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1 / 3)

蔣介石在陳誠、晏道剛等人陪同下,進入軍委會作戰室。執勤官輕喝一聲:“起立!”幾十位將軍整齊地站起身,用目光迎接蔣介石。蔣介石走到上座,雙手下壓:“諸位,都請坐吧。”

蔣介石落座,眾人這才座下。這些日子,蔣介石心情不錯,他最大的心頭之患——共產黨和紅軍的實力大不如前,漸漸由強到弱。但他不想就此罷手。他清清嗓子,威嚴地說:“諸位!今天開會,就一個話題——剿匪!”

眾人小聲議論一陣,每個人都在盤算,不知委員長又要有哪些大動作。接下來,蔣介石說,自去秋以來,經過諸位共同努力,剿匪取得了巨大成功。眼下,朱毛殘部流竄到陝北,已不足萬人,缺衣少糧,滅亡指日可待。在四川的徐向前部,屢次遭到重創,實力大不如前,也已逃竄到偏遠的西康高原,對黨國構不成什麼威脅了。

眾人均感興奮,忍不住小聲議論了幾句。蔣介石揮手示意安靜,又道,但是,在我們的眼皮子底下,賀龍和肖克匪部不僅沒有被消滅,反而有坐大之勢。他們橫行在黨國的腹地,對長沙,對武漢,對長江交通運輸線,都是個很直接的威脅,他們是一顆插在我心裏的釘子,必須盡快拔除!

眾人紛紛點頭。蔣介石喝口茶水,道:“辭修,你來講講吧。”

陳誠站起來,莊嚴地說:“鑒於此,委員長決定,重新部署兵力,傾全力對湘鄂西的共匪二、六軍團發動第三次進攻!這一次,以中央軍為主剿力量,從江西、湘鄂邊、鄂豫皖抽調湯恩伯、孫連仲、薛嶽等部,總兵力達一百四十個團!”

眾將領嗡嗡議論,陳誠續道:“委員長還決定,在宜昌設立‘行轅’,委員長親任總司令,由本人擔任參謀長,專赴宜昌,代委員長行使職權。當著委員長,當著眾位將領的麵,本人願意立誓——一個月之內,占領賀龍匪部的司令部所在地——磨崗隘!”

蔣介石帶頭站起來,衝陳誠鼓掌,眾人也都站起來鼓掌。陳誠向蔣介石等人敬禮,這個時候的他心裏頗為得意,委員長把這麼重的擔子交給他,這樣的榮耀,在座的,也就隻有他才有。

當天下午,他就飛到了宜昌。

陳誠到達宜昌的第二天,天上的飛機就多了起來,根據地的邊緣地帶,碉堡、鐵絲網也很快連成了一片。一切都表明,這一回他來勢洶洶,非同尋常。

秋日的磨崗隘,到處是燦爛的色彩。這是石門縣境內的一個不大的鎮子,上一次反圍剿,紅二軍團指揮機關離開塔臥後,就沒再回去,後來把大本營放在了磨崗隘。

這幾天,任弼時進入機要室的次數格外多。這天晚上,他又來了,在發報機的聲音中,眾人起身相迎。沒等任弼時發問,龍科長搖搖頭:“首長,仍然沒有任何的消息……”

陳琮英道:“弼時,這都一個多月了,機要科的同誌每天數次發電詢問,白天黑夜都有人守著,可就是沒有回音。”龍科長道:“可真把人急死了。”任弼時道:“繼續詢問,不放過任何的可能。”龍科長點點頭:“政委,你回家休息吧,你都忙了一整天了。”

任弼時坐到牆邊的一張行軍床上,點火吸煙:“今晚我就在這守著,你們該幹什麼就幹什麼,不要管我。”

不管龍科長怎麼勸,任弼時就是不回去。他訥訥地說:“我比你們還要著急啊……”

這一個多月來,他掌控的電台突然與中央的電台失去了聯係,這可真是要了命,中央的指示無法得到,這邊的情況又無法彙報,直把任弼時急得嘴上起泡,心裏冒火……深夜,他太困了,就伏在小桌上睡著了。龍科長拿著一件大衣,輕輕披在沉睡的他的身上。

不知過了多久,雞叫聲傳來,黎明前的黑暗一過,天亮了,任弼時揉揉眼睛,抬起頭,探詢地望著龍科長。龍科長仍是搖搖頭。

任弼時洗了把臉,來到指揮部的小院內。過了一會,賀龍、關向應來了,他說,敵情空前嚴重,與中央的聯絡一直無法接通,真讓人焦心呀!關向應也是著急,他說:“老賀,弼時同誌,你們判斷一下,中央那邊到底出了什麼麻煩?”

賀龍抽煙,不語。任弼時道:“肯定是極不正常的。”賀龍站起來說:“弼時同誌,這樣的滋味我和向應體會太深了,現在你嚐到了吧?”任弼時道:“是不好受,簡直是心急如焚!”賀龍道:“要做最壞的打算,也就是說,在得不到中央指揮的情況下,我們自己要早做打算。敵人這回來勢很猛啊!我還從沒碰到過。”任弼時點點頭。

就在這時,龍科長興衝衝進到院子,忘記了報告,也沒敬禮,欣喜地說:“首長!有消息了!”

三人急忙迎出來,任弼時接過電報紙,看一眼:“來電詢問我們二、六軍團的情況。署名:豪。”賀龍、關向應齊問:“豪?什麼意思?”任弼時搖搖頭。龍科長又說:“首長,我們發現,這個電台的音調和報務員的手法,都很像中央的電台。”任弼時急問:“這麼說,是一封明碼電報?”龍科長道:“是的。”

任弼時急速地思考著:“豪……豪……會不會是周恩來?”

關向應眼睛一亮:“有可能!很有可能!弼時同誌,你還記得嗎?在上海時……”

任弼時接話:“恩來同誌曾化名伍豪!”

幾人興奮起來。任弼時又皺起眉頭:“可是,他為什麼發明碼電報?”

他們又陷入沉思,賀龍說:“不妨回封電報,問一問嘛!”任弼時說:“可以。但為了保險起見,我們還是用密碼回電。”他吩咐龍科長記錄電文,龍科長掏出本子,他口述道:“你們現在何處?久失聯絡,請於來電內對此間省委委員姓名說明,以證明我們的關係……”

他的意思是,考驗一下對方,看他們是否回答正確,否則對方就很可疑。賀龍、關向應對任弼時的細心感到滿意。

這封電報是用密碼發出的,中央的電台和張國燾控製的紅四方麵軍的電台都收到了,但中央與二、六軍團聯係的密碼被張國燾收走了,所以中央那邊無法翻譯,隻能對著一組組的數字發愁。張國燾的譯電員很快把這封電報譯出來,交給了張國燾的心腹萬秘書。

萬秘書把任弼時的這封電報送交張國燾時,他們是在行軍的路上,在川西高原明亮的陽光下。紅軍總政委張國燾騎在馬上,把這封電報看完,起初他有些糊塗,發給周恩來的電報怎麼讓我們譯出來了?愣一下才突然想到,密碼在我們這裏,周恩來當然收不到了,收到了也沒用。

兩匹馬並排行進,萬秘書問:“轉發給他嗎?”張國燾思考著,說:“不用。以後,幹脆就由我們來指揮二、六軍團。記住,給賀龍任弼時回電時,絕口不要提毛澤東他們的情況。”萬秘書點頭稱是,又問:“但以誰的名義發出?”張國燾冷笑一聲:“以我和朱德的名義。”

任弼時拿著剛剛收到的電報,興奮地念給賀龍、關向應聽:“……中央任命國燾為總政委……望你們以衝破敵人之‘圍剿’部署的英勇和經驗來衝破新的‘圍剿’。今後我們應互相密切聯絡。朱張。”

賀龍、任弼時、關向應對望一下,似乎都感到味道有點不對。任弼時說:“既然電報中準確地列出了湘鄂川黔省委委員和書記的姓名,說明他們肯定是自己人。”

賀龍吸口煙,徐徐吐出來:“朱,肯定是朱總司令;張,自然是張國燾,噢,現在是紅軍總政委了。朱張聯名,用的又是密碼,還能有什麼問題嗎?”

任弼時欣喜地說:“這可以確認,我們和中革軍委已經溝通了聯絡。但是,中共中央和一方麵軍呢?電報上隻字未提……”關向應說:“不妨再去電詢問。”任弼時點點頭。

總算和中央聯係上了,他們終於舒了一口長氣。傍晚,任弼時放下飯碗,信步來到賀龍住處。此時,賀龍在小屋裏抽著煙踱步、思索,他的妻子蹇先任挺著大肚子,坐在小院裏,在縫一件小孩衣服。任弼時推門進來,說:“先任同誌,賀總呢?”

蹇先任費力地站起來:“是任政委啊。雲卿,任政委來了。”賀龍出門,把任弼時請進屋,二人坐下。蹇先任過來給他們倒開水。任弼時問:“快生了吧?”蹇先任道:“還有一個多月呢。”任弼時指指賀龍:“又要當爸爸了,夠幸福的吧?”賀龍哈哈一笑:“要是敵人不來圍剿,就更幸福嘍……”

蹇先任退出,輕輕掩上門。任弼時抽幾口煙,道:“敵人偏不聽我們的啊……老賀,敵人的碉堡都快修到我們家門口了,你看怎麼辦?”賀龍站起來踱步,吸煙。任弼時說:“你從來都是快人快語,這會兒倒猶豫起來了。”賀龍晃晃煙鬥:“事關重大,前所未有啊!”“說吧,我想聽聽。”

賀龍走到桌子前,把煙袋杆放到桌子上,伸手到搪瓷杯裏蘸點水,寫了個大大的“走”字,然後說:“中央西去北上以後,我們二、六軍團牽製敵人,策應中央紅軍作戰的任務已經完成,眼下的中心任務,是保存和壯大我們自己。可是在現有的根據地,老蔣下了大本錢,敵人重兵雲集,我們再想長期堅持,不好辦嘍!”

任弼時鄭重地點著頭。

他們初步達成了共識,那就是:走!

第二天,又收到署名“朱張”的電報,電報上不客氣地說:“……你們現處地區很重要,應堅決在現地鞏固和擴大蘇區和紅軍,反對繼續逃跑。”

他們都蒙了。逃跑,這從何說起?賀龍一拍桌子:“說我們逃跑,簡直是亂彈琴!”關向應道:“電報措辭嚴厲。難道說按遵義會議精神,在不利條件下為保存有生力量作必要的轉移是逃跑?不可思議!”

任弼時鐵青著臉,一個勁地吸煙。這樣一來,要想走,就得慎重了,弄不好落下個逃跑的名聲。任弼時決定再等一等,但敵情異常嚴重,不能拖太久。這簡直是對任弼時等人的煎熬,他們幾個早就養成了一個習慣,那就是沒有極特殊情況,堅持執行中央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