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一個老畫家向我講述了一件他親身經曆的事情,雖然這件事聽起來有些匪夷所思,但他一再向我承諾,它是完全真實的。
“那是個晚上,我們三個夥伴相約在索裏爾家喝酒,酒過三巡,我們都已顯出醉態,我們這三個年輕的狂徒是:我、索裏爾和海景畫家普瓦特文,但他們倆現在已不在人世了。
“我們喝酒的地方緊挨著一間畫室,我們三人中惟有普瓦特文頭腦還比較清醒點,索裏爾總是那麼瘋瘋癲癲的,他把雙腳搭在一把椅子上,仰麵朝天地躺著,討論什麼戰爭和皇帝的服裝之類的事情,說著說著,他突然興奮起來,馬上翻身起來,翻出一套輕騎兵製服穿上,然後又拿出一套擲彈兵的製服讓普瓦特文穿上。普瓦特文說什麼也不肯穿,於是我們倆硬給他套上了,衣服太大,幾乎把他包起來。我把自己打扮成一個甲胄騎士,我們三人組成一個混合部隊,索裏爾大聲地說:既然我們都當了軍人,就要具備軍人的素質和風範。
“我們又一次興奮起來,又重新暢飲,邊喝邊唱我們所知道的軍歌。到後來普瓦特文也已喝得酩酊大醉,我突然舉起一隻手說:‘靜一靜,我敢保證我聽見有人進了畫室。’
“‘有賊!’索裏爾晃晃搖搖地站起來說,‘太棒了!’他開始唱起馬賽進行曲:‘拿起武器,公民們!’
“我們三人各自尋找稱手的兵器,普瓦特文操起了一把帶刺刀的長槍,而我則取過一柄長劍和一把火槍。索裏爾沒有找到稱心的武器,抓起一把手槍插到皮帶上,又拿了一把大板斧,我們小心翼翼地打開了畫室的門。當我們走到畫室中央的時候,索裏爾說:
“‘我是指揮官,甲胄騎士,你負責切斷敵人的退路;擲彈兵,你作我的護衛。’
“我們各自遵照指令行事。正當我往後走的時候,突然聽到普瓦特文和索裏爾那兒傳來巨響,我急忙返回,隻見普瓦特文用刺刀向那個地方亂刺,索裏爾也用斧子狂砍一通,當弄明白是搞錯了以後,‘指揮官’下達了命令:‘要慎重點!’
“畫室的每一個角落我們都查了一遍,足足查了有20分鍾,也沒有找到任何可疑的東西,後來普瓦特文認為應該檢查一下碗櫥。由於碗櫥很深,裏麵很暗,我端著蠟燭過去查看。一看嚇了我一跳,一個人,一個活人站在裏麵往外看我,我馬上鎮定下來,忽的一下子就把櫃門鎖上了,然後我們退後幾步商量對策。
“索裏爾想用煙把賊嗆出來;普瓦特文想用饑餓製服那個家夥;我的主意是用炸藥炸死那個賊。考慮來考慮去還是普瓦特文的主意最好。於是,我們把酒和煙拿到畫室來。普瓦特文警惕地拿著槍,我們三人坐在碗櫃前,擺上酒開懷暢飲。我們又飲了很長一段時間後,索裏爾建議把俘虜押出來瞧一瞧。
“‘行!好主意!’我和普瓦特文一致同意。我們抓起武器,一起朝碗櫥瘋狂地衝去。索裏爾端著沒有上彈的手槍衝在前麵,普瓦特文和我像瘋子似叫嚷著跟在後麵。出乎我們的意料,那個俘虜沒有反抗。我們把他押了出來,發現他竟是個長著滿頭白發的髒老頭,身上穿著破爛衣服。我們捆上他的手腳,將他放在椅子裏,他仍然不吭一聲。
“‘我們審訊入室賊,’索裏爾厲聲地說。普瓦特文被任命為辯護人,我被任命為執行人。最後俘虜被判處死刑。
“‘現在就槍斃他,’索裏爾說,‘但是,在處死他以前,得讓他作懺悔,’他又有所顧慮地加了一句,‘我們去給他請一個神父來。’
“我沒有同意,理由是深夜打擾神職人員會讓他不高興。於是我充任起神父,代神父行使職責,命令俘虜向我懺悔罪過。老人早已嚇得魂不附體,他不知道我們要把他怎樣處理,他開口講話了,聲音空洞沙啞:
“‘你們要殺死我嗎?’
“索裏爾逼他跪下,由於心虛,他沒有給俘虜施洗禮,隻向他頭上倒了一杯蘭姆酒,然後說:‘把你所犯下的罪行一一向這位神父坦白,好說清你的罪過。’
“‘我不想死,你們放過我吧!求求你們!’那老頭在地板上大呼小叫起來。怕他吵醒鄰居,我們塞住了他的嘴。
“‘你這糟老頭,讓我送你去見上帝。’索裏爾不耐煩地說。他用手槍對準老頭勾動了扳機,我也勾了扳機,可惜我們倆的槍裏沒有子彈,隻放了兩聲空槍。這時,在一旁看著的普瓦特文說:‘我們真有權力殺死這個人嗎?’
“‘他不是已經經過審判了嗎?’索裏爾說。
“‘是,他是經過了審判,不過我們沒有權力槍斃一個公民,我們還是把他送到警察局去吧。’
“索裏爾想了想覺得有道理,於是同意了普瓦特文的建議。由於這個老頭死活不走,我和普瓦特文把他綁在一塊木板上,抬著他走,索裏爾在後擔任警戒。我們把他抬到了警察局,局長認識我們,知道我們愛搞惡作劇,他認為我們鬧得有點太過分,笑著不讓我們把在押犯抬進去。我們堅持要進,最後警長大發雷霆,警告我們說我們酗酒鬧事,如不離開,就把我們全關進監牢。無奈,我們隻好把他再抬回索裏爾的家。
“‘我們如何處理他?’我問道。
“‘這個老家夥也挺可憐的!’普瓦特文憐憫地說。
“我也不禁來了惻隱之心,把他嘴裏塞的東西掏了出來。
“‘喂,我說你感覺怎麼樣啊?’我問他。
“‘哎呀!我實在受不了。’他呻吟著說。
“索裏爾也大發善心,他親自把老頭從木板上解下來,像對待一個知心朋友。我們馬上斟滿了幾碗酒,遞給我們的俘虜一碗,他連讓都沒讓,端起碗一飲而盡。我們幾個都顯得非常激動,又一次痛飲起來。那老人真是海量,比我們三個人加在一起還能喝。天快亮的時候,他站起來心平氣和地說:‘我有事,我要先走了。’
“我們苦苦留他再住一段時間,可他一再拒絕,我們懷著惋惜的心情送他至門口,索裏爾高舉著蠟燭說:‘祝您的晚年過得幸福快樂!”
殘破的鈔票
——[日本]村田浩一
我的心裏很不是滋味,甚至開始詛咒老天。真見鬼了,昨天居然收到一張破票,那可是一張一千元的鈔票,它足夠我兩天的夥食費。而它又那麼與眾不同,像是被人故意撕破而又粘上去的。不過,粘就粘吧!卻一點水平也沒有。首先,接縫不齊;再有,票子的開頭也斜歪著,真是難看得要死、要死!
那張殘票躺在我的兜裏,我感覺它似有千斤重,我心中琢磨著:這張票子,恐怕自動售貨機上是不能用的。它可能被當成假鈔沒收,機器可不通融。交給人也許會好對付一點,在毫無察覺的情況下,我就這麼一遞。
聽說到銀行去倒是可以兌成新票,可是,這鈔票又不是我扯的,特地為它跑一趟銀行不值得。它是夾在許多零散鈔票裏而蒙騙我的,我是受害者,難道還要讓我再當一次受害者嗎?
不過,赤裸裸地把一張殘票給人家那一定是行不通的。即使把它疊成四折交給店裏,恐怕售貨員交到收款機時也是要展開的。
如果人家發現我遞的鈔票是殘破的,人家會給我白眼,說不定還會拒絕收它。最讓我難以忍受的是,人家還可能認為是我把票子粘了個七扭八歪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