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3 / 3)

他走過幾處農家院落,看到有的紅軍戰士在幫房東大媽挑水,有的幫著掃院子,軍人和老百姓之間親熱得很,這在他的軍隊裏是不可能的。他看在眼裏,不由自言自語:“難怪老百姓心眼向著紅軍。”

在一個曬穀場上,一個紅軍女兵在給一大群婦女講課,婦女們熱情地發言,人們都叫那女紅軍“貞姐”。他站在後麵聽,被婦女們察覺了,大家對他發出善意的笑聲。他左右環視才發覺隻有自己是男的,於是不好意思地走了。

在一麵青磚牆下,有個漂亮的女紅軍戰士在寫標語,她寫的是:“紅軍是人民的子弟兵。”、“紅軍為天下的窮苦人打天下。”

張振漢看著標語出神。那個漂亮的女紅軍看見了他,跑到他麵前,給他敬了個禮:“張將軍好!”

這可是第一次紅軍的人給他敬禮,他有點受寵若驚:“哎,你怎麼認識我?”女兵說:“大家都認識你,你是賀總指揮的客人呀!”他又是一愣:“客人?”“對呀!”“你叫什麼名字?”“報告張將軍,我叫何梅!”“何梅,何梅……”他念叨著,“你的字寫得真好啊……”

何梅有點靦腆地一笑:“張將軍,聽說你是保定軍官學校畢業的,是學炮兵的,我們什麼時候跟你學打炮吧。”張振漢愣了愣:“跟我學?好的,好的,我可以教你們……”何梅高興地笑了,她笑起來像迷人的花朵:“謝謝張將軍!”張振漢突然想起什麼,問道:“你的家庭,是做什麼的?”何梅說:“我父親是南昌城裏做木材生意的老板,雖然我家也很有錢,可我並不喜歡。”

“為什麼?”

“因為我想當紅軍!”

“為什麼當紅軍?”

“紅軍給老百姓辦事,紅軍能讓天下的老百姓都能過上好日子,所以我才來的。”

張振漢念叨著何梅的話,漸漸遠去了……開飯了,老炊事員單獨把張振漢帶到房內一張小桌旁。他注意到,人們吃的是糙米飯和青菜湯,而他的小桌上,有一盤炒肉,一盤炒雞蛋,一大碗白米飯。這種事情已經多次出現了,他忍不住指著外麵說:“我們都是傷號,有的人還是重傷號,可為什麼,我們吃的不一樣?”

老炊事員想說什麼,又忍住了。

張振漢把筷子一拍:“你不說我就不吃了!”

老炊事員隻好說:“張將軍,在咱們二、六軍團,上至賀老總、任政委,下到普通士兵,大家都吃一樣的飯,隻有你是個例外。你就慢慢吃吧。”

老炊事員走了出去。張振漢望著桌子上香噴噴的飯菜,眼睛突然潮濕了。兩天後,張振漢找到賀龍,說要和他談談。他們在山邊散步,張振漢誠懇地說:“賀將軍,我為你的寬容和真誠,更為你們的信仰而感動。”

賀龍也動情地說:“張將軍,我三十歲就當上軍長了,官不能算小吧?當年蔣介石派人捎話給我,要我倒向他,又封官又許願。我不幹,為什麼?我對他們死心了。為了天下的百姓,我才決定冒死搞南昌暴動的。後來在紅軍裏,雖然曲曲折折,可我從來沒後悔過!”

張振漢眼圈一熱:“賀將軍,如果你不嫌棄,就收下我這個老兵吧……我願為紅軍出力!”賀龍高興地握住張振漢的手:“好呀!我們的紅軍學校太需要你這樣的教員了。謝謝你了張將軍!”

幾天後,李達把張振漢送到了幾十裏外的紅軍學校。坐在台下的都是紅軍的連營級幹部,當幾十個紅軍幹部站起來,向他們的炮兵教官敬禮時,張振漢的眼睛再次濕潤了。

過了不久,任弼時掌握的小電台又破譯了敵人情報:蔣介石又從江西調來了兩個師,歸徐源泉指揮。他們經過研究,眼睛盯上了八十五師。眾人分析道,這個師新到鄂西,對當地的地形很不熟悉,師長謝彬自恃武器精良,很看不起鄂軍,當然也沒把紅軍放在眼裏。這樣的對手,容易被鑽空子,俗話說,驕兵必敗嘛。

結果,賀龍、任弼時、肖克指揮二、六軍團,在各路敵人的眼皮子底下出擊,向縱深穿插,成功地在板栗園一帶截住了不可一世的謝彬。

戰鬥打響後,進展順利。最後發起總攻時,敵人的一個重機槍陣地攔住了衝鋒部隊的去路。賀炳炎組織了三次衝鋒,犧牲了幾十個同誌,就是炸不掉它。陣地設置在一個孤立的山頭上,上麵有三挺重機槍,火力異常猛烈,紅軍機槍的火力壓不住它,離得遠,手榴彈根本丟不上去,戰局就僵持在那兒了。

紅軍在打陳耀漢時繳獲的兩門炮,其中一門可能損壞了,打不響,隻有一門可用。賀龍派羅揚帶著唯一的那門山炮,趕到前沿陣地。羅揚對賀炳炎說:“隻有三發炮彈,瞄準了打。”他帶來的兩個炮手原是機槍射手,他們自告奮勇來操作山炮,二人瞄了好一陣,打出一發炮彈,打偏了;又打了一發,又偏了。

隻剩下一發炮彈了。敵人的機槍仍在肆虐,衝鋒的部隊被壓得抬不起頭來。兩個炮手雙手哆嗦著,不敢再打炮了。就在這時候,張振漢呼哧呼哧地跑來了,他說是賀總指揮派他來的,賀總指揮從望遠鏡裏看到了這邊的情況。在眾人將信將疑的注視下,張振漢親自操作山炮,他定好射擊距離,大聲命令兩個炮手:“開炮!”

炮彈呼嘯著出膛,像長了眼睛一樣,果真朝敵人的重機槍陣地飛去,轟的一聲響,敵人的機槍啞火了。人們高興地把張振漢抬起來,拋向空中,接住又拋。四周吹起了紅軍的衝鋒號,整個山穀喊殺聲驚天動地。

賀炳炎跑到張振漢麵前,當胸給了他一拳:“你行啊,老張!”

聽到有人叫他老張,張振漢的眼圈不由得紅了。

賀炳炎離開張振漢,左手提著駁殼槍,右手拿一把大刀,衝向了敵陣,接下來,他就幹了一件令人咋舌的事情。他隨眾人衝進敵群,敵人紛紛舉手投降。土坎下,敵師長謝彬腹部受傷,在地上呻吟。賀炳炎走到謝彬麵前,厲聲說:“裝什麼死!你的威風哪裏去了?起來!”

謝彬翻了一個身,不理睬他,繼續呻吟。賀炳炎見他渾身是血,說:“看來還真受傷了。”他一揮手:“擔架,擔架!”兩個戰士扛著擔架過來。賀炳炎道:“抬他狗日的走。”

兩個戰士上前把謝彬搭上擔架。誰知謝彬不肯走,側身滾下擔架。戰士又把他提上擔架,謝彬又滾下擔架來。賀炳炎大怒,他撥開戰士:“讓我來!”隻見他手起刀落,猛地吹下謝彬的頭,然後用謝彬的外衣包住了血淋淋的頭,扭頭就走。

走了不遠,就遇到了賀龍等人。賀龍問:“抓到謝彬了嗎?”

賀炳炎道:“抓到了。”

賀龍樂壞了,自從張振漢歸順後,他就開始打謝彬的主意。謝彬也是個人才啊,他是工兵出身,如果他也歸順,以後逢山開路,遇水架橋,就有老師了。

賀龍急問:“謝彬在哪裏?”

賀炳炎把謝彬的頭往地上一扔:“我帶來了。”

賀龍當即傻了眼:“怎麼回事?”

賀炳炎囁嚅道:“這個狗雜種,不願當俘虜,不肯上擔架,我就給了他一刀。”

賀龍張口結舌,轉而大怒:“賀炳炎!你給我到號子裏蹲著去!”

結果,賀炳炎被關了禁閉。那天晚上,關向應副政委來到禁閉室裏,他一番批評勸說,賀炳炎終於明白了,紅軍與白軍的不同,就在於紅軍不能亂殺人,紅軍鐵的紀律是勝利的保證,沒有紀律,像國民黨那樣燒殺搶掠是沒有希望的。

賀炳炎向關向應承認了自己的錯誤。也就從這時候起,那個隻知道打打殺殺的賀炳炎脫胎換骨,真正地成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