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少女淡淡說來,語聲中充滿了母性的溫柔,聽得羅雁秋如沐春風,心中大感快慰。
當下微微一笑,說道:“聽話,聽話!不知姑娘還有什麼吩咐?”
白衣少女嗔道:“你怎麼還叫我姑娘呀?”
羅雁秋一怔道:“但不知在下該叫姑娘什麼?”
白衣少女脫口說道:“我不是告訴過你,我爹爹和叔父們都叫我瓊兒嗎?”
羅雁秋訥訥說道:“這……這有些不妥吧?”
白衣少女噗哧一笑道:“這有什麼不妥,難道你叫我瓊兒就變成我的長輩了嗎?”
羅雁秋微微一笑道:“不錯,不過……”
他遲疑了片刻,像是鼓足勇氣一般,叫道:“瓊兒!”
白衣少女展顏一笑,嬌靨上如春花綻放,被羅雁秋一聲呼叫,似是芳心中有著無限的喜悅。
半晌之後,她突地喟然一歎!
羅雁秋詫然問道:“瓊兒,你可是有什麼不愉快的事情嗎?”
白衣少女道:“我一生中要算此刻最愉快了。”
羅雁秋大惑不解,道:“那你為什麼歎氣?”
白衣少女肅然說道:“俗語說:好事多磨,我在為未來擔憂。”
羅雁秋心思剔透玲瓏,又是天生情種,怎會聽不出白衣少女語中的含意,但卻故作不解,茫然問道:“你擔心什麼?”
白衣少女嬌靨一紅,佯嗔道:“我擔憂的事,為什麼要對你說?”
羅雁秋一笑道:“那算我多嘴就是了。”
白衣少女突道:“你是個奇怪的人。”
羅雁秋雖是聰明絕頂,也猜不透她突然說出這話的用意,一怔說道:“是麼?但不知在下有什麼奇怪之處?”
白衣少女道:“我雖和你僅僅見麵數次,但卻覺得你既聰明,又愚蠢,既粗暴,又溫柔,既冷漠,又多情……”
羅雁秋微微一笑道:“我當真有那麼多優點嗎?”
白衣少女嬌靨微變,幽幽說道:“你可是生氣了?”
羅雁秋想起無論是在九幽穀、七絕山莊或是那處石洞之中,所表現的盡是粗暴、蠻橫、笨拙,自己想起,也覺汗顏,此時見白衣少女誤認他生氣,遂一笑說道:“在下字字出自肺腑,自忖毫無可取之處,是以對你的稱讚,實是愧不敢當。”
白衣少女似是這才放下心來,一笑說道:“別謙虛啦,人家還沒說完,你就打岔!”
羅雁秋道:“那真是抱歉了,請繼續說吧!”
白衣少女微笑說道:“你可還記得在七絕山莊之時,我罵你俗不可耐嗎?”
羅雁秋臉麵一紅道:“當然記得。”
他想起白衣少女在九幽穀把那粒佛珠,當作紅豆送他之時,自己竟然全不知紅豆相思之事,遂又補上一句道:“我那時確是俗不可耐。”
白衣少女道:“不過你現在卻完全變了,變得真快。”
羅雁秋脫口說道:“那要感謝那位老前輩的教誨了。”
白衣少女詫然問道:“哪位老前輩呀?”
羅雁秋道:“就是住在這裏的黑衣老人。”
白衣少女“哦”了一聲,說道:“我遇見你,便幾乎忘了正事啦,那黑衣老人可是死了嗎?”
羅雁秋臉上突地掠過一抹憂戚之色,低聲說道:“可憐的老人,他已含冤離開人世了!”
他雙目中突地精芒暴射,大聲說道:“我羅雁秋有生之日,誓必為他昭雪沉冤!”一頓又道:“你怎地知道他死去了?”
白衣少女見他神態突然轉變,似是心中頗為激動,詫然說道:“你怎麼啦?那黑衣老人之死,我是聽師父說的。”
羅雁秋還誤認為她師父,便是在司徒霜墓前救自己的淨塵庵主,他懷恩感德,心中油然生出敬仰之心,語音又轉柔和,說道:“令師可好嗎?”
他一頓,又道:“令師雖對在下有救命之恩,但到現在還不知她老人家如何稱呼?”
白衣少女似是大感驚詫,說道:“我師父說,她已足有百年未離天山,但不知她何時對你有救命之恩?”
羅雁秋一聽白衣少女師父,住在天山,急急問道:“那麼令師可是天山神尼嗎?”
白衣少女淡淡一笑道:“不錯,家師便是號有東西雙仙之稱的天山神尼,我們第一次見麵之時,我不就告訴你了嗎?”
羅雁秋想到黑衣老人的百載沉冤,不禁怒火狂熾,冷哼一聲道:“什麼東西雙仙?虛有其名!”
白衣少女聽得微感錯愕,尚未說話,綠雲、素月兩個小婢,已雙雙同時跨前一步,嬌聲叱道:“不許胡說!”
羅雁秋星目一翻,方要發作,隻聽白衣少女轉首向兩個小婢說道:“要你們兩個丫頭多個什麼嘴,還不退下。”
她雖是緩緩說著,但卻含著令人難以抗拒的威力,兩個小婢齊齊地垂首退下。
然後又肅然向羅雁秋道:“我師父百年未蒞江湖,她雖不會對你有恩,但卻也絕不致和你結怨,不知你為何要毀謗她老人家?”她語音平和,但已顯露出些微不悅。
羅雁秋想到那黑衣老人之言中,似是對天山神尼,毫無怨恨之意,不禁覺得出言大是莽撞。
但他乃生性倔強之人,話既出口,又不便認錯,是以仍自傲然說道:“一百年前,空空大師設計陷害那黑衣老人,令師雖非主謀,卻也難逃合謀之嫌。”
白衣少女睜大一雙星眸,滿現詫異之色,說道:“你說什麼?”
她腦中似是無法突然接受羅雁秋說的這番話,略一定神之後,又道:“我師父叫我來這裏替她埋葬一個可憐的黑衣老人,卻不料碰見了你,唉!你說的話,我雖不敢說不對,但我師父天山神尼和我師叔空空大師,決不是陷害他人之人。”
羅雁秋血液之中,似是有著極強烈的同情之心,他一聽白衣少女為東西雙仙辯護,不由冷哼一聲道:“那黑衣老人被此反四象大陣一困百載,他生平之中,從未做過一件壞事,結過一個仇敵,臨死時,尚自不知為何,像這種不分青紅皂白,草菅人命之事,也是號稱東西雙仙,被武林中尊敬為泰山北鬥之人所應為的嗎?”
白衣少女略一思忖,說道:“我師又自稱百年從未離開過天山,但又突然命我來埋葬一個黑衣老人,我也覺得頗感奇怪,她雖不是有意陷害此人,但這其中必然另有原因,等我問清楚了再告訴你好嗎?”
羅雁秋傲然說道:“不必了,將來我自會找東西雙仙了斷。”
他一時任性,是以說的話愈來愈是生硬、狂傲。
這一對青年男女本是情意互通,言語相投,但此刻又造成了極為尷尬的局麵。
白衣少女聽得羅雁秋說出如此狂妄之言,似是也微感震怒,冷哼一聲,說道:“你有多大能耐,敢找東西雙仙了斷,不知天高地厚!”
說完,氣憤得別過頭去。
羅雁秋聽她說自己不知天高地厚,本還要出言頂撞,但想起來這不愉快的情勢,完全是自己造成,於是強自忍隱著,大步向木屋中走去。
白衣少女直氣得嬌軀一顫,恨恨說道:“不知好歹!”
綠雲、素月兩個小婢連忙上前扶著白衣少女,隻聽綠雲說道:“主人別為這種人生氣,我們還是早些回去吧。”
白衣少女似是悵惘良久,才輕歎一聲,說道:“你們去看看,那黑衣老人可掩埋了嗎?”
隻聽木屋內傳出羅雁秋冷冷的聲音,說道:“不勞費心,三位還是請便吧!”
片刻之後,一聲嘹亮鸞鳴劃空響起,白衣少女已黯然離去。
羅雁秋見白衣少女含憤離去,一方麵暗自埋怨,一方麵也生出一種悵惘莫名之情,他在木屋之中,呆呆地出了一會子神,暗自忖道:以我眼下武功,要和東西雙仙那樣介於仙俠之間的高人,一爭雄長,豈不是以卵擊石?現在白衣少女一走,如將實情稟知她師父天山神尼,也許會生出麻煩,此處練功雖是最理想的場所,若一旦被東西雙仙得知,卻非得另外覓地潛練不可。
他把東西收拾妥當,並采擷了一大堆名為“四季丹華”的山花,用黑衣老人所贈的黑色長衫包了起來,然後,向黑衣老人墓前拜了三拜,大步向東邊樹林走去。
從百妙佛珠記載中,他已經知道這“反四象大陣”之法,便是一株被除,全陣妙用立失,遂選了一株較細的樹前站定,暗中運氣,凝聚著全身功力,一掌橫切而出!
以羅雁秋此時功力,要想一時將那兩人合抱的樹幹劈倒,本成問題,何況他誤飲泉水中毒,數十天未進食物!
豈料他一掌劈出之後,隻聽一聲哢嚓大響,那粗大的樹幹,竟齊根而折,轟隆一聲,倒在地上,立時枝葉紛飛,塵土滿空!
這一奇跡的發生,立將羅雁秋驚怔當地。
他怎知道所誤飲的泉水,雖是奇毒無比,但因毒潭四周,長滿了無數株終年常開的奇花“四季丹華”,那毒潭之水,竟將集天地靈秀而生奇花的精華,向根部吸收而去,是以人若飲水中毒而複愈之後,不惟從此百毒不侵,而且功力倍增。
羅雁秋怔了一會之後,還以為是黑衣老人陰靈相助,遂將那樹幹截成一段長約一丈的木柱,用手將樹皮剝去,運指寫了三個大字“情聖墓”。
羅雁秋將墓碑豎好,心中似是安慰了許多,再度往林外走去。
果然,他穿行林中,與入林時一樣,眼前再無幻象發生。
羅雁秋走出樹林之後,突然想到這“反四象大陣”既破,任何人獸都可自由出入,對葬身花叢中黑衣老人的屍體,甚不安全,而且那毒泉之水,也可能害人,不禁暗自忖道:這陣勢既名為“反四象大陣”,而且又隻能阻礙出陣之人,想未定有能限製人進入的“正四象陣”
了?
當下又將那“百妙秘籍”取出,一一找尋,果然發現那“正四象大陣”的布置之法。
而那“正四象陣”之布置若是從新開始,自是極為繁難,但若正反互變,則是簡易無比,原來若由反四象陣,改成“正四象陣”隻須在每邊除去一株即可。
羅雁秋大喜之下,立將“百妙秘籍”收好,然後到每邊除去一株,便直向東方奔去。
此時正是夕陽銜山時刻,西邊天際,映著一抹抹的彩霞,甚是壯麗。
雁秋遂伸手在黑衣包裹中抓了一把山花放進口中,隻覺得入口生津,不惟饑渴全失,而疲憊之感亦消,不由精神大振,展開上乘輕功,繼續向前飛馳。
轉瞬之間,他便將離開這曾住過月餘的峰頭,眼前卻是突然聳起一片橫廣數十丈的平滑石壁。
羅雁秋突然心中一動,暗忖:“我似是聽黑衣老人說過,這些連綿無盡的山峰為阿爾金山,但卻不知此峰何名?為了他日來訪方便,我何不題名“情聖峰”於這片峭壁之上,且可藉以紀念那黑衣老人。”
念隨意動,也不見他如何作勢,便輕輕跳起七八丈然後兩腳互踢,兩臂一張,便又飄然上升五丈!
就在第二次上升之時,他左手已掣出白霜劍,立刻在石壁上挖了一個僅容下腳尖的小洞,一隻腳踏入其中。
羅雁秋一得到著力之處,當下真氣微凝,再度上跳六丈。
他靠著白霜劍之助,終於猱升到距壁頂十丈之處,並運力刻下一個丈餘見方的“情”字!
“聖峰”兩字,亦是各距十丈,字體一般大小。
羅雁秋躍下石壁之後,略一運氣調息,便再度向前走去。
他本來預定就在這附近山中,找一處隱秘洞穴,苦練那“百妙秘籍”上所載神功,但他乃宅心忠厚之人,一想到玄陰叟對他的倚重期許,便覺得先應將此事稟告恩師,是以一路之上,徑奔唐古拉山九幽穀而去。
豈知他到達九幽穀陰風洞之後,洞口早封,破門而入,也是未見到一個人影。
他雖是有些微失望之情,但卻為另外一種喜悅所代替,那就是乘著無人之時,在陰風洞中苦練武功。
須知武學一道,雖是博雜萬端,但仔細考究起來,也不外練力、養氣、取巧三訣,而養氣尤為練力、取巧之本。
羅雁秋既是任、督二脈已通,且又因誤飲毒泉之水,而增了約有一甲子的功力,早已奠定了進入大成之境的基礎。
而那“百妙秘籍”所載的,雖是博大精深的絕學,但俱都附有練習修為的實用法門,但饒是如此,若是要練成其中任何一種,也不是一年半載之功。
幸而羅雁秋是武林中的天縱奇才,他竟在三月之內,將“玄門一元罡氣”,練俱了五成功力。
那“玄門一元罡氣”,是以養生為主,練氣化神,由神還虛,保精固元,練至火候,能返老還童,克敵於舉手投足之間。
一日深夜,當羅雁秋準備再練“佛門般若禪功”之時,突然聽到洞外有夜行人的衣袂飄風之聲,而以那聲音辨來,來人似是頗多,不由劍眉一皺,不知這深夜來的究竟是什麼人?
他此時輕功已臻上乘,黑衣大袖微拂,便已無聲無息地飄出洞外。
羅雁秋內力深厚,已有黑夜視物之能,但他一站定身形,尚未看清洞外人物,而洞外之人,卻似已把他看得十分清楚,隻聽一人驚呼出聲:“百毒魔君!”
那驚呼之聲未歇,卻聽破空之聲連響,無數暗器自四麵八方襲來。
黑夜中,自己身形何以立即被人發現,而所呼“百毒魔君”
究指何人?
但是,那如漫天花雨灑罩而來的暗器,卻是齊集他的一身,當下大喝一聲,叱道:“何方鼠輩!竟敢暗箭傷人!”
體內真氣疾轉,立即運起“玄門一元罡氣”,遍布全身,襲來的暗器,俱在他身外三尺之處,簌簌落下。
他此時雖被這般人的行動,激起了無邊的憤怒,但卻強自壓抑著泛現的殺機,銳利的目光環掃了那兩丈以外,高低肥瘦不等的二十幾人一眼,卻是不禁一怔。
因為其中一位道裝老者,便是曾親率兩位師弟,搶奪百妙佛珠的華山派現任掌門,皓首雲九司空長卿。
原來司空長卿隱身在那株有百妙佛珠的虯鬆之上,一直未動,直待紫虛道人走後,他才悄然離去,成為那一場蛇劫的虎口餘生。
此時,這眼前之人自然是那些被他號召而來找玄陰叟蒼古虛,為那些死難之人報仇的各大門派高手。
但是羅雁秋怎知個中因果,他一見皓首雲龍身在其中,知道眼前之人,俱是來自各大門派,這一來更激發了他積壓已久的憤怒之情,大喝一聲道:“外表偽善,內心奸詐,我羅雁秋今天要好好教訓你們!”
他縱身一躍,直飛過去,遙空一掌,劈向皓首雲龍司空長卿。
一股強猛的暗勁,無聲無聲地直撞過去,掌風到處,慘叫之聲遂起,司空長卿的身軀,呼地一聲,飛起空中,摔出三丈遠近。
須知他這一掌發出,不知不覺間,已運起“玄門一元罡氣”,羅雁秋自己也不知道這擊出的一掌,力量多大,他隻因這眼前之人,是一代掌門宗師身份,武學造詣已非凡俗可比,是以這一擊用出了八成功力。
但他見隻這一掌,便把華山派掌門震死,幾乎不相信是自己所為,不禁當場怔住。
而環伺周圍的各大門派高手,見他竟有如此驚世駭俗的功力,不禁為之一呆。
半晌之後,才聽到一聲低沉的佛號響起,一個身軀修偉、相貌威猛的和尚,大步排眾而出。
那和尚朗星似的雙目一睜,霍地兩道寒光電奔而出,沉聲詫然問道:“施上自稱是羅雁秋嗎?”
羅雁秋傲然說道:“正是區區在下。”
那和尚似是仍未深信,又複問道:“難道施主可是先拜東海三俠,後投雪山派而改師玄陰叟蒼古虛的羅雁秋?”
羅雁秋冷哼一聲道:“出家人說話,怎地這般羅嗦,什麼東海三俠,在下尚不知武林中有這麼一號人物,怎會拜他為師!”
皆因有關羅雁秋的一切身世,自喪失記憶後,玄陰叟從不許門下提起,是以他對俠名素著的授業恩師,竟自懵然無知。
但他此言一出,卻立即引起各大門派中人的一陣騰笑,隻因武林中人最重師道,不論黑白兩道均不例外。
隻聽其中一個沙啞的聲音叫道:“想不到人世之間,真有不認恩師之人……”
他話未說完,已被羅雁秋一聲焦雷似的大喝截斷,道:“住口!你說哪個是不認師門之人,在下朝夕守在這陰風洞中,便是等待恩師的歸來。”
那和尚又低誦了一聲阿彌陀佛,說道:“施主這般說,就令老衲不解了。”
羅雁秋冷冷道:“在下說得明明白白,不知你還有什麼不解。”
那和尚哈哈笑道:“但不知施主和百毒魔君有什麼淵源?”
羅雁秋詫然說道:“在下向不知什麼百毒魔君……”他說至此,倏然住口。
須知他也是聰慧絕倫之人,忽然想起自己所穿這件黑袍,莫不是與百毒魔君有什麼關連,是以引起他們的誤會?
他思忖未完,隻聽那和尚又道:“施主既與百毒魔君毫無淵源,不知身上‘百毒衣’是從何處得來?”
羅雁秋暗忖:果然與我身上這件黑袍有關,但卻冷冷一笑說道:“從何處得來,你管不著!”
那和尚雙目一睜,肅然說道:“百毒魔君在一百年前,以一身詭異超絕武功和善用歹毒的奇能,橫行武林,而這一件百毒衣,不惟觸者立死,就是穿在身上,所經之處,其毒禍也為害人畜,是以……”
羅雁秋突地仰天發出一陣狂笑,截斷他的話道:“胡說!若是這件黑袍真像你說的一樣,怎麼我穿在身上還是好好的?而你們這一般人也還沒有死?”
他任性已慣,雖是從黑衣老人處學到一些談吐應對的禮儀,但在激動之下,又脫口說出這種狂妄之言。
須知這老和尚,乃是少林派當代掌門靈根大師,不惟在派中輩份極高,即使在武林中的地位,也是極為尊崇,當今之世,幾曾有人對他如此喝叱,他雖是修養功深,也不禁氣得身形一陣顫動。
靈根大師畢竟不愧為一代高僧,他一陣激動之後,連呼了兩聲:“阿彌陀佛,我佛慈悲!”便又恢複了平靜,肅然說道:“老衲亦是聽江湖傳言,施主若這般相問,老衲亦是無言以對了。”
羅雁秋冷笑一聲道:“江湖傳言,未必盡是真實,大和尚這般相信江湖傳言,不覺得太幼稚嗎?”
靈根大師被他搶白得臉上一熱,低喧了一聲佛號,又道:“江湖傳言,雖未必盡皆可信,但眼前卻也有一件可信的事實。”
羅雁秋詫然問道:“什麼可信的事實?”
靈根大師道:“施主身上所穿的,確是一件百毒衣。”
羅雁秋道:“何以見得?”
突然,那剛才發話的沙啞聲音,搶著說道:“小娃兒,還要耍賴,那百毒衣愈是在夜暗之中,所發的紅光愈強,不然,老夫方才也不會誤認你是百毒魔君了。”
話聲剛落,隻見在場群雄齊地向兩側閃讓,從最後方走出一人。
此人身形甚是矮小,頭梳衝天髻,額下留幾根稀疏的胡須,他與體形修偉的靈根大師站在一起,顯得極不協調。
那矮老人生怕別人不知道他的身份,剛行站定之後,便道:“老夫青城掌門,雲中鶴高峻。”
羅雁秋方自詫然低頭,察看他身上所著之百毒衣,是否真的發出紅光,哪裏注意到雲中鶴高峻的自我介紹。
雲中鶴見他未聽自己之言,卻似極為震怒,大喝一聲道:“小娃兒,你低頭看個什麼?
不知廬山真麵目,隻緣身在此山中,你又怎能看得出來?”
羅雁秋倏然抬頭,冷冷說道:“難道穿在別人身上之時,我也看不出嗎?”
他忽覺腦子中模模糊糊,似是那黑衣老人穿著之時,他因誤飲泉水中毒,每逢夜晚,特感不適,好像並未注意,又好像那黑衣老人在夜晚之時,從未穿過,思索了一陣,仍未捕捉到清晰顯明的記憶。
雲中鶴一手撚著那稀稀疏疏的幾根胡須,似是頗為得意地說道:“小娃兒,你若將那百毒衣和解藥一齊交出,老夫便暫時饒你一死,關於蒼古虛老怪所作的罪孽,老夫等再找他算帳。”
他此言一出,立將各大門派人物的複仇怒火,轉換為逼使羅雁秋交出百毒衣及解藥的貪念,於是目光齊向羅雁秋的黑衣之上投去。
羅雁秋聽他罵玄陰叟為老怪物,不由氣血上衝,大喝一聲道:“你敢出口不遜!”呼的一掌,向雲中鶴高峻拍去。
他因剛才一掌運氣“玄門一元罡氣”,斃死皓首雲龍司空長卿後,甚感追悔,故這一掌隻用出七成內家真力。
但雲中鶴卻不知就裏,一跳閃過,他似是早已全神戒備。
羅雁秋收勢停身,曬然一笑道:“我若誠心要傷你,難道你還躲得開嗎?”
雲中鶴高峻老臉一紅,未及說話,便聽靈根大師高喧一聲佛號,道:“高施主說得不錯,小施主若將百毒衣交出,當場焚毀,我們各大門派中人,便不再為難施主了。”
羅雁秋見靈根大師也是這般說,還以為他也起了貪念,遂冷哼一聲道:“想不到出家之人,也是難泯貪念,你們以為我羅雁秋是小孩子嗎?”
此時,一個距離羅雁秋最近之人,突然驚呼一聲,說道:“請各位試一運氣,恐怕我等全都中毒了?”
各大門派高手聞言,齊地暗吃一驚,試一運氣之後,除了幾個內力深厚的前輩人物,尚無感覺外,果已覺出真氣不暢。
立時之間,驚恐憤怒之情彌漫群雄之中,齊向羅雁秋前逼去。
羅雁秋大喝一聲道:“你們要幹什麼?”他喝問之後,仍是傲然卓立,一動未動,似是全然未放在心上。
雲中鶴高峻霍地冷笑一聲,卻向靈根大師說道:“大和尚,若不是你婆婆媽媽的,發什麼慈悲心腸,我等早已將這陰風洞毀掉,也用不著現在大費手腳了!”
他說完之後,突地大喝一聲:“大家還不按照預定計劃動手,難道真要坐以待死嗎?”
羅雁秋高聲大喝道:“你們索性揭開假仁假義的麵具,一齊出手吧!”
他話聲剛落,已聽背後“轟”然聲響,隻覺得一陣地動山搖,傾刻之間,沙石四飛,煙塵彌漫,羅雁秋不必再看,已知此刻發生了什麼事情。
靈根大師低喧了聲佛號道:“罪過罪過,惟望我佛慈悲。”
羅雁秋一見自命為各大門派的俠義中人,居然暗下毒手,炸毀陰風洞,不由雙目盡赤,氣憤填膺,大喝一聲道:“我和你們拚了!”猛吸一口真氣,玄門一元罡氣己然遍布全身,雙掌一錯“呼呼!”拍出兩掌。
他這兩掌本是怒極而發,用出十成功力,兩掌拍出之後,便聽兩聲淒厲慘嚎響起,連屍體也不知摔向何處。
靈根大師又自低喧了一聲阿彌陀佛,說過:“殺劫既起,在劫難逃,老衲已顧不得許多了。”
僧衣飄風,他已縱身擋在羅雁秋身前。
羅雁秋殺機已起,再難阻遏,憤然說道:“我要用你們的屍骨,重建陰風洞!”一掌向靈根大師劈去。
靈根大師眼見羅雁秋一掌劈來,早已凝神戒備,他雙掌平胸推出,硬接了羅雁秋一掌。
兩股強勁的潛力一接,靈根大師突覺一身氣血一湧,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了三步。
羅雁秋大喝一聲道:“再接我一掌試!”第二掌緊隨著劈擊出手。
靈根大師雖見羅雁秋一掌擊斃司空長卿,但仍然不信他年紀輕輕,會有此種驚世駭俗的功力,是以存心一試,但對了一掌之後,心中已然大駭,此刻目睹他第二掌來勢,較第一掌尤為凶猛,哪裏還敢硬接,側身一閃,讓避開去。
羅雁秋冷笑一聲,如影隨形,立時欺身直進。
靈根大師情急之下,返身一掌劈出。
忽聽一個沙啞的聲音大喝道:“小娃兒休要欺人太甚!”雲中鶴高峻已自背後一掌攻到。
羅雁秋追擊的身形不變,右手依然拍向靈根大師全力而發的一掌,左手卻向後疾拂而出,迎向高峻蓄勢擊來的掌勢。
雲中鶴高峻雖是一代掌門宗師身份,武功深厚,經驗豐富,也未料到羅雁秋前後受敵之下,竟能同時還擊。
就在這一瞬之間,隻聽兩聲“啪啪!”輕響,遂聽兩聲悶哼傳來,靈根大師一個修偉的身軀撲通跌地不起,而雲中鶴的瘦小身形,卻被震得摔出去丈餘!
這兩人似是全都傷勢極重,立刻閉目調息起來。
羅雁秋一掌震傷兩大掌門宗師,其餘之人俱都駭然怔住,他看著一個個呆若木雞的各大門派弟子,似也不便再施辣手。
驀地,一個冷冷的聲音,在羅雁秋耳邊響起,說道:“好個狠毒的娃兒,你且嚐嚐老夫‘五絕’的滋味!”
他話出口之時號稱“五絕”的五種見血封喉的歹毒暗器,已分向羅雁秋全身上下襲到。
原來此人身形瘦長,生得凹目削腮,身著白衣,正是峨眉派掌門五絕神翁匡茂瀾,他雖是一派掌門之尊,但卻因生性陰沉,故而練成歹毒已極的五絕暗器。
那五絕暗器顧名思義,便是有五種,即毒沙、毒針、毒粉、毒液和毒氣。五絕神翁匡茂瀾將五絕同時施出,尚還是第一次。
須知這五種暗器發出時,無聲無息,而且又是在夜暗之中,要想躲閃更是不易。
是以在這瞬息之間,羅雁秋已吸進了甚多毒粉、毒氣,周身上下,也中了了無數毒針、毒沙、毒液。
隻聽五絕神翁陰陰一笑,道:“我師弟瘦鍾離敖融被蒼古虛老怪傷在掌下,又複搶去百妙佛珠,這債都隻好算在你的身上了。”
他自信羅雁秋必死無疑,是以從從容容直向羅雁秋身前走去。但他也是千密一疏,卻沒料到羅雁秋身穿百毒衣,能使丈餘外之人神秘中毒,而自己卻安然無恙,這其中定然大有道理。
果然羅雁秋身中五絕毒器,仍是渾如未覺,夷然不懼道:“什麼五絕暗器,我羅雁秋還不在乎這點雕蟲小技!”話落掌出,一掌向五絕神翁拍去。
五絕神翁料不到他身中五種見血封喉的劇毒,仍能出手施襲,驚惶之下,再想躲閃,哪還躲得過去。
慘嚎響處,他那條瘦長的身形,立橫就地!
隻不過盞茶工夫,羅雁秋舉手投足之間,四大門派掌門已是二傷兩死,其餘之人,則又全數中毒。
須知這百毒衣,當真厲害無比,此衣曾經在九十九種劇毒中浸製,能藉風力傳播毒質,羅雁秋因誤飲那泉水中毒,是以對天下間一切毒物,均有了抵抗之力。
羅雁秋銳利的目光一掃眼前群雄,冷冷說道:“你們還不走!
難道當真找死?”
他此言一出,頓將全場之人激怒,各大門派之人,平常英風蓋世,何曾受此屈辱,一人高呼,群聲響應,各亮兵刃,將羅雁秋團團圍起。
羅雁秋曬然一笑道:“你們想死不難,隻管出手就是。”翻腕也將白霜劍掣出。
但見刀光劍影閃動,無數道寒芒劃空而起,齊向羅雁秋全身上下遞去!
隻聽哧、哧之聲連響,群雄的兵刃遞至中途,已盡被羅雁秋白霜劍削斷。
群雄大駭之下,疾地撤身後退。
羅雁秋冷哼一聲道:“你們這般人平日驕狂自大,不給點苦頭吃,諒也不知厲害!”手中白霜劍一晃,橫裏平削過去。
又是一連串嘶嘶聲響,他已削下四五個人的發髻。
他似是存心要對這些平日驕狂自大之人,加以折辱,眨眼之間,在場之人的發髻盡去!
突聽一聲佛號響起,靈根大師已調息完畢,緩緩站了起來,合掌當胸,向羅雁秋說道:
“一念向善便見真佛,小施主手下留情,老衲代表我各大門派之人謝過了。”
此時各大門派弟子雖是以滿含怨毒的眼光注視著羅雁秋,但技不如人,情知出手亦必送死,是以無一人有所行動。
靈根大師又道:“自古冤仇宜解不宜結,施主若能從今以後不挾蓋世武功,快意誅仇,則老衲對令師玄陰叟蒼古虛那一惡毒陰謀,也決不再行追究了。”
羅雁秋不知就裏,聞言大喝一聲道:“往口!家師又有什麼惡毒陰謀,你若再胡言亂語,休怪我心狠手辣!”
靈根大師吒然說道:“怎麼,難道施主對令師在那株虯鬆之上,以百妙佛珠作為誘餌,暗中卻布置毒蛇傷人,而致死亡數十位高手之事,全然不知嗎?”
羅雁秋聽得心中一震,但仍冷冷說道:“你說的可是實話?”
靈根大師道:“阿彌陀佛!出家人從來不打誑語,字字句句是真實。”
羅雁秋急欲知道詳情,說道:“你且將事情經過說來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