緒,現在程清明給了自己去投票的機會,隻要去了現場,就不難找到一些證據,甚至密信上的證據。常為民目不轉睛地看著程清明,“程組長,我現在唯一能說的是,西北生物這個公司有問題。我之所以之前買了西北生物又要在股改前夕拋售,是因為我收到過一封密信,這封信不是內幕交易,而是一首詩。”

飛翟趕緊追問:“什麼詩?”

“其中有一句關於股改用了一個很經典的句子,江山如此多嬌,引無數英雄競折腰。其餘的句子現在還不能說。”常為民說道。

幹燥的熱風灌進辦公室。

西北生物的總經理辦公室,張天壽從紙巾盒子裏抽出一張吸水紙,在額頭上擦了擦。他的右眼皮今天一直跳個不停,這讓他的心神有些恍忽不定。他抓起桌子上的的一份材料,是關於萃取項目的發展白皮書。

突然謝秘書敲門進來,遞給張天壽一盤錄音帶,什麼也沒有說,扭著屁股轉身走了出去。是自己在公司內部股改動員會議的長篇講話,還是在股改路演上的講話?張天壽很是納悶。錄音帶轉動起來,張天壽突然聽到了自己的聲音:“常為民兩分鍾之內全倉買入西北生物跟大股東送股,我鄭重地告訴你,這是我們公司高層考慮的問題。”

張天壽驚呆了,自己什麼時候說過常為民買入西北生物跟大股東以及公司高層有關的事情?常為民兒子的綁架案張天壽也聽到一點風聲,現在江陵市公安局刑偵大隊的大隊長江濤正在找常為民在西北生物的內幕人,這盤帶子足以讓自己卷入綁架案以及常為民股票賬戶離奇交易案之中。張天壽再次抓起桌子上的紙巾擦了擦額頭的汗水,錄音帶到底從何而來?是什麼人要算計自己?張天壽衝到辦公室門口,衝著走廊喊:“謝秘書,你給我過來!”

謝秘書躡手躡腳地走進張天壽的辦公室,隻見張天壽將桌子敲得梆梆響,“這個錄音帶從哪裏來的?”張天壽兩眼發紅,盯著有點微顫的謝秘書,“還有誰聽過這個錄音帶?說話,別跟死人一樣站在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