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附錄史家情懷、現實批判和學術守望——《牛撇捺文集》評介(1 / 3)

田燕

《牛撇捺文集》凡八卷,2012年4月由寧夏人民教育出版社正式出版。該文集收錄作者從1986年到2011年創作的文章千餘篇,約二百萬字。牛撇捺1957年生於甘肅蘭州。20世紀80年代至今,他在從事行政管理工作的同時,致力於政治學、社會學、曆史學研究和雜文創作,並相繼出版了《中國人的宰一刀》《中國人生氣了》《中國人的精神世界》《非理性中的理性》《擬諫官文化》等十三部作品集。文集編者將這些作品依出版或創作時間順序重新彙輯編目、校勘整理,按主題分類,編為八卷,包括《民族情懷》(卷一)、《中國精神》(卷二)、《意識荒草》(卷三)、《猶抱琵琶》(卷四)、《曆史碎片》(卷五)、《倒提笏板》(卷六)、《昨夜西風》(卷七)、《文化尊嚴》(卷八)。該文集的出版集中展現了作者近三十年的創作成果,實為寧夏新聞出版業一大盛事。

如果突破嚴格意義的文體劃分藩籬而選擇敘述的方便,讀者可以看到,八卷文集中《民族情懷》《中國精神》《意識荒草》《猶抱琵琶》《倒提笏板》為雜文集,《曆史碎片》為曆史隨筆集,《昨夜西風》為詩歌散文集,《文化尊嚴》為學術論文集,八卷各有側重,自成體係,又相映生輝,體現了作家、學者——牛撇捺早年即持有的從提高民族素質、完善國人精神的高度和深度進行社會批判和人性關懷的文學理想和史家情懷。作為中國當代知識分子之一的牛撇捺,作為將創作當作一種人文修養,也當作批判現實、針砭時弊以期達到個體內心與人格理想融合境界的作家,其文集的麵世,是為一個時代見證,更是為一個人的心靈見證。在現代社會中,依然持有知識分子良知和風骨的作家通過抽象符號來創造關於人及其時代環境的思想,他們心係江山社稷,蒼黎民生,也從不安於現狀、向命運和現實低頭妥協,即使已經被定位在社會體製的某個環節上,也在堅持呐喊呼告,文字成為他們最為有力的聲音和最為直接的表達。

當行本色:作為公民責任擔當的現實批判

雜文是作者在思想文化領域進行民族批判、社會批判和文化批判的重要文學形式,中國現代雜文從思想革命和文學革命發展至今,已有百年曆史。在特定的社會體製下,雜文家們長期受到與之相一致的民主政治的培養,並且身處國家的一段較長的和平局麵,他們力圖站在社會的不同層麵,或從較高的決策層或從民間的底層,整合自己的人格特質和知識構成,盡可能多地發出不由政治權力左右的聲音。牛撇捺近三十年的創作中,雜文占有最大比重,編輯成集的作品大多是雜文集,其雜文創作可謂當行本色,寧夏雜文的興盛也正因他的積極倡導和大力實踐而在中國雜文界有了一席之地。

寧夏雜文近年來越來越受到廣泛的關注,由牛撇捺擔任會長的寧夏雜文學會出版了《二十一世紀寧夏雜文叢書》《枕邊小品叢書》《湖畔隨筆叢書》等四套各十本的叢書和《思想的地樁》《女或有所思》《西北望》等十餘種單本文集。作為個人文集,這次八卷本《牛撇捺文集》的出版從內容上還是規模上在寧夏都尚屬首次。可以說牛撇捺雜文是當代社會思想和社會生活的藝術記錄,是世紀之交寧夏的甚或中國的百科書,他的創作以及他作為寧夏雜文學會會長團結組織鼓勵雜文學會作家創作、交流、出版文集的行為,影響和造就了一批區域雜文作家。在《牛撇捺文集》中,《民族情懷》《中國精神》《意識荒草》《猶抱琵琶》《倒提笏板》諸卷收錄的是雜文作品。

雜文家通常是具有批判精神的,收進文集的幾百篇雜文無不彰顯著知識分子勇敢的責任擔當和真誠的批判精神,這種批判秉承五四時期魯迅開創的雜文精神,從當代社會現實切入,聯係實際,革故鼎新,激濁揚清。像所有誕生成長於20世紀的先進知識分子一樣,牛撇捺把自己的創作同曆史變革時期的國運民瘼自覺聯係起來:“我寫雜文的目的,是為祖國的民主、文明與富強進言,為改變社會的沉寂與落寞呼號,為革除現實的弊端呐喊。”(卷七,p397)正是秉承這一創作理想,作者認為他的雜文“是健身的標槍,是療疾的手術刀,是對付破壞文明者的芒刺”(卷七,p397)。讀者可以發現,民主、公正、人道、自由是回響在牛撇捺雜文世界的主旋律,其刀箭始終堅定不移地投向一切專製、特權、愚昧。早在二十年前,出版《中國人的宰一刀》《中國人生氣了》《中國人的精神世界》等著作時,作者已經表明自己“意欲塗出一個‘中國人係列’”(卷七,p396)的心願,經由文化改造人,改造生命,改造民族,青年時代的作者無疑就堅守這樣的立場,其早期雜文收入文集時最終取名《民族情懷》《中國精神》亦與此初衷不無關係。其後的《意識荒草》《猶抱琵琶》《倒提笏板》則以更為成熟穩健的筆鋒“盡一份國民的本分,負一份知識分子的責任”,“自覺不自覺地,自願不自願地思索著、寫作著”。即使時過境遷,作者所進行的文化批判可能隨著時間的推移不再具有現實的針對性和指導意義,但其匡正時弊、鞭撻醜惡、張揚正義和理性、“排除傳統文化、傳統思維模式形成的思想障礙、意識障礙”(卷七,p391)的批判精神以及“作為公民心靈史的史料,仍有保存價值”。

在近幾十年時代變換世紀交替這一曆史轉型期,新舊事物的衝突,固有價值體係的崩解,人們長期賴以判斷是非尺度的動搖迫使整個社會的情緒因此而遊弋、焦慮、迷惘,骨性剛硬、理性批判的雜文無疑為民眾的選擇提供一定的參照或啟示,為決策者和執政者建言獻策,作者對民族對國家的熱愛,對平民百姓的同情憂慮,對包括自己在內的知識分子命運的關心和反思,委實情真意切地以明確的是非之辯、堅定的情感態度滿足了社會的期許。牛撇捺雜文的觀點和思想內核令大多數有良知有風骨的公民為之共鳴,但不是所有人都敢於“倒提笏板”、為民請命、在公眾場合慷慨陳詞講出來,並且幾十年執著堅持,而牛撇捺雜文的文化意義和可貴之處恰在於此。然而他的雜文通常不是劍拔弩張鋒芒畢露——這與雜文的現實環境有關,也和作者寬厚溫和的創作狀態有關——這並不是說這些雜文立場模糊,語焉不詳,相反,其雜文理性、真誠,於平易中見深邃,於淳厚中寄寓著執著的人生思考和堅定的批判立場。

史家情懷:出離曆史範式的個體空間建構

牛撇捺在20世紀80年代初期畢業於蘭州大學曆史係,史學意識史家情懷貫穿其創作始終。豐厚的曆史素養促使作者以基本的曆史事實為軀殼,將曆史知識和理性思考融入雜文隨筆的表達,與專業的曆史研究不同的是,作者拋開曆史研究或散文創作的“規範”,將其作為專業研究之外的另一種自我表達或關注現實的形式,從而完成了作家個體在曆史和現實之間的獨特建構。這種創作散見於文集各卷的雜文作品中,也集中體現在以《曆史碎片》為代表的曆史隨筆裏。

20世紀90年代,作者陸續創作了《我們今天怎樣對待曆史》(卷一)、《曆史的另一麵》《曆史慣性說》《曆史的寬容性》(卷二)表達自己的曆史觀,也不斷重溫曆史事件、閱讀曆史人物著作以抒發作者的閱讀感受和曆史情懷,例如《劉羅鍋〈石庵詩集〉引出的話題》《柳開〈代王昭君謝漢帝疏〉的雜文地位》《讀〈曆代名臣上皇帝書〉》《柳宗元的“公仆”觀》《以雜文寫真的曆史》(卷三)、《感悟何紹基的四語》(卷六)等。在這些文章中,作者不注重將敘寫對象作為一種曆史存在的具體過程再現,也不著力於史料的引證和曆史細節的考訂,甚或或多或少存有曆史知識和史料考證的欠缺,但其注重的是創作主體的感悟想象和思想性穿透:“對於何紹基‘四語’之論之取舍,竊以為,可以諒解,可以理解,但不予效法。知識分子是社會的良心,對於社會應當有一定的擔當。如果遭遇一些挫折,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不管社會出現何種病象,都不敢去觀察去思考去議論,不敢予以揭露、抨擊並提出療救的方法,那是知識分子的失職。這肯定是不可取的。”(卷六,p235)這樣的表述彰顯的正是曆史隨筆不可或缺的主體鬱然的史家情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