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2 / 3)

山坡上的臨時指揮部裏,賀龍的身體好多了。仗打得比較順,眼看要進入尾聲,他的病自然就不算什麼了。李達報告,紅四師成功地阻截了張振漢的拚命突圍,仗打得很艱苦,特別是處在正麵的十八團,在賀炳炎、餘秋裏的指揮下,死死地卡住敵人,使敵人不能越雷池一步。

賀龍關心地問,盧冬生,怎麼樣了?李達說,隻要上了戰場,他就沒事。任弼時說,肖克已解決了張振漢的一二三旅,王震拿下了一四四旅的旅部。現在就剩張振漢的師部直屬隊和一二一旅尚在拚命頑抗。

李達說:“張振漢的炮火給我們造成了很大的傷亡。”賀龍點頭:“這家夥是學炮兵的。”李達說:“可惜,我們的山炮不會用,不然也放幾炮炸一炸他們。”賀龍說:“張振漢現在是插翅難逃了,不用大炮,照樣收拾他。總攻時間到了沒有?”

李達看了看懷表:“可以開始了。”賀龍接過羅揚遞過來的電話,命令道:“全線出擊,不要放跑了張振漢,一定活捉他!”

賀龍和任弼時跑到一個高一點的地方,舉起望遠鏡觀察。任弼時的眼睛不好,而賀龍的眼睛卻好得很,他突然發現一個人揮舞著大砍刀,很像王震,就說:“弼時你快看,那個騎馬衝鋒的人是不是王震?”任弼時看了半天,搖搖頭:“不是,那人騎著大花馬,王震騎的是一匹白馬,我知道王震,他不會騎別人的馬。”賀龍搖搖頭咕噥:“這就怪了,明明像王胡子嘛……”

此時的張振漢已經到了窮途末路,在漫山遍野“活捉張振漢”的喊聲中,他的參謀長和一群衛兵簇擁著他,躲在一塊凹地裏負隅抵抗。張振漢揮舞著手槍指揮部下作最後的抵抗。突然,一顆子彈擊中他的右臂,他疼得叫起來。參謀長趕緊把他扶到石頭後麵包紮。參謀長驚惶失措地說:“師座,我們今天恐怕是走不了啦。”張振漢脖子一梗:“走不了,就死在這裏。”

這時,已有紅軍士兵衝到離他們幾十米的地方,參謀長哭著說:“師座,不要打了,我們沒有多少人了。”張振漢推開參謀長,站起來,揮著槍:“不成功,則成仁……”

話音未落,就有紅軍戰士衝過來,十幾支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他:“繳槍不殺!”

張振漢停止掙紮,丟下手槍,理了理佩戴中將軍銜的軍服,一臉的無奈。紅軍戰士們齊聲歡呼起來:“捉住張振漢了!捉住張振漢了!”

張振漢被幾個紅軍戰士看押著,等待上級來人處理。

張振漢坐在一塊石頭上,傷口鑽心地疼。他羨慕地望著那些領到路費即將回家的部下,他意識到,自己也許先是接受審判,爾後被槍決……他不敢想了。

張振漢走神的時候,賀炳炎黑著臉來到了他麵前。賀炳炎打量他半天,說:“你就是張振漢?”張振漢站起來:“敝人是張振漢。”賀炳炎麵帶譏諷地:“你不是要活捉賀龍麼?”張振漢遲遲疑疑地:“你是?”賀炳炎道:“賀炳炎,紅四師十八團團長。不用我們賀老總出手,老子就可捉了你。你膽子不小啊!還口出狂言,要活捉我們賀老總。”

張振漢不說話了,一臉的難堪,沮喪地坐下。

這時,賀龍騎著棗紅馬趕來,他下馬,走到張振漢麵前。張振漢低著頭,一聲不吭。賀龍望著他,說:“張將軍,我是賀龍。”

張振漢慌亂地站起來。他不敢相信,這個麵色和藹的人,就是傳說中殺人不眨眼的大魔頭賀龍。

賀龍哈哈一笑:“張將軍,我們雖未謀麵,卻也是老朋友了,老對手了嘛!打了這麼多年,想不到冤家路窄在這裏碰頭了。”

張振漢擦一下腦門上的汗水:“久聞賀將軍大名,但各為其主,不得不戰,請閣下諒解。”賀龍道:“諒什麼解,不打不相識嘛!”張振漢難堪地笑笑:“賀將軍,我鬥膽問一句……”“你說!”“貴軍不是優待俘虜嗎?”“當然,你也看見的嘛!這還有假?”“不,我是說,我也一樣麼?”“不會有兩樣。”“那好。”張振漢欣喜異常,“我也是俘虜,希望也能和他們一樣被遣返回鄉。我打了這麼多年的仗,厭倦了,想回去當個平民百姓,安度餘生……”

賀龍點上大煙鬥,美美地吸一口:“張將軍,我們可以放你走,但你現在受了傷,等你養好傷,我擺酒為你送行,好不好?”

張振漢不知該說什麼了。這時,兩個紅軍戰士抬著一副擔架從他們身邊走過。賀龍招呼道:“你們往哪裏走,這裏有傷員嘛!”

紅軍戰士聽到總指揮喊,立即跑了過來:“老總,傷員在哪?”賀龍一指張振漢:“這不是嗎?”一個戰士撇撇嘴:“老總,他也配坐擔架?一邊去吧!”賀龍正色道:“張將軍負了傷,把他抬到醫院去。”張振漢一怔。賀龍道:“張將軍放心,你好好療傷,我還會來看你的。”

張振漢隻好上了擔架,被紅軍戰士們抬走了。

張振漢住進了紅軍的衛生部。戰士們用擔架把他抬到後方,這裏離前線遠了,聽不到槍聲了。

他與三個紅軍傷病員合住在一間簡易病房裏,那三個傷病員傷勢較重,但他注意到,他們從不呻吟,即便疼得渾身是汗,他們也不哼一聲。他還注意到,盡管他們傷勢重,大夫卻不給他們打針,隻是給他們的傷口敷上黑糊糊的藥膏,臭烘烘的。

這天,他實在忍不住了,就問一個男護士:“為什麼不給他們打針?”男護士說:“賀老總要我們用最好的藥治療你的傷,這種藥我們不多,隻能給你用。”

張振漢不由得一怔。他們為什麼這樣對我?是在槍斃我之前,假惺惺地來點人道主義?

他想不明白。張振漢的傷本來不重,很快就感覺不到疼痛了。他想出去走走,可是,病房門口有兩個紅軍戰士站崗,顯然是防止他逃掉。他剛出病房,就意識到不對,趕緊又縮回去。

這天中午,他在睡午覺,聽到門口有人說話,聽聲音是賀龍的。賀龍嗓門奇大,老遠就能聽到。隻聽他說:“誰讓你們在這裏站崗的?”一個士兵回答:“是團長賀炳炎讓我們來的。”

“賀炳炎,吃飽了撐的。回去吧,這裏用不著你們。”

“可是,如果那個家夥跑了,怎麼辦?”

“跑了?想跑就讓他跑嘛,反正你就是看住了張將軍的身子,看不住他的心,有什麼用?”

張振漢心裏一片慌亂。他有過逃跑的念頭,可他知道跑不出去。逃跑無異於送死。哨兵走了,賀龍開門進到了病房裏麵,來到了他的床前,他急忙坐起來。賀龍示意他別動:“張將軍,我聽說,你的傷好多了。我很高興。”張振漢有些動容地:“感謝賀將軍的關心。”“聽說,張將軍以前是學炮兵的,是個難得的人才。”“敗軍之將,談何人才。”張振漢臉不由紅了。“勝敗乃是兵家常事,張將軍何必太計較。”賀龍哈哈笑著。“振漢慚愧呀!”“當年,我聽陳賡說,蔣介石把黃埔一期學生叫來,大罵一頓。說人才都當了共產黨,就剩下你們這群蠢材。這開頭一句,蔣介石沒有講錯,錯在第二句,剩下來的未必都不是人才嘛!他蔣介石反人民、反革命,人才再多也是不行的。你不要因為打了敗仗,當了俘虜就沒才氣嘛,我看我們紅軍就缺你這樣的炮科專業人才。”“敝人才疏學淺,才疏學淺呀!”

賀龍和他聊了一陣,就退出了,臨走時說,你可以到處走走看看,在紅軍的地盤裏,你是自由的。說完就走了。

張振漢起初不相信賀龍的話,後來實在憋得慌,忍不住就溜了出來,在小鎮裏的石板路上走了一段,前後看看,並沒有人跟蹤他。這反而讓他不好意思了。共產黨這麼夠意思,這是他做夢都想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