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回家的路上,我仔細回想起這件事的經過。對我來說,至少是有愧於她的。因為“守護神”老板娘會把女麵包師私下辭退的,這個結局是必然的,也是無法改變的。
生日禮物
——[日本]森瑤子
馬上就要過三十五歲的生日了,胸口卻覺得隱隱作痛。
並非因為快三十五歲了而惆悵。如從這層意思來講,過三十歲生日那天,才真叫人覺得心寒呢。
在此以前的三次生日令人終生難忘,那是既美麗又哀婉動人的往事。每當回憶起這些事,我便忘卻了痛楚。然而,那已完完全全是屬於過去的了。那些日子已一去不複返,哦,瑪立歐。
瑪立歐和我一見鍾情,現在已記不清是在哪兒遇到的,可能是六本木拐角處的書店,或許是那書店附近的雜貨店內,或許是賣煙店的前麵。
在彼此視線相遇的一瞬間,我全身僵硬住了,心口一陣刺痛。他目不轉睛地看著我,微微抿了抿嘴角,臉上浮出一絲笑容。我心裏有股衝動——得留住他,雖說是個不曾見過、又不曾屬於過自己的男人,但仿佛覺得這一別將會永遠失去他似的。那是一種難以抑製的衝動。盡管是個初次碰上的男人,試想他一旦離我而去的話,自己會何等地孤獨,那滋味如同被拋棄了一樣。
“等等,”我脫口而出,“別撇下我。”
他並不顯得驚訝,隻是久久地打量著我,接著意外地自報了姓名:瑪立歐。就這樣,我們相戀了。
“怎麼叫瑪立歐?”以後我問起他。
“過去在一部法國電影中,有個叫瑪立歐的角色很像我。當時的女友就這麼叫開了。”瑪立歐流露出留戀的神色,接著說道,“其實,我一點兒都算不上英俊。”
我沒考慮或審視他英俊與否,心裏想的完全是另一回事,想著和他一塊兒看法國電影的女人的事,並暗自嫉妒起那個不相識的女人。
我和瑪立歐在六本木相遇的那天恰是我三十二歲的生日,拂曉分手時,我忍不住把這事吐露給了瑪立歐。
“為什麼不早點兒說呢?”他滿臉遺憾地說,“不然可買件禮物。”
“你本身就是一件禮物。”在微白的晨空下,寒冷加上感動,我顫抖著說。瑪立歐將手搭在我的肩頭,用手指著西邊天角上的一亮點兒說道:
“你看那顆星,把它送給你,作為我的禮物。”
“把那顆星?”我出神地眺望著那金色的星星。天上僅剩下這一顆星了,孤零零地閃爍著。
我們告別了使我們心心相印的一夜。
最幸福的要數三十三歲生日那天,我們在馬來西亞,一個環抱著小海灣的迷人的村莊。
那是個不見月亮的夜晚,炎熱潮濕的空氣中,彌漫著海腥味和濃厚的熱帶花香,另外似乎還摻和了一股星夜中獨有的、放縱的肉欲味。
在淺灘邊,我們一絲不掛,任憑海浪撲打……
“又忘了買生日禮物。”瑪立歐像個賴皮的少年,毫無顧忌地說,“對不起。”
“別放在心上。”我嘴上雖這麼講,心裏多少有點寂寞。
就在那時,月亮從雲間鑽了出來。
“作為彌補,”瑪立歐說,“瞧,這一片螢火蟲。”
月亮出來後,漆黑的海麵上一閃一閃的,像一顆顆足有05克拉的寶石般的螢火蟲。
“真像寶石!”我驚歎道。
“統統給你,”瑪立歐邊說邊用雙手捧起海水放入我的手中,並深情地說,“生日快樂。”
寂寞頓時煙消雲散,世上可有如此珍貴的禮物,又可曾有得到如此珍貴禮物的女人?黑暗中,我的雙眼布上了一層水霧。
在我三十四歲生日時,我們在我父親的別墅度過。外麵積了厚厚的雪。再過一會兒,我三十四歲的第一天就將結束。望著火爐中的火,我以苦澀的語調說:
“你千萬別說又忘了買生日禮物。”
瑪立歐站起來,臉貼近窗戶。細雪無聲地飄舞著。
“不至於說把那雪送給我吧。”我以挖苦的口吻又說了一句。
瑪立歐一句話也不說,默默地注視著窗外。他的神態是那樣不知所措,又是那樣迷人。
就為那副模樣,我足足負擔了他三年。
“女人呢,瑪立歐,哪怕有一枝薔薇花也好,曾多麼希望從自己喜歡的男人那兒得到類似的愛的信物。”
“曾多麼希望得到愛的信物”,我們兩人都意識到這句話用了過去式。瑪立歐仍沉默不語。
第二天早上醒來,身邊空蕩蕩的,整幢別墅裏也找不到瑪立歐的影子。
打開窗簾,俯視白雪皚皚的花園,冬日的晨光中,瑪立歐在雪地上留下的字顯得格外耀眼——I LOVE YOU。
自從那個冰天雪地的清晨以來,我再也沒見過瑪立歐。
今天,是我三十五歲的生日,這意味著我走完了人生的一半,這也是女人的轉折點,然而我依舊單身一人。忽然,一陣敲門聲打斷我的沉思,出去一看,門口站著花店的小夥子。三十五枝深紅的薔薇——來自無名氏,擁入我的懷抱。
吻
——[瑞典]雅·瑟德爾貝裏
有一天,兩個非常年輕的人——一個姑娘和一個小夥子——坐在一直伸進水裏的湖岬的石板上,湖水汩汩地拍打著他們的雙腳。他們靜靜地坐在那兒,一動也不動,兩人都瞧著西沉的落日,陷入沉思。
小夥子想:“我真想吻她。”他抬頭看看她的嘴唇,立刻就使他想到那嘴唇的樣兒就像是意味著要他去吻。當然,他在和別的姑娘戀愛,而且,她也並不是他見過的最漂亮的姑娘。但是像眼前這樣一位姑娘,他確實從來沒有吻過,因為她是一個理想的化身,一顆天上的明星。對一位可望而不可及的女性,又能怎麼辦呢?
姑娘想:“我真想要他吻。這樣一來,我也許就有機會給他一點顏色看看。讓他知道我對他根本不屑一顧。我會站起來,把身上的裙子裹得緊緊的,非常冷淡地、輕蔑地白他一眼,然後挺起腰杆,鎮靜地走開,而且並不顯示任何不必要的慌張。不過眼下為了不讓他猜出自己的思想活動,所以我應輕聲慢語地問他一聲:‘你認為,這以後生活就與從前不一樣了麼?’”
他想:“如果我回答一聲符合她的心意,她也許就更容易讓我吻他了。”但是他不能肯定地記得,過去在另一種情況之下,對於同一個問題,他是怎麼回答的,他生怕自相矛盾。因此,他注視著她的眼睛,回答說:“我有時候這麼想。”
她對這樣的回答很高興。
她想:“最低限度,我喜歡他的頭發,也喜歡他的前額。頗有點美中不足的是,首先,他的鼻子長得太醜了,其次,他沒有社會地位,他隻是個學生,隻是一個為通過畢業考試而讀書的學生。總體來說,他並不是使我的女友們感到煩惱的那一類人物。”
他想:“這會兒我肯定可以吻她了。”盡管如此,他還是怕得要命,因為他從來沒有吻過官宦之家的千金小姐。他也不知道這一吻是否帶有危險性,因為她父親是這個小城市的市長,而且她父親就在離這兒不遠地方的吊床上睡覺。
她想:“要是他吻我,我想我最好是給他一記響亮的耳光。”
接著她又想:“可是他幹嗎不吻我呢?難道說我是個醜八怪,根本不討男人歡喜?”
她朝水麵上探著身子,想看看自個兒映在水中的形象,但是她一無所獲,蕩漾的微波把她在水中的影子打得粉碎。
她又想:“要是他吻我,我真不知道是什麼滋味。”
事實上,她隻被男人吻過一次,那是在城市大飯店舞會以後,被一位酒氣熏天、煙臭撲鼻的中尉吻的。在接吻時,她幾乎沒有什麼快感,盡管他是一位中尉。要是他不是中尉的話,她真不情願讓他吻她。除此以外,她恨他。因為從那以後,他就沒有向她獻過殷勤,也根本沒有對她表示感興趣。
他們兩人就這樣坐著,各自揣摩著自己的心事。
最後一縷光線也消失在山那邊,天色漸暗。
他想:“盡管夕陽夕下,夜色降臨,而她仍然願意和我坐在一起,這表明她也許不會太反對我吻她。”
於是,他用一隻胳膊輕輕地摟著她的脖子。
對這樣的輕舉妄動,她壓根兒就沒有想到。她原先以為他僅僅是吻她,不會動手動腳,那樣一來,她就給他一記響亮的耳光,然後就像公主似的抽身就走。但是對他這個舉動,她卻不知道如何是好了。當然,她也想對他生氣,但是她又不想失去這次被吻的機會。因此,她就這樣一動不動地坐著。
緊接著,他吻了她。
這一吻比她原先想象中的還要微妙。她覺得自己漸漸臉色發白,周身無力。這當兒,她根本沒想到要給他一記耳光,她根本也不記得他隻是一個為了畢業考試而讀書的學生。她的腦海裏一片空白。
但是,他卻想起一位篤信宗教的醫生所寫的一本《女性的性生活》書中的一段文字:“必須預防夫妻之間的擁抱受色欲的支配。”因此,他想,這個預防很難實施,因為即使是一次親吻,就使人感到靈魂的顫動。
皓月東升,兩個年輕人仍舊坐在那兒,相互吻著。
她在他的耳邊悄悄地說:“我一看見你,就愛上你了。”
於是他回答說:“在這個世界上,你是我唯一的愛人。”