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3 / 3)

老範說:“老爺,我打算把它們運到鄉下我的老家,藏到山洞裏……”

周素園滿意地點點頭,念叨:“沒有它們,我周素園可能還在黑暗中摸索……”

他盼著紅軍方麵能有人來跟他說事情。果然,這日王震和夏曦來了,他很高興地把他們請進書齋。寒暄幾句,王震說:“周老先生,噢,我們的周司令!紅軍要進行戰略轉移,賀老總、任政委指示,你老的年紀大了,身體經不起折騰,就不要隨隊伍奔波了,打算把你轉送到香港去,請你到那裏繼續為我黨作統一戰線工作。他們還指示,把一批黃金、大洋,送給你做活動經費和生活費!”

王震衝門外一招手,兩個紅軍戰士抬進一個沉重的箱子。周素園搖頭,他也衝老範一招手,老範把一個皮箱提過來,放在他們麵前。

周素園說:“王政委,夏主任,這是我的行李,都準備好了。”

王震和夏曦滿意地點點頭。周素園卻道:“但我不是去香港,而是跟你們長征!”

王震和夏曦都有些發懵,周素園站起來,王震和夏曦也急忙站起來。周素園目光堅定地說:“我周素園在黑暗社會裏摸索了幾十年,想為國家作些貢獻卻到處碰壁,現在遇到了紅軍,才找到了光明,這是我的福氣啊!……請二位務必告訴賀總、任政委,我周素園就是爬著走,也要跟紅軍長征!我就是死,也要死在紅軍隊伍裏!”

王震和夏曦感動不已地望著周素園。這麼重大的事,他二人做不了主,回到駐地後,立即向賀龍作了彙報。賀龍一掌拍在桌子上,激動地望著王震,說:“我賀龍就佩服這樣的人,有骨氣!就是拿十八個人不去打仗專門照顧周素園,抬,我也要抬著他長征!”

紅軍說走就走,這天清晨,出征的軍號聲,在古城上空響起。在畢節街頭,一隊隊紅軍戰士全副武裝列隊,待命出發。十字街口,周素園身穿佩戴了領章和帽徽的新軍裝,在幾個衛兵護衛下,精神飽滿地向前走來,後麵跟著他的馬匹,還有他的家人和仆人。另一個街口,賀龍、任弼時、關向應及隨從人員牽馬走來。他們都停下了。周素園上前兩步,莊嚴地舉手敬禮:“報告賀總、任政委、關副政委!老兵周素園前來報到!”

賀龍等人還禮。賀龍問道:“老先生,都準備好了嗎?”

“都準備好了!”

“從今往後,我們就同患難,生死與共嘍!”

“同患難,生死與共!”

“好!丁天娃!”

丁天娃上前兩步:“到!”

賀龍道:“我命令你,帶一個班,負責保護、照顧周老先生!”

丁天娃答道:“是!警衛一班的,跟我來!”他們成一路縱隊,在丁天娃帶領下,跑步到周素園身邊。丁天娃向周素園敬個禮:“首長,請上馬!”周素園感激地點點頭。丁天娃像侍奉父親一樣,很有些動情地扶周素園上馬。這邊,賀龍、任弼時、關向應也相繼上馬。

周素園一臉肅穆地向流淚的家人和管家揮手:“夫人!老範!你們都多多保重吧!等革命勝利了,我再回來!再見了!”他的夫人、管家及幾個仆人哭了,他卻沒有流淚。

賀龍大手一揮:“出發!”

紅軍離開畢節的消息,馬上就被貴陽的顧祝同知道了。顧祝同喜不自勝,他認為紅軍一定會全部鑽進烏蒙大山中。他得意洋洋地對部下說:“雲貴高原之烏蒙山,層巒疊嶂,交通困難,人煙稀少,物資極度匱乏,加之眼下天寒地凍,多民族雜居而少數民族居多,民情格外複雜,他們鑽進去,我有五個縱隊前後左右圍追堵截,兵力是他們的十幾倍,看他們還能生存多久?”

副官接話道:“也許不出一個月,我軍就能大獲全勝!”

顧祝同搖頭:“一個月,太久了!我要在半個月內甕中捉鱉,聚殲共匪主力於烏蒙大山中!傳令各縱隊,不惜一切代價,全速追擊圍堵!”

出畢節不遠,紅軍就進了莽莽蒼蒼的烏蒙山區。到了七星關附近,肖克、王震、夏曦騎在馬上行軍,一位紅軍軍官打馬追上來,他行至肖克等人麵前勒馬停住,報告說,抗日救國軍一支隊司令席大明的隊伍拉不動。

王震惱火了:“什麼?他不是說好隨我們走的嗎?”

軍官說:“可他臨陣又變卦了,說他們這支隊伍的槍支是當地苗族老鄉湊錢買的,不能離開本地。地下黨的同誌建議,最好派一名職務高的首長再去說服一下。”

肖克、王震思考著派誰去合適,夏曦立即表示,他願意去。肖克、王震猶豫著。夏曦說:“席大明的隊伍有一千多人和槍,不帶走他們,太可惜了!我去試試看!”

沒等肖克、王震發話,夏曦就和他的警衛員小鄭調轉馬頭,飛速馳去。他們二人在山下麵一條平坦的道路上縱馬奔馳,明麗的陽光照耀著他們遠去的身影。前麵一條小河擋住了去路,夏曦和小鄭跳下馬,小鄭說,首長,怎麼辦?夏曦說,看樣子水不深,我們蹚水過去。小鄭問,馬呢?夏曦說,河那邊就是席大明的駐地,我們把馬拴在這裏吧。

他們把馬拴在河邊的樹上。小鄭說,首長,水太涼,我背你過去。夏曦拒絕,說不用,我自己來。二人脫掉鞋子,挽起褲腿,下水了。小鄭在前,夏曦在後,往水中走了幾步,小鄭尖聲大叫:“不好!有暗流!”

話音未落,小鄭被水卷走了。夏曦正想著如何去救小鄭,可自己,也倒入水中,被水衝走,隻見兩人掙紮了幾下,就被水淹沒了。

岸上,兩匹馬騰空嘶鳴……行軍的路上,羅揚把夏曦犧牲的消息報告了賀龍和任弼時、關向應,三個人驚愕地望著羅揚。賀龍問:“消息確切嗎?”羅揚說:“肖克軍團長和王震政委派人來報告的。”

任弼時痛惜地說:“他隻有三十五歲,太可惜了!夏曦同誌自從認識到自己所犯的錯誤之後,拚命為黨工作,六軍團的同誌對他評價不低呀!”關向應說:“他是兩頭好,中間錯。”賀龍長歎一聲:“真是命運無常哪!……羅揚,你去告訴肖克、王震,買一口好棺材,把他葬在他犧牲的地方吧。”任弼時說:“再立個碑,將來,好讓人們紀念他。”

紅六軍團的人按照賀龍、任弼時的指示,把夏曦葬在了河邊的一座小山包上,墳前的木牌上寫著:夏曦同誌之墓。肖克、王震各自親手在夏曦的墳前挖了一個樹坑,分別栽上一棵小鬆樹,這算是對夏曦最後的紀念。肖克等人離開後,墳前顯得空蕩蕩的,隻有兩棵新栽的小鬆樹在風中搖晃著。

一匹馬從遠處跑來。

近了,近了……騎在馬上的是賀炳炎。他的右臂袖管空蕩蕩的。他默默地下馬,立在墳前,目光複雜地凝視著墳墓。許久,他立正,緩緩抬起左手,用左手給夏曦——那個曾經的仇人的墳墓敬禮……二、六軍團一頭紮進莽莽蒼蒼的烏蒙山區之後,才知道那裏麵的道路是那麼的難走,其實壓根就不算正經的道路,隻不過是一些羊腸小道而已。更要命的是,在各路敵人的封鎖包圍之下,根本就搞不到吃的,兩個軍團一萬五千多人經常一天吃不上一頓飯。

紅二、六軍迎來了長征以來最困難的時候。

幾乎每一天,天空都陰沉沉的,紅軍在千回百轉的山間道路上艱難行軍,涼風呼嘯,人們瑟縮著身子行走。周素園騎在馬上,頭和脖子包裹得嚴嚴實實,丁天娃親自為他牽馬。有丁天娃保護,周素園覺得有一些安全感。

在他們身後不遠處,是女兵隊伍。何梅和幾個女兵攙扶著腹部已明顯隆起的陳琮英和李貞行走。蹇先任背著小捷生向前走著。小婉倒是不知疲倦地跑前跑後,腳步輕快。她的母親龍成英背著一大捆幹草在行走,一陣風吹來,一團草掉落在地上。龍成英喊道:“小婉!把它撿起來。這些草夠打半隻草鞋的!”小婉聽話地撿起那團草。

賀龍、任弼時、關向應基本上很少騎馬,他們的馬上馱著物資或重傷員。任弼時不時地咳嗽,他的氣管有毛病,肺也不好,經常咳嗽。這天,賀龍突然說:“弼時同誌啊,這麼轉來轉去的,部隊是不是有意見了?”任弼時據實相告:“是有意見,但是不這麼轉,不行啊!”關向應道:“幾個師、團的幹部都提出來,找個機會好好打一仗,把屁股後麵的敵人吃掉!”賀龍道:“敵人不光在我們屁股後麵,我們前後左右都有!就怕吃不到敵人,反被敵人咬一口!”任弼時說:“對,隻有不停地轉,才能尋找到戰機,才能擺脫敵人的反複合圍,才能轉到外線去!敵人巴不得我們的主力跟他硬拚呢!”關向應說:“我馬上到幾個部隊走一走,把情況給大家講清楚。告訴大家不要怕走冤枉路,我們走得越快,走的路越多,敵人越是拿我們沒辦法!”

紅軍在烏蒙大山裏狼狽不堪,國民黨軍也是一樣。在崎嶇的山路上,李覺率領下的湘軍被拖得快走不動了,他的得力部將胡旅長說:“師座,你看看這些大山,馬沒法騎,重武器沒法帶,連望遠鏡都用不上,遠近除了山還是山,這是些什麼鬼地方!”李覺說:“胡旅長,共匪最願做的事情不就是鑽山溝嗎?他們進了山,就像魚兒進了大海,想捉他們,難啊!”胡旅長說:“可他顧祝同一天一個電報,恨不得讓我們不吃飯,不睡覺,不拉屎撒尿,拚上老命追擊共匪,老子都快給拖死了!他們呢?在貴陽城裏享清福!”李覺說:“胡旅長,好好混吧,等你混成個上將,也就用不著親自跑到大山溝裏捉共匪了!”

幾人無可奈何地笑笑。這時,一個軍官跑過來報告說,我們的前衛已經咬住了共軍的後衛部隊,是不是可以投入戰鬥?李覺與胡旅長等人交換一下眼神,問,友軍都在什麼位置?軍官回答,他們離共軍尚有一定距離。李覺就說,我們一個縱隊,沒把握吃掉他們。先不慌打,等友軍上來再定。

就這樣走走停停,一直沒有發生大的戰鬥。

而在另一段崎嶇的山路上,萬耀煌的部隊也在痛苦地行軍,副官向萬耀煌報告:“師座!我們的糧食隻夠兩天了。”萬耀煌說:“顧長官不是說馬上給運來嗎?”副官道:“你看這路,暫時運不進來啊!”萬耀煌道:“命令部隊,每人每天糧食減半!”副官為難了:“可是……”萬耀煌瞪起眼:“少廢話!老子帶頭減!”副官見萬耀煌來真格的,這才傳令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