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3 / 3)

賀彪道:“炳炎,你得配合啊,一會就完。”

賀炳炎道:“又囉嗦。”

賀彪衝門外一揮手,梁醫官提著那把木鋸,帶四個戰士進來。賀彪把那隻木凳放在賀炳炎床側,一使眼色,四個高大的戰士上來,分別按住賀炳炎的四肢。賀炳炎急了:“狗日的,你們這是幹什麼?”

賀彪說:“炳炎,你不能亂動啊,手術做不好我可負不起責任。”

賀炳炎說:“讓他們都滾開。”

賀彪說:“必須讓他們協助。”

賀炳炎說:“你不如拿繩子來!”

賀彪說:“繩子?”

賀炳炎說:“對!把我綁上!免得他們礙手礙腳的。”

賀彪和梁醫官用眼神交流一下,賀彪說:“也行。梁醫官你去找粗一點的繩子來。”

梁醫官把木鋸交給一個戰士,叮囑道:“小夥子,拿好它,千萬不能碰鋸齒。”他跑出去了,一會的工夫,抱來一盤拇指粗的麻繩。賀炳炎咬著牙,用左手托起右臂,在賀彪協助下,將斷臂放到木凳上。梁醫官和四個戰士用麻繩把賀炳炎五花大綁,死死捆在木板床上。接著,賀彪從衣兜內拿出一塊白毛巾,蓋在賀炳炎臉上。賀炳炎說:“不要捂我的眼。”賀彪嚴厲地說:“不行!”

賀炳炎火了:“賀神醫,你就把手巾,塞到我嘴裏!”

賀彪想了想,把毛巾團成一團,塞到賀炳炎嘴裏。

梁醫官拿過一把剪刀,把賀炳炎右臂的袖子剪掉,因為緊張,梁醫官的手微微在賀炳炎眼前抖動。賀炳炎打趣說:“同誌哥,我都不緊張,你緊張什麼?你們就當是鋸木頭!”

梁醫官敬佩而又慚愧地一笑。一切就緒了,賀彪從那個戰士手裏接過木鋸。梁醫官一揮手,四個戰士退了出去,梁醫官把房門閂上。賀彪把木鋸放到賀炳炎臂膀處,選好位置,抬腳踩住賀炳炎的斷臂,他和梁醫官一人握住鋸子的一頭。

兩隻握木鋸的手,越攥越緊。賀彪喊道:“一、二、三!”二人互相配合,開始鋸起來,那把木鋸在兩雙手的牽引下勻速運動,發出鋸濕木頭般的聲音,令人毛骨悚然。

賀炳炎忍住劇疼,他滿頭滿臉大汗,眉頭皺成一個疙瘩,死死咬住嘴裏的毛巾,喉嚨發出輕微的可怕的吼聲……賀彪和梁醫官也是滿頭大汗,一下一下拉動鋸子。賀彪安慰道:“賀炳炎,你小子堅持住啊,快了,快了……”

梁醫官扭過臉去,他不敢看賀炳炎那張扭曲的臉。賀炳炎腦袋晃動著,他漸漸昏死過去……“咚”的一聲,斷臂落地了。

帶血的木鋸掉到地上了。

賀彪和梁醫官氣喘籲籲,滿身大汗。賀炳炎麵色蒼白,已經昏死過去。賀彪蹲下,把斷茬處包紮好,然後從賀炳炎嘴裏一點一點拽出毛巾,他發現毛巾已被賀炳炎咬得稀爛。

手術算是成功了。傍晚,賀龍在賀彪陪同下,走到賀炳炎床前探望。賀炳炎仍處在昏迷中,賀龍定定地望著他那張瘦了一圈的臉,感到心裏疼得厲害,良久,他蹲下,從口袋裏拿出一條手帕展開,伸手撿了幾塊帶血的碎骨,放到手帕裏。

小院裏,來了不少人,他們都是聽說後自發趕來的,醫生不允許他們進屋探視,他們就默默地站在院子裏。賀龍手裏捧著手帕出門,他緩緩走過眾人身邊,邊走邊道:“這是賀炳炎的骨頭呀!這是共產黨人的骨頭……”

賀龍恭恭敬敬地捧著手帕,緩緩從人們麵前穿過……黃昏時,人們都散開了,夏曦卻來了。值班的醫生破例允許他進入,他輕輕走到賀炳炎床邊,賀炳炎仍在昏睡,他敬佩、慚愧而又痛惜地望著賀炳炎已顯消瘦的麵龐……就是這個人,自己差點要他的命,而他是個多麼堅強的漢子啊!這樣的人,國民黨那裏沒有,隻有紅軍的隊伍裏,才有這樣的人。夏曦心裏說不出是什麼滋味,他伸手到上衣口袋裏,摸出三個煮雞蛋,放在賀炳炎床頭。

半夜,賀炳炎終於蘇醒了,他伸出左手,試探著去摸右臂。右臂空空的,他喃喃自語道:“狗日的胳膊,沒有你,老子也不是吃素的……”

由於在冷水鋪耽擱了幾天,身後的敵軍漸漸逼近了。在湘黔交界的便水河邊,紅六軍團的後續部隊被李覺的十六師的前衛部隊咬住了。便水河是一條並不寬闊的河流,也沒有什麼名氣,但河兩岸地形不錯,很適合打伏擊。賀龍得知敵人就一個師,便和任弼時、肖克等人研究決定,集中兩個軍團的主力,把敵人擋在便水河以東,先打掉敵人這一個師。

如果此役獲勝,後麵的各路敵人勢必停步不前,這樣再進貴州,屁股後麵就很清靜了,就會為二、六軍團到貴州後創建根據地贏得時間。

他們低估了李覺。李覺嚴令手下的兩個旅,務必緊緊咬住紅軍兩個軍團的主力,他說:“他們上天,你們就上天,他們入地,你們就入地!決不能讓他們跑掉!”同時命令後麵的十九師和十四師,四十八小時內,務必趕到龍溪口地區投入戰鬥,誰貽誤戰機,他就革誰的職!

戰鬥打響後,異常激烈,李覺部隊的炮火很是猛烈,便水河以西的幾個重要陣地變成了一片火海。在紅二軍團的臨時指揮所裏,起初還很樂觀的賀龍,越來越感到不對勁兒,他發現,李覺這回拚命了。更要命的是,二、六軍團的部隊老是協調不好。李達向賀龍、任弼時報告說,各部隊進展都很緩慢,都亂套了,部隊該上的上不去,該守的守不住;有的部隊,你給他分配了任務,到頭來,他竟然搞錯了地方!……四個師用了一天時間,都不能完成對敵人一個師的包圍。

戰鬥持續成膠著狀態。李覺正是利用這個時機,嚴令歸他節製的另外兩個師星夜兼程,拚命開進。兩天後的深夜,李覺靠在椅子上打盹,副官進來報告,增援部隊天亮即可到達。李覺興奮地跳起來:“太好了!他們一到,即刻投入戰鬥!”

計劃打一個師,到頭來變成了打三個師。這樣的仗還能打嗎?得知敵人增援部隊即將投入戰鬥,任弼時在指揮部的山洞裏召集師以上幹部開會,他氣憤地說:“便水戰役,從發起到現在,一直進展不順,很不順!而且傷亡巨大。我認為,是我們兩個軍團會師以來最窩囊的一仗!為什麼會這樣?表麵上是兩個軍團協調不好,動作不齊,一連串地貽誤戰機,要我看,實則是遊擊習氣、自由主義、山頭主義在作怪!是在打亂仗!”任弼時越說越氣,猛地一拍桌子,“說到底,根子就出在我們在座的某些同誌身上。是有的指揮員自以為是,患得患失,各行其是,而且不敢承擔責任!如果都這樣打仗,我看我們這兩個軍團用不了幾仗,就會被敵人消滅!……”

會議要結束時,羅揚進入,走到賀龍跟前,伏在他耳邊耳語了幾句。賀龍神情頓時嚴峻起來,他把任弼時、關向應叫到一旁,告訴他們,李覺的另兩個師已經到了。情況很不妙,一個師都拿不下,再來兩個,麻煩就更大。任弼時說:“那隻有走了?”

賀龍鄭重地說:“對!三十六計走為上啊!幹脆到貴州喝茅台吃狗肉去!”

三人無奈地一笑。任弼時道:“這一仗要是打好了,我們再入貴州,那是什麼氣派。現在隻能算是倉皇撤入貴州。”賀龍同意,說:“弼時,你剛才發火拍桌子,我可是頭一回見你這陣勢。”

任弼時沉重地歎一口氣:“恨鐵不成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